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小满yb

3、贵人

　　翌日清晨，江洵的拜访打破了怀王府的宁静。
　　“三皇子殿下，小臣特地起了个大早差人做了些我们景阳的美食，来送给殿下尝尝鲜，还请殿下莫要嫌弃才是。”
　　容旭打量着坐在案几对面与他共用早膳的江洵，猜不透这位世子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只能先端起碗来为江洵盛了碗粥，说道：
　　“世子这般有心，本王真是感激不尽，还是在此先谢过世子。”
　　江洵自然地从容旭手中接过，也一同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殿下觉得这味道如何？”
　　“很好吃，只是这粥食偏甜腻了些。”
　　“可是小臣怎么觉得殿下倒是更偏爱这甜腻的粥食一些？”
　　“世子确实好眼力，本王确实偏爱甜食。”
　　“这样也好，多吃些甜食殿下的心或许也能变软一些不是？”
　　“你是在说本王铁石心肠？”
　　“并非如此，我知殿下内心坚硬，只是殿下不必对淮之如此疏远，我对殿下绝无半分恶意，殿下日后叫我淮之便是。”
　　“世子言重了，本王并未想要疏远世子，只是本王独处惯了，已经快要忘记怎样与人相处了。”
　　“那殿下即日起便将小臣当做朋友，今日一早我便派祁影入宫请旨，应该待会儿就会回来，殿下稍作准备便与我一同去明玉阁可好？”
　　“有劳世子。”
　　容旭说完两人便陷入沉默，江洵昨日接风宴上所言明显是站在皇后一边，此番皇后将案件交于江洵处理，也正是一个考验他的大好契机。而首辅力荐容旭，不过是制衡之道，希望容旭查明真相以断高家不断扩张的势力。他不能明白江洵接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究竟有何目的，也不能适应这种关爱与敬重，自昭和十二年宫变之后，他再也不是那个受人尊崇的天之骄子。
　　祁影很快便请来圣旨，早膳过后，二人一同去往明玉阁，不同于昨日的是，世子终于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二人到达明玉阁之后，正想去一探个究竟，却被登记太监拦住脚步。
　　“二位贵人要查何人官职履历？”
　　“户部侍郎李征。”江洵沉声道。
　　“那二位贵人在此稍等片刻，小人命人去取来。”
　　容旭与江淮之落寞的在原处等候，二人想要趁机查探的小心思皆已落空，只能谋算着从李征入手。
　　待李征履历取来后，二人一同在侧殿研究，江洵看着案卷忍不住问道：
　　“这李征乃是世家庶出之子，既不受宠爱，才能也算不得数一数二，怎的跃居如此高位？”
　　“看来这李大人背后也是有贵人相助了。”李征身为李家庶子，平日却竭尽心力为高家做事，这背后贵人似乎不言而喻，只是容旭思索着李征究竟知道了什么才惨遭高家血手，又是如何被溺死在宫里。
　　“李征先前在吏部任职，五年官员升迁后却并未在吏部升任，而是去往了户部，可见这位贵人定是需要户部的权力来做事。”
　　“昭和十年，李征升入户部侍郎，顶替的是原本要升迁的李家嫡子李元义，或许李家也有这个嫌疑。”容旭知道江洵对朝廷官员了解甚少，刻意将案子往李家身上引。
　　“殿下所言有理，只是，淮之在想这李大人是如何被人溺死在宫中？”
　　“李大人昨日确实出现在宫宴上，只是不知何时偷偷溜了出去。”
　　“想要知道李大人去见何人当去湖边一探究竟，殿下莫要将淮之向别处引才是。”
　　容旭看了看江洵哑然道：
　　“本王并无此意，我们快些去便是。”说罢起身将案卷丢给那登记太监，也不等江洵跟上便夺门而出。
　　太液池自昨夜已被封锁，因此二人前来时，湖边与昨日并无二样。
　　容旭蹲在岸边仔细看着淤泥中杂乱无章的脚印，江洵也顺势一同蹲下身来，扶起被脚印蹂躏在泥土中的杂草。
　　“这些脚步杂乱无章，应当是昨晚那些太监打捞尸体时留下的痕迹。”
　　“不，你仔细看，这些深浅不一的脚印刻意盖过了原本的痕迹。”
　　江洵听闻又仔细俯下身瞅了瞅，这些脚印明显着只往一处使，将这一片的泥土与草地踩踏的杂乱不堪，像是刻意要盖掉某些最初的痕迹。
　　江洵命人带来了昨夜打捞李征尸体的太监，又令人将其鞋子与脚印对比，却发现部分脚印并非此人所出。
　　“昨夜确是你一人前来？”容旭开口问道。
　　“回禀殿下，确是奴才一人路过，见到湖中漂起一具浮尸，这才赶紧取来绳索打捞上来！”
　　“看你弱不禁风的身板倒是挺有力，你是哪个宫中的奴才，昨夜又为何在此路过？”江洵目光略带玩味的打量道。
　　“回禀世子，奴才侍奉在陈贵人宫中，昨夜是由于陈贵人风寒初愈，怕着了凉，特意命奴才回宫中取了件衣物来，奴才这才见到李大人的尸体。”
　　“陈贵人……”容旭正低头呢喃思索，突然被江洵打破思绪。
　　“殿下快来，你快看这双脚印！”
　　容旭立刻起身向湖岸走去，只见淤泥处有一双较浅的脚印，明显小巧了许多，是个女人的脚印。
　　“有女人来过。”江洵也同样陷入思索。
　　昨夜宫宴上只有宫妃与公主们出席，只是大梁公主较少，长公主容歌今年也不过十六岁，剩下两位公主尚且年幼，因此宫妃的可能性倒是更大。
　　“昨夜人多杂乱，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我们又该如何查起？”江洵忍不住问道。
　　“外臣不得干预后宫，想要大规模探查后宫根本不可能，看来咱们得去司礼监走一趟了。”
　　司礼监大大小小的太监忙进忙出，掌印袁尧将二人请至前殿接待。
　　“不知二位贵人来此所谓何事啊？”
　　见容旭默不作声，江洵看了一眼这位尖着嗓子的公公说道：
　　“陛下命微臣二人调查李大人一案，不知袁公公能否行个方便，将昨晚值班和参加宫宴的太监排查一番，臣想知道哪些公公是在李大人出事前出了宫殿。”
　　“昨日司礼监值班的太监多的很，怕是不好排查，只是世子既开了口，那咱家便将他们都叫出来便是。”
　　江洵察觉到身旁一声不吭的容旭，猜想着其中的端倪，只是眼下查案在即，江洵只好将注意力拉了过来。
　　司礼监很快便排查出昨夜进出的太监，只是在李大人出事前出入的太监实在众多，江洵一一查问，皆是去做一些琐碎事情，一时令人真假难辨，江洵忍不住头大。
　　眼看此行一无所获，两人只得先离开司礼监，此时午时已过，江洵在灵武大街随意寻了处酒楼便强拉着容旭去吃饭。
　　“殿下先随意吃些吧，现下想来想去也查不明白。”
　　“无妨，只是我们要找的人显然不在司礼监内。”
　　“确实如此，咱们查的仅是当值在司礼监内的太监，而昨晚当值宣明堂是禁军，仅有部分侍奉宫妃的太监在内，其余太监都在宫宴开始后回了值房。”
　　“所以，这案子必然牵扯到后宫。”
　　江洵默默地将菜往容旭碗里夹，“这下更不好查了，殿下还是先吃饭，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容旭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忍不住感到一丝丝别扭，”世子还是多多照顾自己的身体为上。”
　　“多谢殿下关心，淮之的身体好得很，淮之还有一事想问殿下。”
　　“但说无妨。”
　　“司礼监可是与殿下有什么过节？刚刚我看殿下脸色不太自然。”
　　“没什么，只是这位袁公公是本王的一位故人而已。”
　　看容旭不愿再多说，江洵也不再接着问下去，只是看到容旭面前的饭菜仍旧未动多少，糕点却少了好几块。
　　江淮之没忍住笑了起来，“殿下看似这般冷硬，倒是独爱甜食。”
　　容旭抬头望着江洵，默默又夹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新鲜罢了，这糕点叫什么名字，确实好吃。”
　　江洵不由得愣了一下，问道：“此乃如意糕，各大酒楼都有的糕点，殿下没有吃过吗？”
　　容旭坦然一笑，“从未吃过。”
　　容旭自幼在宫中长大，先帝不喜甜食，对他又管教森严，从来不许御膳房准备甜食，容旭在宫中未曾吃过糕点，昭和宫变之后，容旭便被驱逐出宫，怀王府也建的仓促，比寻常王府小了多少不说，就连一旁的世子府都比不上。王府内更是没什么人，仅有几个侍卫和做饭的老仆，王府领着朝廷零丁的俸禄，过的一片凄苦。
　　江淮之心下五味杂陈，也夹起一块如意糕放进嘴里，笑眯眯的说道：
　　“确实好吃，我也很少吃过，小时候我牙口不好，却总爱偷吃甜果子和糕点，结果闹得总是牙疼，后来换了牙，我娘便命令王府的厨子再不准给我做甜点，除了祁影偷偷溜出去买几块点心，我也再没有吃过这美味。今日身在云京，再没有人可以约束我，这如意糕的美味果然不减当年。”
　　“世子明眸皓齿，如今虽得自在，但也应多注意才是。”
　　江洵不由得笑容加深了些，“殿下这是在夸我吗？”
　　“世子本就冠玉之风姿，本王又何苦吝啬夸赞之词呢？”
　　“书上说的果然没错，这喜食甜食的人心肠软。”
　　容旭微微一笑，“是哪本书这样说？”
　　“自然是—”江洵边说边默默的吃着碗中的饭，待到饭碗见了底，才满足的说道：
　　“圣贤书。”
　　夜色渐沉，怀王府罕见的来了一位贵人。
　　容旭缓缓走到桌前倒了杯茶，递至面前贵人的面前道：
　　“本王的王府内没什么好茶，仅有些粗茶解渴，贵人莫要见怪才是，不知陈贵人深夜造访怀王府有何贵干？”
　　面前女子摘下斗篷放在一边，同样拿起茶壶也为容旭倒了杯茶，笑道：
　　“殿下果然聪慧，我找殿下，确有要事。”
　　容旭唇角微勾，端起茶杯慢悠悠的饮了起来，“贵人说说看。”
　　“芷兰今日前来想求殿下一件事，关于李大人一案，李大人确是是芷兰所杀，我知殿下想要调查后宫不便，也知殿下定然仍旧为昭和宫变一事痛心，既然如此，殿下何不帮一帮芷兰，同时也让芷兰帮一帮殿下。”
　　“昭和宫变至今，本王仍旧是罪人，你又如何帮得了本王，本王又如何能助你？”
　　“殿下仅仅做到不将案子引在我身上便是，芷兰虽有罪在身，甘愿赴死，却绝不是此时，没能见到高氏灭亡，我便一日不得安息。”
　　陈芷兰说完眼眶已经渐渐湿润，可是眸中神色却又很快被狠厉所代替，她又接着道：
　　“我与那李征，本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乃陈家嫡出女，他为李家庶出子，我陈家虽有没落，但父亲仍不愿同意这门亲事。两家争执不下之时，这李征不知如何得了高家青睐，不顾李家家训执意为高家做事，在朝堂上更是平步青云。后来父亲同意了这门亲事，谁料想却被高家所逼，高仲远欺压我父亲，更是在母亲前去上香的途中迫害家母，几纸文书便将我送入宫中，还要我为他们高家做事，牵制李征。景阳世子入京前夜，皇后娘娘传召我，要我在宫宴上寻找时机杀了李征，并答应我会擢升我大哥官职，助力我陈家重焕生机。”
　　“所以你就杀了李征，又将他抛尸河中。”
　　“是，即使没有皇后的旨意，我依然会杀了那李征，我陈芷兰不为任何人做事，我只为自己。”
　　“那本王又为何要帮贵人？”
　　“难道殿下不想查明昭和宫变的真相？太子殿下冤死，昭和真相至今成谜，而高家势力不断强大，早已成为大梁毒瘤。如今大势所趋，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除掉高家，是你我二人唯一的选择。”
　　“贵人如今是无依无靠的宫妃，本王又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你我二人合力，不过是蜉蝣撼树而已。”
　　“即使这样，芷兰仍旧甘愿奋死一搏。”
　　容旭单手转动茶杯，内心不免触动，说道：
　　“现如今高家一家独大，乃是社稷之危，本王自然愿意帮助陈贵人，天色已晚，贵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陈芷兰眼中噙着泪水，起身行礼道：
　　“多谢殿下相助，芷兰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