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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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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从小开始洞察力就远超乎常人。
每个人微小的动作、神态、下一步的行动,都会在他的眼中刻印地一清二楚。
即便是再难的动作和技法,只要在他眼前展示三次左右,就能学得八九不离十。
所以,那个女人微小地、不自然地小动作也尽数被他的眼睛捕获。
睥睨那个女人的发顶,他平静地陈述着:“你说话的时候,脸颊微微有点鼓呢,感觉像是嘴里有另一个东西在说话诶。”
“能让大家查验一下吗?毕竟——”
此刻,信表现出超乎他年龄的平静与镇定,他知晓在场所有人的痛处,所以轻描淡写地将此抛出。
“这是关乎夫人生产的大事,如果不小心被邪物混进去就不好了。”
这话确实是在场卫兵们的心结。
领主府招这么多孩子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即将生产的夫人,若是他们因为失误真带进去邪物,耽误了夫人的生产,那么他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况且再怎么说,管事也不过是个奴才,为了主人安危查验奴才的身子又算不上什么冒犯。
在短暂地思考过后,卫兵中有人上前:“还请管事大人随我们来验身。”
女人猛地抬头:“我可是自小就跟随在夫人身边长大的,你们几个敢碰我?”
卫兵摇了摇头,没有退后的意思:“一切都是夫人着想,想必管事大人一定能理解的吧。”
在短暂地隔空对峙后。
坐在地上的女人弯了弯唇角,双手撑地站了起来。
她笑道:“说的也是,一切都是为了夫人的安康着想。”
随即,她向着信走去:“这个疑问由小兄弟你提出,那就由你来验明吧。”
“毕竟,这里的孩子们不是都听你的?”她笑眯眯地反问着。
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女人的黑色阴影覆在信的身上。
她猛地张大口。
触手霎时从嘴中生长而出,直直扑向信的眼睛。
从未见过此等场景,信愣愣站在原地。
也就是在这时。
温热的大掌覆上双眼,信的视野变得一片漆黑。
但他隔着指间的缝隙,隐约窥见外面世界的一隅。
刀刃摩挲着刀鞘而出,刃尖上燃烧着如烈日般的阳炎,直直斩断阴暗潮湿的触手。
接着,他听到那个女人声音:“求求您……求求您…….让我解脱吧。”
明明音色几乎一致,却给人感觉是两个人用这具身体在说话。
他感受到继国缘一的手短暂滞在空中。
接着,空气中响起一声叹息。
“我明白了。”
刀刃上的炎阳没有熄灭,而是继续向前挥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斩开皮肉和森森白骨。
信看不清全貌,但听到了人群中的尖叫声,以及重物沉沉坠地的声音。
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信就被缘一推了出去,转而由另外一只大手捂住他的眼睛,向外面跑去。
“信。”继国缘一轻声道。
面对着已经举起刀剑,将他团团围住的卫兵,继国缘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而是侧头看着那个被带走的小身影。
这好像是唯二护着他的人。
幼时他被父亲厌弃,整日被关在不见光日的暗格生活。
但会有一个人,偷偷拉开暗格的纸门,递一些新奇的小玩意给他。
也会在那些东西被父亲发现,遭遇拳打脚踢时,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护住自己。
在此刻,年幼的信与幼时缘一的记忆重合了。
似乎,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沉吟片刻,继国缘一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要努力成为一个不错的人啊。”
他凝视着那个孩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尽头,然后转头,回望着步步向他逼近的士兵们。
刚才祈求他的女子、用人类皮囊蛊惑众人的鬼,已经身首异处。
寄生在咽喉处的鬼因为脖子被砍断,已经悉数化为齑粉,随风消逝。
可人体不会因此崩塌。
毫无疑问,在所有人的眼中,是他亲手杀了一个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
继国缘一将刀刃收回刀鞘,火红色的眼睛注视着前方的人群,等待已知的风暴。
………
………..
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被近次卫牵着,不断向前跑去,直到双腿发软跑不动、直到跑到没有人的地方为止。
信迷茫地看着近次卫:“缘一呢?”
但向来对他有问必答的近次卫却在此刻摇了摇头。
其实继国缘一会遭受什么后果,不用想都知道。
哪怕就算是那个女人是个邪物,当着城主府人的面不问便杀,即便是贵族子嗣都难逃其责。
更何况,继国缘一只是个不知来历的武士,怕是凶多吉少。
只是不愿对小孩子说出那么残忍的真相罢了…….
“缘一会死吗?”信再次问。
近次卫点点头:“很可能。”
“那个女人不是人啊!可是那个女人明明是想杀了我,缘一才…….”信眼睛变得酸涩,“明明不是他的错!”
半垂着眼,近次卫不知道如何回复。
夜风袭过,木拨子拨动琵琶弦,晦涩的琵琶声响彻夜空。
不知在何处的琵琶法师开口吟唱:“啊。只叹。
那身怀六甲的长源妃,
带着还未出世的公子,
一同坠入海中。”
信的发丝在风中飞舞,良久,他似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仰头与近次卫四目相对。
“你们一直来我家是为了什么,我大概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他似乎一下子恢复了平静,“我一直不追问,是因为怕娘亲不高兴。”
“现在,请你原原本本地把这一切告诉我吧。”
信说话的声调平淡,此刻却让站在一旁的近次卫毛孔顿时张开。
眼前的小孩不再是穿着粗布只知晓玩乐的孩童,而是与多年前让他心甘情愿下跪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近次卫单膝跪下,取出腰间的佩刀举至头顶。
屹然家臣与主君一般,他无比郑重地说道:“公子,您并非无姓之人。”
战国时期,平民百姓只有一个名字,只有皇宫贵族才配拥有姓氏。
“这座都城属于您,您的母亲曾是几城间闻名的贵女,您也不是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这把刀是为您所铸,城中这座楼阁是为庆贺您出生所造,而您——”
“您姓长源,您叫长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