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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雪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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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已经下了七天七夜,来不及退去的青色被冻结在三尺纯白之下。
冬姑娘暴躁的敲门,所有人和物都没准备好,就不得不面对寒冷的肆虐。
地里掩埋了最后一波绿菜,勤劳的农人被迫开始窝冬,神气的大公鸡不得已跟母鸡挤在一快取暖,暴躁的狗子只想往锅底钻,所有生命都开始想念阳光的温暖。
所有人都在等待雪停,然而雪却越下越厚。
有草房子开始架不住,左右摇晃倒塌,好在里面大都没有住人,是个废弃之所。因为地利之便,官家有所作为,村子里大都是青砖瓦房,又因为刚经历秋收,农人又习惯提前置备木材,食物保暖暂时不用担心。然而,木材总有烧完的时候,雪却总不见停。
上天没有听见人们的祈祷,大雪不见停,狂风又来了。
狂风卷着雪,拍打着脆弱的一切,先是高处的置物,盆子、罐子、鸟窝,然后枝丫开始断裂,树冠被削飞,最后甚至整颗树都要被连根拔起。
村里一座半新的瓦房里,王婆子抱着自己小孙子,躲在后屋暖炕上,老头子在厨房烧水蒸饭,屋外鬼哭狼嚎,房顶瓦片闷响,屋内是窒息的沉寂。
哒哒哒,有人推门进来,小孙子从被窝里伸出头,看见来人,喊了一声“爷爷”,来人闻言放下手里的饭碗,说道,“老婆子,快把人挖出来,给咱小木头吃点东西,这鬼天气要把人都冻僵了,就算盖上十层棉被,肚子里没饭也产生不了热乎气。”
王婆子接过热乎乎的汤碗,僵硬的手指感觉阵阵酥麻,仿佛木头终于沾染了活气,迟缓的身子也渐渐舒活了过来,“老头子,外面大雪可曾见小吗?我听着外面这声心里是一阵阵的打鼓,活了一辈子,什么怪天怪气都见过,就没见过才初冬就这般大的风和雪?”
“哎”,王老头叹口气,脱掉鞋钻进被子,“风小了,这雪还是下个不停,好多人家快撑不住了,咱儿子下雪前待在主家那边,家里就只有咱们老弱三口,我怕过两天有邻居村人过来敲门?”
“敲什么门?”王婆子嘴里嘀咕,“咱家的炭材也不多了,都是儿子离家前从邻居那买的,有多少存货他们还不知道吗?难道以为咱家人少,炭材就会用的少?可谁知道这雪啥时候停,这种天气不烧材是要冻死人的。”
“不是材,是吃食。”老头子皱紧了八字眉,“村里谁不知道咱一家子都在主家厨房干活,一年到头最不缺的就是米肉这些东西,天气冷,不吃肉很难扛过去,我怕咱家里遭人惦记?”
王婆子闻言神情立即紧张起来,“那可怎么办?儿子不在家,咱三可扛不住村里那帮莽汉?”
“现在只希望这雪赶紧停下来,不然,一旦开始死人,村里立马都要乱起来。”王老头眼里藏着担忧道,“不过我估计咱儿子也快回家了,主家不会干看着底下人顾不了家小,或许有更好的打算帮着咱们?还有族长,估计现在也急着想办法救急救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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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青玄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大雪,扑簌簌白茫茫一片,雪压树枝嘎吱响,也不知何时就要断裂,像极了此刻人们紧绷的神经。似乎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大雪,这是一场大雪灾。
壁炉传来噼啪声,有仆人小心往里面添材,几个姐姐挨在一起,凑在炉火前,一边小声说话,一边手里绣着东西。
绿荷将手往炉火前伸了伸,一边转着手腕一边惊叹的说,“小弟设计的这个暖房是真的好,不但在屋子里能直接烤火,隔壁挨着大锅炉烧水,地板下还铺了铜管,这烧开的热水一流过来,整个脚底都是暖着的。先前我还笑他瞎折腾,把个好好地房子折腾的怪模怪样,一点都不雅致美观,是我想错了,来年可得求爹爹也给我弄一间这般的屋子?”
王青玄闻言挑挑眉,心说,“怪模怪样才是对的,这房子原本就不是要人来住的,而是为了能在冬天种菜养花才盖得暖房,原本是要想着冬天能吃到新鲜的蔬菜,再养些名贵的花草,好给爹爹的酒楼招人气用的,谁也没想到突然来这么一场大雪?”
秋月盯着壁炉中的火,突然皱眉道,“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姐姐们快仔细看看,这火苗子是不是小了些,明明木材还有很多。”
梅姐儿两人一瞧火苗果然在变小,正不知所措之际,就听窗边的小弟突然说话道,“是气温在下降。”
王青玄望着外面玻璃上的冻凌,脸色严肃的说,“先前下的雪冻成了冰,冰上又盖了雪,又连日都不见太阳,气温自然会跟着下降。”
梅姐儿也来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大雪,不解道,“气温下降,火也烧不起来吗?要是再冷下去,岂不是人都要冻僵了?”
这时候,外面匆忙走进了一个管事,禀告说门房那边冻死了一个人。
“不是叫你们都聚在一起,好生呆在封闭的房里吗?”王青玄皱眉问道,“我记得我还特意嘱咐,给各处分发了足够取暖的材,以及暖身的烈酒,怎么还会死人?”
仆人躬身回话道,“是几个人吃酒打赌,说输了就去外面试试雪天的温度。结果输的那人,偏还要去跟躲在厨房的厨娘要好吃的,结果穿的不够多,脚步又慢,热气在路上散尽了,就直接倒在了路上?”
“是谁发现的?”梅姐儿问。
“是巡逻查看雪情的护院。”管事回话道,“咱家护院,都是跟着老爷学了功夫,本身就耐寒抗暑,因为天太冷,这些天都是他们时不时查看各处,婆子仆妇根本出不来,铲雪扫路都换了这些小伙子来。”
“护院的头子可是王婆子的儿子?”王青玄闻言问道,“是个知道体老恤幼的。既然如此辛苦,自然不能叫人白忙活,去跟他们说,把家里所有护院这个月的月钱都翻倍。”
“谢少爷体恤。王福是老爷亲自栽培提拔的头头。”管事叙述道,“当时跟着老爷习武,这小子天分高头脑好,又肯吃苦努力,夫人当初也是赞过的。”
“爹娘现在不着家,至于那个冻死的人,现在天气这般冷,也没法立即处理。”梅姐儿叹气道,“只能先远远地丢在一个偏僻的材房,仔细封好,等雪停天好了,再处理吧。”
“那人家属是在府里,还是村里?”王青玄仔细问道。
“村子里的。”管事无奈道,“是个三十岁的孤寡汉子,所以才没事就给厨娘献殷勤,那人进府原是想着追个老婆成家立业的,没成想今年冬天来冷成这样,那可是一个正当年的血气汉子?老奴实在不敢相信,那些老弱出去转一圈会是什么样子?”
说着就躬身退下处理事情去了。
“村里怕是要乱了。”王青玄皱眉担忧道,“不是家家都能像咱家般,有足够的炭材衣食度过这大雪天的?而且一般村民也不能一直窝在家里动也不动,屋顶上积雪大了要想办法铲掉,院里的家禽家畜也要想法子取暖保命,这些就够村民折腾一番了,有那家穷的,吃的差,衣服薄,很可能夜里无知无觉得就被冻死,还有最致命的,有些家木材的储备估计快要用光了,我怕有些人为了活命,铤而走险去抢别人家的?”
秋月搓搓脸,缩着身子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下不停的大雪说道,“也不知爹娘在城里怎么样了,大雪前是在爷爷家,还是城里咱自己的宅子?要是在爷爷家,还不知道要闹成啥样呢?妈妈肯定既担心咱们,又烦心大伯家的事情?”
“城里都是买材烧的,大伯这人还喜欢穷讲究,一天三遍的爱洗漱擦脸,水井肯定都冻上了,府上从上到下比咱这边的人多两三倍,又加上奶奶喜欢折腾,算算得需要多少的木材够他们霍霍的?”绿荷忧愁道,“别到时候缺材了,爷爷又把问题丢给爹来解决,爹爹岂不是要冒着风雪在外头奔波?”
“我怎么感觉风小了些。”王青玄仔细望着窗外,“雪粒子好像也变小了,砸在玻璃上都没感觉了。”
“这是个好现象吧。”梅姐儿也望着窗外,“只要人能在外面活动,再难也能想法子挺过去。”
“就怕接下来更难。”王青玄回头望着变得愈发低矮的火苗,“木材烧出的火温度还是太低了,得想法子找一些烧的更旺更热的东西?”
“我记得爹曾经说过,青山上有烧炭的作坊。”梅姐儿回忆道,“是上好的银丝炭、无烟碳、黑石炭,以前都是通过清河运到京城里卖的。”
秋月心中一动说道,“现在这个天气,河道肯定是被冰封上了,倒是咱们这边因为这场大雪,需求量肯定大增,但毕竟地方小,消耗估计不大,咱家是不是雪停了赶紧采买一些,谁知道这个冬天会冷到什么情形呢?”
“等雪停了,我让王福回家找村人问问,有没有一起采买黑炭的?”王青玄想了想说道,“这样的冬天,只靠木材恐怕不行?”
“有那家里穷苦的,想法子借给他们钱吧,都是乡里乡亲,不好一点不管。”梅姐儿嘱咐道,“也别直接给,都说升米仇斗米恩,白给的东西,怕有人当咱家冤大头,让他们写借条,或给咱们做工还钱,反正爹爹又开了个作坊,不怕安排不下人?”
绿荷对着窗外,双手合十乞求道,“愿上天体恤百姓,给生民一点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