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无声处》璞璞是朴朴

2、圣女的结印

　　从思州府到罗甸鬼国我们足足走了十日，我与马氏住进使者安排的客栈，这座客栈临江而建，共有四层，每一层都有着色彩鲜艳极美的浮雕，楼宇的红漆在落日的红光下映射成金色，新刷的红漆闻起来像五月间田野里翠黄的油菜花，客栈已四处挂满了红绸，门前垂钓着贴上双喜的大红灯笼，奴仆们还在忙着布置，各部落的首领与家眷已经陆续到达，五日后便是嫩衣王子的婚宴。
　　使者在马氏的前方引我们进楼，我们被安排住在东侧的三楼，那里是各部落女眷们的区域，一楼的大厅搭着台子，是这些时日为前来祝贺的贵胄消烦解闷的，台上的歌姬伴着芦笙乐正在翩翩起舞。
　　使者向马氏说着客套话“安夫人，今日稍作休整，若是心有余力，您可以带着安小姐逛逛罗甸鬼国，恰逢后日是大集，又逢王子大婚，我族圣女将会进行结印仪式。”
　　“有劳您费心，请您将我夫君的信交给土司大人。”言罢马氏将那日早晨父亲写下的信交给使者。出发当日，战士突然来报，罗蒙已屯兵十万，正向思州府方向前进，于是父亲不得不留下书信，让我与马氏来鬼国。
　　使者收下书信，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与客栈下人，便与马氏作揖，去迎接下一位来此作贺的人。

　　圣女祈福这日，岸芷与吉布正在街上游玩，人群逐渐密密麻麻向前涌来，挤着她与吉布顺着人群走去，街道拐角处一行红衣人抬着一名青衣女子，这名女子站在竹筏的莲花毯上，肩头的小青蛇吐着蛇信子，她身上厚重的银饰在阳光下像星光一样一闪一闪的，随着抬轿人的步伐起伏晃动，岸芷仿佛听见那银铃声在她的头上凛凛作响，这个圣女看起来与她一般大，脸圆乎乎的，但又菱角分明，像一个不问世事的仙子。在人群的喧嚣中，世界好像不再转动，圣女朝她看了一眼，然后消失在巷子口，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阳光躲进云层，像是受惊的小兔子。
　　岸芷着魔地跟了上去，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跟随队伍前行，这个祈福活动让她感到有吸引力，吉布差点就被甩在大老远的后面，好在来到南河岸边，人群不再流动，吉布满头大汗地挤进岸芷身边“小姐，你怎么也不等等我！要是找不见你我可怎么办！”
　　“这不是没事吗，我们再往前去看看吧!”于是拉起吉布的手就硬着头皮往人群最前边挤去，这时竹筏已经被放入水中，顺着水流正在向江心驶去，圣女的双手放在胸前，微低着头闭着眼睛，天空中遮住太阳大团大团的云朵破开一个洞，一大束光穿透云层洒在江心，圣女浑身散发着柔光，像个伸手一碰就消失的幻象，遥远空灵清脆的歌声从江心响起：
　　遥远的国度祈求怜悯
　　给予翠山碧水已是恩赐
　　鬼国的人们渴望您的抚摸
　　我愿奉献我的一生
　　绝不反悔

　　江水腾地升起，裹住圣女浮在龙卷风般的水柱中，耀眼的白点从她的额头散射开来，刺得眼睛只能闭上，不一会儿，岸芷的眼皮感到那强光渐渐退去，天空暗了下来，她慢慢睁眼，圣女正从空中落向竹筏，百褶裙像芍药花一样盛开，岸芷看到圣女的额头出现青蛇样的印子。
　　“圣女！”
　　“圣女！”
　　“圣女！”“圣女！”“圣女！”
　　岸边的人群举手高呼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齐哗哗地半跪在地上，他们内心悄悄地种下了一颗种子，从此以后圣女将庇护他们过上五谷丰登、风调雨顺的生活，她是百年来第二个受到神指定的使者。

　　结印仪式过后，圣女在众人的拥护下回到庙殿，她光着的脚走下竹筏，每走一步地上的脚印都会发出银光，然后消散。岸芷看着她走进那座庙殿，红色的木门缓缓关上那一刻，发出沉重的声音。
　　“这里将是圣女一生的家。”人群中飘出充满诚恳和敬意的一句话。
　　“有了圣女，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这是神的庇佑！”身后的人与她的同伴说着，语气中的欣喜与激动让岸芷不用回头看她们的表情就能感受到。
　　“我们回客栈吧。”结印仪式已经结束，人群已经散去一大半，留下小部分人还在门口跪拜，他们大概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向神灵许愿。岸芷牵着吉布的手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街边的小贩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灰色的云笼罩了整片天空，这座城池现在被土黄色的光裹住，河里的鸭子正急急忙忙地跳上岸，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她们没有带伞出门。”吉布，我们快些回去，不然这大雨顷刻间就下起来，只怕会淋成落汤鸡。”那曾想话音未落，豆大般的雨点就朝脸上砸了下来，碎散成圆形，还没来得及擦拭，数不清的雨滴从天空中往下落，向一串串琉璃珠子，”快跑~”岸芷牵着吉布的手就跑了起来，路上的行人也匆匆忙忙四散逃走，在奔跑中她们身上的银饰丁零当啷碰撞开来，跟雨声融合在一起，免不了要淋一场雨了。
　　她跑累了索性就停下来，岸芷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容像在黑白的墨画上晕上了一滴朱砂，让整个世界亮了起来，吉布还拉着她往前跑，但被她用力拽了回来，“小姐，咱去前面的店铺躲躲雨也好呀，不然回去又改被说了。”吉布不理解，担心回去被说。
　　“别怕，不会怎么样的，偶尔放肆一下还不好嘛~父亲不在，过俩日便是婚宴，母亲不会罚的很重的。”说罢她便一脚踩进前面的小水坑，脚上的绣花鞋把水面踩出一个窝，水从四面溅到她的脚上，也溅到吉布的身上，她开心的像个小孩，蹦蹦跳跳的往有水洼的地方踩去。吉布惊呼了一声，也不甘示弱地伸出脚去踩水洼，俩个人就这样玩了起来，水雾朦胧的临江街道，一颗桃树边上俩个少女正在雨下玩水，路过的行人只当她们是疯了。
　　忽然一个男子从后面撞了上来，他也是着急躲雨的人，突然前面的姑娘停下了脚步，来不及减速，于是俩个人就这样踉跄地撞上了，岸芷被这股力量冲击得一下子就往地上扑去，摔了个狗爬屎，手掌支撑在地上，豁出一道小口子，红色的血往外冒出，混着雨水流向地面，黑蓝色的裙子沾了一地的泥。这个男子撞上她后一屁股往后倒了下去，也摔了个底朝天。这时吉布赶忙去搀扶自家小姐，男子也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不看路啊！”吉布板着脸就朝那男子吼了一句。
　　“分明是你们突然停下，才使我家少爷撞上了你们！”那男子身旁的小厮也毫不客气地回嘴。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吉布火气更甚了。路过的行人往这里看了一眼便形色匆忙的走了。
　　岸芷刚才惬意的心情霎时间一扫而光，没来由的被这么打扰了，心里有些窝火，但也不想与人发生争执，过俩日便是土司之子大婚，各部落都来此间庆贺，如今这里鱼龙混杂，看对方打扮并不是本土人，想必是某部落之公子，还是不要闹事的好，毕竟父亲也不在。于是她开口打断正要说话的吉布“这位公子请见谅，我家小婢不懂得说话，若有冒犯请见谅，我也是一时兴起想要赏雨，没想到阻了公子的去路继而相撞，望公子见谅。”
　　这男子本来也是要急忙去前面店铺躲雨的，谁知拐角处一女子停在这里，来不及避让便撞了上去，心里也是有心烦气，但起身抬眼一看，见她生得白皙，脸上的雨滴更添了几分羸弱，一坨泥巴沾在她的裙子上，看着打扮也是富贵人家，虽生得一般，但此刻倒也有股使人心生爱护之情，于是反倒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不打紧，也是我行走匆忙，倒惹得姑娘摔了一身，还请姑娘莫怪。不妨去裁缝铺换套衣服？”他的声音听起来给人一种儿时睡在摇篮里的感觉，沉稳有力，就像一艘大船在毫无波浪的大海里面航行一般。这个声音让岸芷本能地想要依靠他，她抬眼看看见这个皮肤有些黝黑的男子，面目俊朗，气顿时消下去一大半，又听见他这一番话，心里生出些许好感来。
　　“多谢公子，我们就住在不远处的客栈，走过去不多时就到了，不必麻烦再去裁缝铺了。”岸芷说罢便拉着吉布的转身就走。
　　“可是各部落居住的客栈？我也住在那里，不妨我与姑娘同行回去。”见岸芷没有应答，他便自顾的自爆家门，晓得是对面姑娘怕他是别有用心，心里提防着他。“我叫龙喻·阿达，是播州府之子，此次也是前来鬼国庆贺土司之子大婚。我就住在西楼2楼。”
　　岸芷见他已然道出家世背景，便放下戒心，也告知自身的来历。
　　雨还在哗哗地下着，此时街上早已四下无人，临江对面一家裁缝铺门前有个面容清秀的男人，撑着伞看着四个人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飘进伞内的雨水落在他的左肩，长长的衣袍下面零零散散的湿了一圈。过了很久，那四个人消失在雨雾中，他才迈开脚向圣女殿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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