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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河洲晚(1) ...

  •   开学已有一个月,覃思赶最早的一班高铁回家。
      从前没有从D市火车站出发的经验,覃思为此特地起了个早。十一小长假,整个寝室只有覃思选择回家,其余三个室友不约而同、一致点头认可省内七日游。

      前一天晚上,覃思面对着桌子微微侧身,正收拾着床铺,就听见林钰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口吻,“你能不能不回家呀,好不容易我们寝室可以有一次集体行动的机会,别浪费了嘛……”

      覃思是寝室四个人中个子最高的,她放下手中刚取下的床单,思考了几秒,面向着林钰开口解释原因,自己在暑假就把周边城市景点逛了逛,而且高铁改签很不划算。其余三个室友听到她的回复后,面部表情有些微妙,“好吧,那我们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出去玩啊。”

      -

      覃思早早地爬上了床,她习惯在寝室里戴着耳机,播放着自己喜欢的音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底下三个室友,同样在沉浸在他们的世界中。几个人大喊着不醉不归,举杯痛饮鸡尾酒。
      在大学里,话题通常以“我曾经……”开始,以“我以后一定不会/会……”为结尾。两个人有些醉了,他们互相拥抱着对方,仿佛这并非今生的初遇,而是重逢。

      一个人哭得梨花带雨,正抱怨着高中生活的枯燥乏味,一个畅谈未来四年生活的美好,另外一位频频点头。在他们欢呼雀跃的期间,还不忘敲敲覃思的床板,“你要是想睡觉了,记得和我们说啊,我们立刻停止!”
      “啊对!立刻停止!停止!”
      “哎哎,我和你们说……”

      一阵睡意袭来,覃思刚想把耳机拿下,却发觉耳朵有些痛,而底下的人还不亦乐乎地描绘着自己的过去,愈演愈烈,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她皱着眉戴上了耳机,强行关机,闭眼入睡。

      -

      第二天,覃思蹑手蹑脚地下床,站在洗漱池前,盯着眼下的一片青黑色,不自觉地抿着唇发呆。

      过了几分钟,耳朵传来一阵刺痛让覃思彻底清醒,她用手去寻找痛觉的来源,却猛然收回手,片刻后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的拇指,没有流血,松了口气。

      不再注意耳朵的疼痛,覃思迅速地结束洗漱,溜到阳台勉强画了个淡妆,顺便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她轻轻推开寝室门,推着行李箱到校门口准备打车,可十分钟过去了,也没有车应答。望着周围一片空荡荡的地皮,覃思无奈地走向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

      那天时间太早,公交车上只有她一个乘客,途经道路不平的路段,晃得她有些头疼,覃思把搭在车窗旁,头轻靠在手臂上,以此减轻头疼的不适,顺便仔细看看这座城市的早晨。

      清晨的马路很空旷,只有几个去菜市场的阿婆们慢慢地行走在人行道上,公交车的速度难免比平常要快。

      车窗外的风景在覃思眼中是模糊的,趁着红绿灯停车的空隙,注意到道路右侧的学校大门口拉着一条红色的横幅。
      覃思一字一句轻轻念出:“功不唐捐,玉汝于成。”这也是他们高中教室里墙上的横幅。

      晨曦洒满整个世界,恍惚间似乎回到了H市喧闹的夏天,热烈的少年们在阳光下怀抱青春。
      下一秒公交车起步,红色的横幅从视野中骤然消失,只剩下刺眼的光束痛袭着躯体。

      没一会儿,覃思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内容。有对陌生城市的好奇、未来如何安排的疑惑,不知怎么就联想到D市难以适应的饮食习惯,不巧的是突如其来的急刹车,头一不小心地撞在了车窗上,覃思发出一声“嘶”后皱起了眉头。

      一声闷响,公交司机赶忙看向后视镜,一个女孩儿正低着头,头发挡住了脸。他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让急着过马路的小年轻了,你没事吧?”

      覃思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她想,可能真是水土不服吧。

      片刻,左边的耳朵又袭来一阵刺痛,覃思忙抽出仅有的餐巾纸盖住左耳,顺势弯腰捂住自己的耳朵,隔绝整个和自己不对付的世界。

      撞上窗户的前一刻,覃思在想什么?
      刺痛的不只是新增的伤口、愈合又破损的伤疤,也可以是不告而别的残忍。

      覃思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不受控制地往下流。空旷的车厢里并无他人,她给了自己几分钟失控的时间。片刻后,她顺势用餐巾纸擦了擦几近干涸的泪水,低头却见到洁白的餐巾纸上,有斑驳的血印,是耳朵上的伤口留下的。

      覃思有些无奈,却又恍然大悟,痛的地方总有方法让你记住它,尽管缝缝补补又是三年,那种感觉依然隐隐作痛。

      -

      公交车到站后,司机临走下车前还不忘叮嘱覃思注意安全,随即捧着透明茶水杯从前门走下车。覃思点点头示意感谢,便推着行李下了车。

      猛地下车,她的头好像还有点痛。

      -

      小城市的火车站候车大厅里总是很安静,大厅里椅背上靠着的几乎都是等候了一夜的旅客,他们脚旁皆是大包小包的行李。为了回家探亲,又不舍得宾馆一夜的费用,而选择夜宿火车站,他们疲惫的面容沾染上几分风尘仆仆的气息。

      早晨的客流量不大,因此只开放了一个安检入口。仅有的三两个旅客有序地排队等待,他们不急不慢,和平常等待超市买单的队伍一般。

      在沉默的空气中,时而响起“嘀嘀嘀”的安检机器音和安检员重复的“转过来”三个字。大家都习以为常,流水线式的一起一伏。

      覃思有些费劲地提着行李箱走了两步,待靠近安检的X光扫描仪,她想把行李放上去,却有些吃力,一旁的安检员轻声说:“竖着倒下来放,更容易些。”话音刚落,抬手帮她放置好了行李箱。

      注视着略显笨重的26寸行李箱没入黑色的扫描仪机内中,覃思下意识转身,对给予她帮助的安检员微微弯腰,说了一句谢谢。

      下一秒,她自然而然地踏入安检门,举起双手、转身、取行李,对刚才的安检员露出一个微笑,在风中留下了一句清晰而温柔的“谢谢。”

      安检员A和安检员B眼神交流了一下,都点点头笑了:“现在的年轻人还挺有礼貌的。”

      刚才的一句“谢谢”和两人交谈的声音并不大,但足以让坐在安检台左侧、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安检面板的男人转移了目光。

      吴洲视线上移,覃思正推着行李箱往火车站大屏方向走,只剩下利落的背影和一头波浪长发。
      他的目光逐渐失焦,顺势起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向前走的趋势,但愣了一秒,又停在了原地。一旁的同事有些疑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查看人群中并无异常情况,又将视线移了回来,奇怪地盯着他们洲哥看。

      那天太阳早早从东面升起,穿透火车站大厅的玻璃,照在行色匆匆的覃思身上。明晃晃的光芒让一切璀璨而闪耀,正如两年前,在蔚蓝的海边,有两个互相靠近的背影被阳光拉长。

      -

      覃思停在火车运营时刻表下,抬头的一瞬间,开往H市的列车后的“正点”二字跳跃成“正在检票”的字样,候车大厅里也响起正在检票的提示音。她低头拿出自己的证件,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检票口。

      意料之中的大学生活,来回穿梭在教室、图书馆以及寝室的三点一线中。迷茫在烈日、军训、背单词、晚自习中找不到答案。对覃思来说,适应D市的气候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偌大的校园里找到真正的自己。

      仅一个月,她就开始怀念那段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是写不完的卷子、解不开的导数大题,是足以补觉的课间十分钟,是喜欢的男孩不喜欢自己。
      那时候虽然会低落地走在冷雨夜中,但仍不会缺乏前进的勇气。

      是时候向前看了,覃思。

      -

      黄金周已过,覃思又坐高铁回学校。
      她吸取经验,没买最早的一班。

      找到座位,覃思拉着维舟坐下,小声嘟囔着:“你要是和我在一个地方念书就好了。”

      维舟作为覃思从小到大最亲的闺蜜,她的想法多少也知道一点,于是瞥了她一眼,拿出平板,支在小桌板上,随手点开了一部电影,“没想清楚为什么去,现在又后悔啦?”

      覃思苦着张小脸,半晌没说话,把头靠在维舟的肩膀上看电影,过了一会儿,“有一点点吧。”

      维舟无奈地刮了下覃思的鼻子,“过两天我来找你?安啦。”

      覃思眼睛盯着平板的屏幕,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那天红色的横幅,实在热烈,难以抹去。

      -

      维舟在覃思前一站下车,临走前维舟拍了拍覃思的脑袋,“你乖乖的啊。”

      覃思一声不响地将平板收进保护壳,抬手递到维舟面前。见对方投来关怀的眼神,扬起一个笑容,“放心,我等你来找我玩儿!”

      下车的人不少,维舟推着行李箱走了两步,徘徊不前也堵在车厢中部,似乎是想起什么,她转过身深深地看了覃思一眼。

      覃思本就注视着维舟的背影,见她回头有话要说,瞪大了眼睛。

      维舟并未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嘴巴做了一个口型。
      覃思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目睹着维舟的背影消失在两节车厢的交界处,嗓子有些干,说不出话,彼时一闪而过的情绪在心里野蛮生长。

      -

      半个小时的车程,和去时所差无几,覃思戴着耳机发呆了一路。
      远处的天空卷起灰色的云,虽不及“黑云压城城欲摧”,但压抑而闷热的空气时刻存在。
      覃思打开手机,瞥了一眼天气预报,17:30才有局部降水,还早呢。

      眼看着周围逐渐浮现出熟悉的场景,覃思将手机锁屏,开始收拾随身物品。

      -

      下车后,迎面袭来的是潮湿的空气,皮肤上难以掩盖的触觉,像是下雨天无用的雨衣仅仅贴在胳膊上,让过往的行人们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加快了脚下的脚步。

      原来已经下过雨了,地面上的积水反射出正上方的列车车次,覃思不得不慢慢地走过无处下脚的站台。

      她此刻心情烦闷,又不得不推着行李箱寻找出站口,只好小幅度地做着深呼吸,这是她的习惯。

      6号站台的右侧,一块明显的指示牌写着“出站口”二字,覃思顺着来时的通道走向出站口。

      覃思刚踏上扶梯,上方的光芒就难以掩盖。雨后的太阳似乎更加闷热,但也给忘记带伞的行人以安慰。有些刺眼,她迅速地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扶着自己的行李,以防从上面的滑落。

      上次回家搬行李,还是小看了行李箱的重量。这次更甚,覃爸爸好说歹说,硬是把有用的、没用的东西都塞进了她的箱子里,还特意叮嘱她先别打开,到学校再看,不然就塞不回去了。

      电梯已至上层,覃思提了一下行李箱,便疾步踏上火车站工作人员提前布置好的红色防滑垫。
      此刻她心无旁骛,只想立刻回到寝室,躺在自己的床上。

      于是覃思边走边摸索着自己的证件,准备出站,却没注意到她此刻朝向的机器下并未铺上防滑垫,而且有一摊不明显的水迹。

      机器显示出站成功,覃思迅速推着自己的行李箱准备过站,不料脚下一滑,向后仰去。她下意识地胡乱摸着身后的机器,试图寻找个搭手,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的身体。

      她没反应过来,慌乱中右脚绊了左脚,身后的那个人也始料未及,只好又近了一步,用自己的身体稳住她。

      一道低沉的嗓音入耳,“小心地滑。”

      待站稳后,覃思缓过神,急忙转身弯腰道谢,抬头却看见了那张自己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她愣了一秒,嘴巴有些不知所措似地颤抖。

      吴洲一身藏青色制服,两手置于身后,两唇微抿,早已站回值班的位置,那警帽下冰冷的神色让她有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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