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行》秋潮枕上

2、第二章

　　“小鸢，出来吃饭啦。”韩筝站在张鸢房门口，小心翼翼、轻声细语地叫张鸢吃饭，“小鸢，你听见了吗？”
　　吱呀——
　　门开了，映入韩筝眼里的是一副单薄瘦弱的身躯，三十多度的天气，她却穿着长袖的连衣裙，本是修身的连衣裙在她身上穿着十分宽松；视线上移，她黑色的长发随意披下，脸已经瘦脱了相，嘴唇几乎没有血色。
　　韩筝愣住了，这个世界给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女孩带来了多大的折磨!
　　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空气越发尴尬起来，韩筝拘谨地站在门口，两只手不知道往哪摆，在身前绕来绕去。
　　“哎，你们俩个小傻子在这站着干嘛，快去吃饭呀，菜都要凉了。来，小鸢，吃饭去。”奶奶的出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小筝，让你来喊小鸢吃饭，你怎么跟她一起杵这不动了啊。”
　　韩筝讪讪地笑着，举起手摸了摸头。
　　奶奶亲昵地挽着张鸢的手，带着她向饭桌走去。
　　“小鸢啊，别客气，就把这当自己家一样。爱吃什么就吃什么，看看你瘦的。”韩奶奶不停招呼着张鸢，忍不住的心疼。她特意问了张鸢的外婆，做了许多张鸢爱吃的菜，一直在向张鸢的碗里夹菜，自己愣是一口都没吃。
　　张鸢低着头，小声说着谢谢。看着碗里满满当当的菜，她并没有什么食欲，自从生病后，她就一直这样。她小口小口地抿着饭菜，几乎什么都没吃就感觉已经饱了。她抬起头看着韩奶奶，小声说:“我饱了。”韩奶奶看着碗里满满的几乎没动的饭菜和她消瘦的脸颊，有些着急的想要劝阻，想了想又什么都没说，她知道张鸢的病得慢慢来。
　　清晨，阳光透过海雾撒在海面，水面波光粼粼，出海的人们早已登上渔船，数叶白帆，在这水天一色金光闪闪的海面上，就像几片雪白的羽毛似的，轻悠悠地漂动着，漂动着。在朦胧的海面上，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远处的海平面连成一条直线，看不见尽头，一轮红日露出了水面，光芒染透了海和天，耀眼的光混进还未散尽的海雾中，海面越发神秘，朦胧而又美丽。
　　海边可真是个适合看日出的好地方。
　　张鸢站在窗边沉迷地看着海面，感觉自己已经置身其中。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张鸢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收回神，定睛望去，是韩筝。
　　“日出。”
　　“你早说啊!在这看日出可不咋样，我知道一个特别棒的地方，在那看日出，可别提多美了!啧啧啧……”韩筝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
　　“小筝，你过来一下。”
　　“哎，奶奶叫我了，我先过去哈。”韩筝转身准备走，又来了个急刹，“我明早带你去啊!”
　　“哎……”张鸢一句话还没说他就已经一溜烟跑走了。
　　第二天凌晨。
　　“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求求你……”张鸢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求饶。
　　“咚咚咚——咚咚咚——”传来敲门的声音。
　　“张鸢，你别给脸不要脸!”一个满脸横肉的男生凶狠地向她吼着，“你个婊子，装什么装!”张鸢狼狈的趴坐在地上，衣衫不整，身上布满了伤痕，新的覆盖着旧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用她尖长的指甲掐着张鸢的下巴，强迫她抬起了头。张鸢的脸上全是绝望，嘴角渗着鲜血，血、眼泪、灰土和头发混在一起，黏在脸颊上、额头上。忽然，透过拥挤人群的缝隙，她看见一道光亮，那里站着一个人。他望着她，穿过人群和她对视着，缓缓向她走来，模糊又真实。他是来救她的!坚信着莫名其妙出现的念头，张鸢突然挣脱那个女生的手，指甲在她的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她连滚带爬地冲出人群，目不转睛的盯着越来越近的那个人，“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吱呀——”门开了，“张鸢，你醒醒，张鸢，快醒醒。”
　　“张鸢。””张鸢。”那个人在呼喊她的名字，围绕着她的人群渐渐消失，周围的世界越来越亮，张鸢艰难的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他走去。
　　“张鸢!”
　　张鸢猛的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
　　“张鸢，你没事吧，是不是做噩梦了。”韩筝坐在床边，扶着她的肩膀，轻声问道。张鸢没有回答，她偏头看向被打开的房门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一道微弱的光亮从房门照入。
　　“啊，那个啊，不好意思。我敲门了的，不过你没应，我听见你在里面，嗯……有声音，我怕你出什么事，我就进来了。”韩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慌忙向她解释。
　　“没事，就做了个梦。”
　　韩筝打开了灯，房间里一下子明亮起来了，他看见张鸢脸上还有泪水，枕头都湿了一大片。
　　“有什么事吗”张鸢抬手，习以为常的擦去眼泪。
　　“我不是说今天要带你去看日出嘛？那里有一点远，我们要提前去。”韩筝顿了一会，继续说，“不过，我看你状态不太好，要不我们今天就不去了，你再睡会吧”
　　“没事，我们走吧”张鸢起身，穿上鞋，向门外走去。
　　韩筝转身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赶紧跟了上去。
　　两个人并排走在海滩上，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海浪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
　　“吹着海风还是有点冷的，把外套穿上吧。”
　　张鸢接过外套，有点惊讶于他的信心，她真的有些冷了。
　　“那你呢？”
　　“我皮糙肉厚，不怕冷。”韩筝还是一贯的大大咧咧，“阿嚏!”
　　张鸢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韩筝尴尬的用手挠了挠头，“我们马上到了，就在前面了。”
　　张鸢抬头望去，前面有一座非常大的礁石，就像一座小山丘。他们两花了些力气爬上了顶，张鸢看向海面，视野很开阔，果然是一个看日出的好地方。
　　“你坐这吧。”韩筝指着一块凸起的地方，顶部都已经被磨平了，和其他地方相比有点发白。说完，他自己就在旁边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张鸢拢拢衣服，也坐了下来。
　　天边渐渐地开始有一些泛白，马上要日出了。
　　“你经常来这看日出吗？”
　　“我从小在海边长大，日出对我没什么新鲜的。我来这儿等人。”
　　“等人？等什么人？”
　　“等我爸妈。”
　　张鸢没再接着问下去，两人都沉默了。
　　韩筝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你想听吗？”
　　“你应该问你自己，你想说吗？我可以作为一个倾听者。但是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的。”
　　“在我七岁的时候，他们俩有一天早上坐船出海了，没能再回来。”
　　“从那天以后，我每天都会来这里等。这里是附近海滩上最高的地方了，如果有回来的船，在这里能第一时间看见。我天天在这里盼着、望着，就希望有一天能看见我爸妈站在那艘我熟悉的船上，和我挥手。可是我等啊等，等到石头都被磨平了，等到我爸给我做的风筝都老化散架了，也没能等到他们回来。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14年了啊。”
　　张鸢轻轻地问:“你现在还在等吗？”
　　“还在等吗？我自己也分不清了。明明知道他们俩个已经回不来了，可我还总在这坐着，为了什么？”韩筝低下头，用手拨弄石缝中的小草，轻笑出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已经升出海面了。它像一个火球一样悬挂在云层之中，光芒四射，层层云海被染的橙红鲜亮，如同一团火焰在沸腾，海水也被染红了，映出鲜亮的光。太阳越升越高，它的光芒却变得越来越柔和，洒向越来越远的地方，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无限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