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步的姐姐》南山寺枯

16、第 16 章

　　吃完了午餐，他们便按照武藏的原定计划去找他的远房表哥。
　　东西还是先放在人家那里堆着，等他们打道回府时再做打算。

　　武藏的这位表哥是他小时候玩的很不错的好朋友，也许是因为他表哥后来搬家，所以直到现在竟是再没有见过面。

　　现在终于得以再见到儿时的幼驯染，武藏显得很高兴。
　　他大概有点话唠，一高兴就不自觉的开始讲述起了自己和他表哥小时候的事：他们小时候一起下河摸过的鱼，上树掏过的鸟蛋，以及一起因为调皮挨过的打……

　　他一边说一边笑。
　　但，可能是乱步的错觉吧，他的笑脸倒更像是一张一戳就破的报纸，那下面好像藏着什么非常复杂的哀伤。

　　由于唯和乱步两个人都不怎么擅长运动，对他说的这些趣事便向往极了，都竖着耳朵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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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武藏终于来到他表哥门前时，他的话反而一下子没了。

　　在乱步看来，武藏的表情似乎越是靠近他们的目的地越是不那么轻松，当他按响门铃时，他已沉默到与刚才判若两人了。

　　真是有趣的大人啊，难道18岁就是那个——一下子就能让人懂得很多事情，做出那些小孩不能理解的选择的分水岭吗？
　　乱步默默地和唯站在武藏身边，心里却腹诽着。

　　门被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双黑眼圈浓重的眼睛。那双眼睛颇有些疲惫地转动着，扫视了一圈不请自来的访客们。

　　“呃，是表哥吗？”武藏有些不确定地和这位房主打招呼，在他看来，眼前这个人和印象里的那位可相差太远了。

　　那双眼睛的主人却兀自消失，然而门并没有被关上，过了比预想中更长一点的时间，那幽深的门缝才缓缓变宽。
　　武藏的表哥换上了一副笑脸将门完全打开“是武藏吗？咱俩都多久没见了！”他说着，做出一个想要拥抱的姿势。

　　随着他的动作，武藏的表情很明显地松动了，高高兴兴地和他拥抱了一下。

　　“这么多年没见，你真是长高了好多，最近过得还好吗？当年突然搬家，实在太仓促了，哎，这两位小朋友是……”
　　武藏后撤了一步，把乱步和唯露了出来“他们算是我亲戚家的小孩…他们的父母今天有事，所以把他俩托付给我照顾一下。”

　　“哦哦，来者是客，来者是客。”表哥脸上的笑意不减，做出了一个欢迎光临的动作，邀请三人进屋。
　　“小朋友喜欢的甜点和大朋友喜欢的茶，家里都备的有。快进来坐下聊聊吧。”

　　看他这么热情，武藏似乎真的放松不少，打头带着两个小孩走进屋内。
　　进了门后往前十几步就直接到了客厅，茶几上摆着一盘水果，对面摆着个两拳高的玩具似的小木雕。木雕正前方有个香炉，香炉中飘出一股细烟，斜斜地往天花板飘。

　　武藏在鼻前扇了扇风。“表哥，你家这烧的什么香啊？好像小时候也总是在你家闻到这种味道，你那个时候好像还蛮讨厌这东西吧？”

　　表哥从厨房拿了一盆新鲜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边上，大概是为了方便两个小朋友拿水果方便些，他把果盘往两个小孩那里偏了很多。
　　他刚要回厨房继续拿甜点，听到武藏的话，又回答道。“就是种在附近买到的很普通的香啦，老家那边比较少见……你记错了吧？”

　　“哎，原来是这样吗？”武藏做了下来拿起水果，咬了一口。

　　“肯定是这样没错，我小时候的记忆可你可比你好很多呢。”表哥随口答了一句。

　　武藏耸耸肩，问了一具“大伯和大伯母去了那儿，是又出去办事了吗？”

　　“没有……他们几年前去世了。”

　　“抱歉。”

　　“唉，没事，想去看看他们吗？喏，我在那个房间，专门摆了两个牌。”
　　他抬手向背后指了指。

　　“那就过去打扰一下伯父伯母吧。”武藏三两下啃完水果，拍拍手站了起来。

　　*

　　乱步坐在座位上不安分的东张西望，由于屋内没开窗，又是常年点着香的人家，他禁不住觉得有些难受。
　　“姐，刚刚就不应该跟着武藏进来的，随随便找个甜品店待着都比这里好。”

　　唯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里确实不欢迎客人。他重新端来一盘水果，并不是为了方便两个小孩子，而是在避免来客别去碰桌子上已经摆好的水果。
　　当然了，他俩可是好孩子，主人家明令禁止的东西当然还是遵从的好。

　　倒是武藏，他应该是第一次带孩子，否则也不会就这么把他俩忘在这儿。

　　“好无聊！”乱步干脆双手一摊，倒在榻榻米上，没过一会居然就传来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今天累了一天。坐了趟长途汽车还没睡午觉按说也确实该休息了。

　　唯也累，但是刚刚那位表哥端来的小蛋糕还没吃，没有直接躺下。
　　时间慢慢地走动，有那么一会儿整个房间只剩下她吃蛋糕的声音。

　　吃完后，她摸索着抓起茶几上的小木雕睁开眼睛，细细的端详起来。
　　——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将其放回原位后，才摸索着爬回乱步身边跟着睡下。

　　*

　　伯父伯母的牌位被放在一间很昏暗的房间内，窗帘几乎是全黑的绒布，半点光也照不进来。
　　武藏缩了缩脖子，反应过来后又觉得不太好，就尽量放松自己。

　　他注意到两个排位后面还有一尊雕像。因为光线不足，加上屋内点了香，模糊了雕像的面容。
　　虽然看见了这有些悚人的黑影，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当是表哥家有什么奇怪的信仰吧。

　　等表哥上完香后，武藏才慢慢说道“其实，我这次来主要还是想跟你说件事。家父家母五个月前去世了。”
　　已经是最后一个需要重复的了。
　　武藏习惯性地低着头等了一会，等听到消息的人一贯且相似的安慰。

　　可是过了半晌，他什么也没等到，好奇地抬头一看，发现了一幕相当诡异的画面——
　　表哥依旧是笑着，只是嘴角的角度更加夸张。
　　他在烟雾和微弱的阳光下，专注地盯着他父母的牌位，眼神热烈而极具向往。
　　说得夸张些，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欢呼——为他死去的父母欢呼。

　　“表哥！”武藏被吓了一跳“你，我们……该走了吧？”

　　“…嗯”他像是才回过神，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武藏“啊…抱歉，刚刚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两个牌位，朝武藏露出一个笑。
　　这个笑容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只会觉得幸福，要是换个地点或情景，武藏也许真的会觉得他还是以前那个阳光和煦的表哥

　　“我……”沉默两秒后，武藏生硬的岔开了话题。
　　“没什么，那俩小孩还呆在你家客厅，他们可调皮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他们乱翻你的东西。”
　　他先一步打开房门离开。
　　由于慌乱，武藏走得很快，自然就没能看见他转身前表哥眼底划过的一抹暗色。

　　两个小孩被武藏粗暴的推醒，几乎是被提溜着带出了武藏的表哥家。

　　返程的路上，武藏脸上情绪似乎直接不打算掩饰，他整个人看上去郁郁寡欢，甚至是绝望的。

　　因为情绪的失控，他愚蠢到竟然开始对两个小孩子诉说他的遭遇。

　　“爸妈五个多月前去世了，那个时候我才刚拿到这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我想来这当警察很久了，本来我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没想到。”

　　他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只能先把录取通知书放在一边，开始处理他们的后事。这也是我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刚开始难免会遇到困难，但还好，我还能勉强搞定。
　　做完这一切后，我试着重新给学校打电话，讲清原委后，他们居然真的让我来上学了。”

　　他笑了一下，很快又接着说。

　　“但是我没想到我爸妈会被传成杀人犯，他们明明都很善良，也很正直……不过没关系，只要我成为一个优秀的警察，别人肯定也会知道我爸妈不是杀人犯。
　　可你知道我刚刚看见什么了吗？他居然在笑！”

　　他生气了，激动的满头满脸都在充血，但他始终抱着自己的膝盖，姿势像是冬天要被冷死在大街上的醉汉。

　　乱步和唯都被吓住了，他们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就像每一个被大人无理的怒骂的小孩一样无措。
　　没人教过他们遇到一个失控的大人该怎么做。看着武藏神经质的发着抖，他们两个更觉得茫然。
　　什么东西缥缈在迷雾之后，被扭曲成了巨大且恐怖的样子。

　　走吧，赶紧离开吧，难以理解的东西也许再长大些就能明白
　　走吧，离开吧，现在的我们还不够格面对这大人掌管着的人世间。

　　乱布还在愣神。唯却突然将他向自己的方向一拽，带着他目的明确的向一个地方走去。
　　乱步恍然抬头看着唯的侧脸，像是要寻求一个答案。“姐，我们要去哪儿？不等武藏了吗？”

　　唯带着他穿过街道，将背包里的相机塞到他手里，遥遥地指了指远处的照相馆，再把他往前一推，走向了几步开外的药店。
　　这么一会儿乱步已经反应过来，在看过照相馆的距离后，叹了一口气。
　　“又把苦差事交给我……洗照片的时候顺便买点看上的零食吧！”
　　他精神起来，很快的把疑惑放下，开开心心的跑向照相馆旁的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