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游戏》四脚桌

3、水城

　　楚九走进店里，店内四周墙壁都是玻璃，有一个工作台靠在墙边，正中央是一个圆台，上面放着钢琴，少年正弹奏着优美的乐曲。楚九打算再往里走走一只手伸了出来。
　　“今天不开业，请回吧。”
　　楚九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些的机器人，机器人脸上是黑色的板面，眼睛是白色小圆点，嘴巴是白色线条，整体看上去呆萌可爱。
　　“我就坐一会也不可以吗？”楚九轻轻弯下腰温和的说道。
　　机器人的脸颊上浮现出两个大圆点，表情有点害羞，但还是摇摇头，手拦住楚九，开口道：“先生，请回吧。老板今天不营业了。”说着就要把楚九推出去。
　　“今天走了好久的路，脚痛，可以留我坐一会吗？”楚九朝着少年说道，“我坐一会就走。”说完，楚九觉得自己的理由真的蹩脚坏了，正想重新改口时，只见那少年头也不抬的缓缓开口：“让他进来，安娜。”
　　机器人眼珠子眯起来，嘴巴变成一个O字母，表情疑惑的往向少年，但还是听话的放下手，让楚九进店。
　　楚九望着少年的侧颜，心中翻涌不停，但就是记不起他到底是谁。楚九观察了一下店里，发现店内一张桌椅也没有，屋顶也是用竹子搭成架子，上面爬满了紫萝滕，玻璃的和地面接触的地方用一圈棉花遮盖，看起来就像在云端。
　　阳光穿梭过叶间的缝隙，在店里来回跑动，一个个金黄的小圆点落在少年身上，穿过发丝，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楚九随意的逛着，钢琴声缓缓传来，是一首《破旧世界》，氛围瞬间被打动，楚九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感觉时间似乎在不停的涌动穿梭，他好像回到以前那个时候，记忆中模糊的身影，高高大大，独自坐在路边，弓着腰看起来无比孤独，像是被抛弃的小孩。
　　一曲完毕，楚九还未回过神来，愣愣的站在原地，看上去傻乎乎的，少年微微偏头，看向楚九，嘴角扬起一个漂亮弧度，随后看向不远处的机器人。
　　“安娜，还记不记得我说的对待客人的几条规矩。”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但表情看上去却温和的离奇。
　　“抱歉，我现在就去弄。”随即安娜轮子加速的冲向工作台。
　　楚九也回过神来，看向安娜，安娜头转过来，朝着楚九的方向，两个小圆点晃了晃，随即眯成缝，嘴角扬起，露出一个灿烂而又带有些抱歉的笑，楚九也回了一个笑，便转头看向少年。
　　“她前不久才来的，不太熟悉工作，很抱歉。”少年看向楚九说道。
　　楚九立即道：“是我今天非要进来歇会的，原本她也不用做这些的。”
　　少年笑了笑，随后清瘦的手踊跃在钢琴键上。安娜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凳子，走到了楚九身边，把凳子放在楚九身后，咖啡塞在他手里，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去，楚九看着安娜，带着些许懵逼的说：“谢谢。”
　　安娜也搬了个板凳坐在楚九身边，楚九一边抿着咖啡，一边看着少年，歌曲到高潮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小声哼着，弹的是《未闻花名》楚九听着音乐，感觉少年越来越熟悉，心中就像是空了一块，拼命的去寻找丢失的部分。
　　“先生，我该怎样称呼您？”安娜小声的说。
　　楚九：“楚九，你看上去很可爱。”说完还朝她笑了笑。
　　安娜有些羞涩的低下头，闷闷的说：“楚先生也很帅。”
　　楚九笑了笑，还是耐不住好奇心，问安娜：“安娜，你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对吗？”
　　安娜：“楚先生很聪明呢。”
　　楚九想了想，他在路上遇到的机器人，类比基本确定了这里的机器人都是有意识的，随即又说出了他的疑问，“安娜，你想统治人类，想统治世界吗？”
　　安娜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领导者已经有了，我如果不满只要提建议就好了啊，而且据目前境城的报告来说，独裁好像不太成功。”
　　楚九笑了笑，好像没有太意外，随后便看向少年，“安娜，我该怎么称呼他呢？”
　　“楚先生不妨自己去问。”安娜对于这个问题似乎很冷淡。
　　正好一首歌完，少年对上楚九懵懂的目光，“有什么喜欢歌吗？”楚九被问的一愣，开口道：“先生呢？”
　　少年缓缓站起身，“我吗？我喜欢的歌啊……”面向楚九，“我喜欢和你一起弹奏的歌。”
　　正午的骄阳似火，燃烧起整个屋子，火焰涌动着，燃烧着少年的灵魂。
　　或是恍惚的一瞬间楚九觉得他好似神明降临，忍不住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
　　对上少年青绿色的眼，好似水波流动，又似骄阳烈火，像是给楚九下了蛊，等他再次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他身旁了。
　　楚九紧张的捏了捏手，小声说：“我不太会弹。”
　　“没事，你随便弹。”少年笑道，“你的眼睛很好看。”
　　看着钢琴上眼睛折射出来的光，楚九愣了愣，随后淡淡的笑了笑，“先生的也很好看。”
　　少年也没说什么，按下一个个音键，见楚九不动，歪过头看着楚九示意他，楚九有些无奈的按下一个音键，少年立即接上，使楚九刚刚按的音键变得锦上添花。
　　楚九脚随意的晃着腿，在钢琴上按下几个音键，少年给他接上，黑色的钢琴映照着他和少年的脸，琴键上的两双手舞动着。
　　楚九又按下几个键后，看着少年开口道：“先生，我该怎样称呼您？”
　　少年继续弹着琴道：“可以叫我无敌大帅逼，也可以直接叫我大帅逼。”
　　楚九笑着点点头，他知道如果他和他真的不认识的话自己也没必要煞费苦心的去想起他，可是他的潜意识里，就是觉得他好像和他认识，好像很熟悉。
　　少年没有说别的，只是安静的弹奏着乐曲。
　　我到底在那里和你见过呢，楚九忍不住的想，太熟悉了，熟悉到楚九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着。
　　“先生，我可以知道一下您的全名吗？”楚九问道。
　　“楚九。”
　　楚九微微一愣，心中一乐道：“好名字。”
　　很高兴认识你。”
　　随着声音是离去，楚九猛的回头，却发现身边空荡荡，要不是钢琴上还有残留的温度，不然楚九该认为这只是惊鸿梦一场。
　　看着少年消失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涌起失落感，可是对陌生人不应该有这样的感觉，楚九忍不住的想，他想他一定认识他。
　　楚九看向钢琴，少年最后按下的音键上缓缓飘落下一片银杏叶，楚九拿起它，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纹路清晰，纯金的，阳光照射使得它散发出淡淡金光。
　　楚九将它收起，走下圆台，看了看四周，发现安娜也不见了，他走了出去，发现已经回去了。
　　楚九走到一家花店，敲敲门，迈进去。
　　“楚先生，您来了啊，花已经包好了，需要我们帮你送到吗？”店员妹妹热情的说，楚九本是想摇头表示不用的，可一想，他今天没开车来，怕是有些麻烦。
　　店员见楚九没说话，找了个话题避免太尴尬，“楚先生是买给女朋友吗？挑的花都是些女孩喜欢的。”
　　楚九拨动着一朵向日葵，笑到：“不是给女朋友的，给我妈买的。”
　　店员顺着道：“楚先生真是孝顺啊，这个年头都没有多少人给自己的母亲买花送礼了。”
　　楚九笑了笑，打开手机，叫了辆滴滴，“小妹妹，你包没包蓝色玫瑰啊？”
　　“蓝色玫瑰有的，已经包了，还要吗？我这按您之前给的单子，不要菊花其他的都包了。”店员有些慌张，她仔细的检查了包好的花，确认没包菊花其他都包了后，眉头才松开，“楚先生，您还要点什么？”
　　“向日葵还有吗？有的话再包一束向日葵。”楚九道。
　　“有的，要多大呢？”店员热情的推荐包向日葵最合适的大小花比上个月少了两束，正打算问店员，店员先开口了，“楚先生是这样的，上个月您正好把绣球买完了，所以这次没有包绣球，钱已经退给您了。”
　　楚九倒也觉得没太大问题，随即点点头，做到后座上，按下车窗与店员道了声再见。
　　“去哪啊？小伙子。”司机转头看向楚九，两人对视上，楚九一愣，妈的，世界真小，“哎呦，小伙子，是你啊，这次去哪里啊？”
　　楚九尴尬的笑了笑，把位置说给了他，司机乐呵呵道：“哪里有点远啊，小伙子去哪里干什么啊？”
　　楚九真的很希望这个世界上有哑巴司机，“我去看我妈。”
　　“小伙子很孝顺啊，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做梦都要笑醒。”司机说完后，又笑了笑。
　　楚九不知道说些什么，也随着他笑笑。
　　半小时后到了地点，楚九把花都搬了下了，和司机道别后，看着花犯难，有五束，楚九一次就只能拿两束，剩下三束会不会被打扫卫生的阿姨当成垃圾扫了呢。
　　“哥哥你怎么了，看起来很难过。”一群小朋友站在楚九身前。
　　“没有哦，哥哥只是遇到了一点点困难。”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刚刚的烦躁一扫而空，看着面前的五个肉团子，楚九觉得可爱极了。
　　“是因为这些花吗？哥哥我们可以帮你搬哦。”说着，带头的那个已经拿起一束花打算帮楚九了，其他的四个看到带头的拿了，也不甘示弱，拿起花来，楚九被他们的样子都笑，最小的那个拿起花来，还没有花高。
　　“不怕我是坏人吗？”楚九低下头看着他们笑着说。
　　“我觉得哥哥不是坏人吧，哥哥看起来就很善良。”最小的那个奶声奶气的说。
　　楚九真的很想戳一戳他们的脸，但又怕吓到他们，随后自己拿走了最小的手里的花，然后又拿了第二小的手里的花，让他们去帮其他两个拿花。
　　走了十来分钟，楚九让他们把花放着，剩下的他自己走，几个小肉团一脸懵逼，问道：“到了吗？可是这里没有房子啊，都是草。”
　　楚九没说话，从包里拿了五张一百，分别拿给了他们，对着他们笑了笑，温柔的说：“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路对于你们不好走，知道了吗？”
　　肉团子也没说什么，可能是真的累了，也没在和楚九犟，本来钱他们是不打算拿的，可楚九直接塞进他们的衣服里了，推着他们让他们走。
　　倒也不是剩下的路有多难走，只是怕地点吓到他们。
　　楚九拿起花，往前绕过了一棵树走到了树的背后，把花放了下了，又回去搬花，等花全部搬到时，楚九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妈我来了。”
　　“她们说女孩子都喜欢艳丽的花，然后我就多买了一束向日葵。”
　　“高兴不，妈？”
　　说着，楚九摸着墓碑，笑起来，“妈，都长草了，怪难看的。”
　　楚九皱着眉，走到坟墓旁，“哎呦，今天没带工具，我用手来吧。”
　　说着，楚九跪下来用手扒拉着坟墓包上的草，一颗一颗把掉，有些草上带刺的 ，楚九也毫不在意。
　　“绿油油的，多难看。”说着又扯下一把草，“弟弟现在我管的也很好，就是有点爱熬夜，但是问题不大，我以后会经常提醒他的。”
　　楚九又把松散的泥土抓起，一把一把捧起，轻轻按在坟包上，不过一会不过一会，楚九的指甲已经开始翘起，慢慢的和肉分开，锋利的草叶将楚九的手划破，干涩的泥土被塞进指缝，伤口里，染成鲜艳的红色。
　　“还有，我今天去医院检查了，老李说我牛逼呢……”楚九轻轻拍着泥土，让它不容易掉落，说着看着已经翻完草的坟包，楚九笑了笑，把买的花拆了，一朵一朵的插在坟上，“绿油油的难看，所以我给你买了小花花～”
　　楚九一排一排的插花，“妈，我今天遇到一个奇怪的人……”等花插完，楚九也说到了结尾，他轻轻的靠在墓碑上，看着高楼里渐渐落下的太阳，“然后他说很高兴认识我，我当时还以为是说他的名字叫楚九，还挺高兴，想着他真有品呢，真的是失算了……”说着自嘲的笑了笑，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说给谁听。
　　楚九将包花的包装纸展开，铺在坟包旁，躺下，“妈，其实我不恨你，你恨我不？”
　　“算了，你又不会说话。”
　　“我要来陪你了，你能不能笑一笑？”
　　“你说我们这疯劲是从哪一代弄下来的？”
　　“你怎么不理我啊。”
　　楚九看着渐渐露出头的星星，直起身子，将拿不走的包花纸折成千纸鹤，放在墓碑前，月亮照亮了他的双手，银光照射在千纸鹤上。
　　楚九将剩下的纸拿起，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对着墓碑笑了笑：“走了啊！待会弟弟要骂人了。”说完摸摸墓碑，转身大步迈出。
　　“我……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