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手记》片舟

12、11

　　星期六晋城多云

　　面前发生的一切让我震惊。

　　他们在门后，光只能投射照亮一半的地方，紧紧拥抱着彼此，忘情舌吻着，好像天地中只剩他们两个人。

　　我能明白劫后余生的感觉，那类似于在某一个并不特定的瞬间，可以和身边同样活着的同伴，成为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最为亲密无间的家人。

　　我本以为他们会成为兄弟，没想到。

　　是恋人。

　　害，世界都异化了，是不是同性恋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我只是有些惊讶，有些珍重。

　　从黄靖一行人来到研究所后两个月，都不再有幸存者跟随他们散播出的线索，找来他们戏称的“异合组”据点。
　　于正阳翻出了研究所过去库存还能使用的无线电通信设备，接连50多天，在每一天的同一时间发出他们已知的信息。
　　可他们从未收到过回复，他们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每天的午后三点，李子桓经过于正阳用来发送无线电信息的房间，听到那音量不算大的刺耳沙沙声，总会下意识地向窗外楼下研究所的门牌石。
　　因为空无一人而心跳减缓一瞬。
　　因为于正阳的徒劳之举而快步离开。

　　陈昭曾猜测说，那是因为被压在仓库里吃灰的无线电设备覆盖范围不大，因为异化后存活的人类占比不大……

　　可无论做出何种假设，人永远会更在意他们感官能感受到的物理世界。
　　事实就是，世界遗忘了他们，而他们无法心平气和地同样对世界回以遗忘，他们像是在抓一根稻草那样，用尽了所有力气。
　　而那真的很累。
　　而那甚至收不到一丁点对他们前路方向正确的肯定。

　　杜睿刚刚清点了他们剩下的物资回来，面上是化不开的阴云。
　　他上楼，来到陈昭收纳丧尸的房间外，对上玻璃门内五颜六色的火焰和断肢与□□交杂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
　　杜睿轻轻扣了扣玻璃壁，房间内听到响动的陈昭第一时间转过身来。
　　见是杜睿，陈昭挥了挥手，走进安有帘子的一侧换了个衣服，又用火焰给自己简易消了个毒，方才走出来。
　　陈昭知道杜睿要和他说什么，却还是淡淡地发问，“什么事？”
　　一边自顾朝着前厅的咖啡桌走去，寻了个摆着软垫的椅子坐下。
　　杜睿观察着陈昭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急切带了点焦躁地涛涛不绝。
　　世界异化前，他是一家证券交易所的职员，因为他的职业牌照，他见过太多因为预估错误收益与风险对应性而破产的企业，太多幻想一跃进入商界上流却落得一败涂地的人。
　　他习惯以长远的眼光观察。
　　而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储备，显然无法达到他眼中能安逸生活的资本。

　　“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
　　陈昭把水杯轻轻磕在了桌上，直直与杜睿对视。
　　现在是世界异化后，人类从智神跌落神坛，挣扎求生的时候。
　　现在是他们习以为常的社会不复存在，人类需要重新在荒野中打拼的时候。

　　杜睿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他明白的。
　　可他只是个普通人，即使有些幸运没有沦为失去理智的怪物，却也没幸运到拥有如同黄靖，李子桓，陈昭他们一样能自保的异能。
　　他常常在夜半时刻惊醒，因为梦里各种各样的自己凄惨的死状。

　　怕死有什么不对。
　　他活了30多年，按部就班的生活，突然面对九死一生的生存，畏惧有什么不对。

　　他只是有些迷茫“我能做些什么?”
　　可他甚至不能保护自己。

　　“你不是，正在做吗？你力所能及，的事。“
　　“不同的人，擅长不同的事。如果你是，真心的，在生理上，让你活下去，这件事，可以交给，那些擅长的人。“陈昭奇怪的断句方法显然不影响被理解。
　　“也许是我。“

　　等杜睿寿终正寝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这话记了一辈子。
　　而现在的他，只是自嘲地笑笑，率先结束与陈昭的对视，转身离开了。

　　“你在发什么愣？快让开！“
　　控制着左眼中的液体溶解侵袭到杜睿右后身侧的丧尸，李子桓不掩怒意地大吼。
　　在这种地方走神，不想要命了吗？

　　昨天晚上，杜睿突然找到李子桓，表达想要加入他和黄靖的训练日常。
　　李子桓略思索后答应了他，忖度着带杜睿去了他曾经大扫过一次的地方。
　　那里现今只有零星几只最弱等级的丧失在游荡。
　　只要不是没有一点战斗神经，就算是普通人，集中精力，也能在那里找到自信。

　　可对杜睿来说，这不是找不找自信的事。
　　他总会思考太多。
　　注视着李子桓的左眼，面对怼到身侧的丧尸，杜睿会不自觉地停滞，他总会不受控制地开始思考，可这思考又会拖慢他身体动作的时间。
　　“别想，你倒是动起来啊。“李子桓将身前的丧尸一脚踢开，回头建议道。

　　杜睿尝试去做，但没有一点改变，即使现在是他的生死一刻。
　　他作为正常人太久了，安逸无波到最后，仍旧想着息事宁人。
　　“真的假的啊，大叔，郭晓静都没你这么弱。“帮杜睿解决身前的危机，黄靖碎嘴地担忧着，想劝他就这样回去，干点别的事。

　　杜睿突然想起为了帮主管牵线，逞强多喝的那几杯酒，让他胃疼了一晚上，而苦涩的滋味在嘴里久留不散。
　　于是，他停下绕着圈躲避的脚步，第一次向曾经隶属同类的怪物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