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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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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撞着窗纸呼呼作响,我窝在床榻中瑟瑟发抖,恨不得给自己扇几巴掌才是。
方才一时得意忘形,竟不知死活占了质子便宜,待我回了府才觉后悔。
跑有什么用,现下便是任我跑到天边去,也是出不了这质子府。
书桌上的毛笔受了风滚落在地,“啪”地一声惊出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掀开个被角看到只是毛笔,心下刚松了一口气,耳边笑意清浅的声音直接吓得我狠狠一哆嗦。
“本王守了这么久,还真有些担心夫人在里头憋死了。”
他这声调温柔,我却好似掉进了腊月井里一般浑身冷得发颤。
我又将被子往身下藏了藏,“现下时辰已晚,妾身已睡了,殿下有什么事不妨明日再说。”
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明日一早说不准他便忘得差不多了。
我这话合情合理,可有人偏偏没眼力见地稳稳坐在了床边,连句漂亮话也不舍得说了。
“陆七,本王数三个数,你若是再装死,”
剩下的话我也不敢再听,只好灰溜溜地探出头,“殿下,好巧。”
“是巧,”少年俊眉轻挑,笑得玩味又幽深。
他还未说什么,我直接一个滑跪认错,“殿下大人大量,方才是妾身不知死活,还望从轻发落!”
质子表情未变,慢条斯理道:“夫人做错什么了?本王怎么不知道。”
这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我不知他心里又憋什么坏,悄咪咪抬头看他一眼。
好死不死,质子刚巧抓到我偷瞄他,话锋一转,“只是,夫人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不明所以,“什么?”
质子的笑愈发祸水,“忘了晚膳。”
真就这么简单?
我将信将疑起身,“妾身….这就去做。”
“好,”质子不紧不慢看着我起身,又随意添了一句,“本王今晚胃口不错,想着吃个后蜀宫宴,十菜十汤即可。”
我方要下榻,闻言老老实实又跪回去,“妾身知殿下心中憋不下这口气,实在不行,殿下打我一顿,打到消气为止。”
质子貌似不解道:“夫人这是说的哪门子的话,本王怎么舍得动夫人一根头发。”
话毕他起了身,一字一句仿佛踩在我心尖上,“本王在厨房等着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脸面不要也罢。
我心一横,直接一个闪身抱上大腿,痛心疾首道:“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质子对我这一出也并不意外,停了脚步,闲闲地道:“夫人一届王妃,如今这个模样,成何体统。”
我埋在他腿边闭着眼道:“丢人妾身也管不了了,若是当真让妾身去做那十菜十汤,还不如直接两腿一蹬,直接入土。”
质子低头瞧我,一副看笑话的模样,“方才街上夫人怎的倒没说这些?”
我皱眉抱怨,“不过脸侧一吻,拿十菜十汤来换,莫说是殿下,便是天仙来了也是不值当的。”
质子悠悠一叹,为难般道:“你若不想做,倒也不是没法子。”
我双眼一亮,“殿下只管说,只要不是妾身兜里那点儿银子,其他的都没问题。”
质子递过一个眼神示意我松手,我迟疑一番,顺从地收回手。
少年低下身来,视线同我平齐,双眼如同一湾深潭,闪着清幽的光。
“陆七,本王要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愣,“殿下分明知道,奴婢名唤七娘。”
“不是这个名字,”他抬指捏起我的下巴,淡淡道:“是你进清秋坊前的名字。”
我动弹不得,视线被迫同他对在一起。
灯影落下来,落在少年脸侧,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敛去轻佻,似一柄寒冰打磨成的利剑。
没来由的,我想起质子的名字。
裴渊。
渊深万丈,不可测其深。
至清至寒。
实在是很贴切的名字。
“若妾身说了,殿下会做什么?”我启唇。
他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没有,“不会做什么。只是陆七这个名字,本王叫厌了。”
他的话并没什么道理,我也摸不清其中意味。
我垂下眼,想起这么多年间,裴渊其实是寥寥几个问我名字的人。
“林青阮。”
我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嘴里的名字已跑了出来,快到我也一愣。
我顿了顿,又重复道:“殿下,我叫林青阮。”
裴渊的眼神深了深,收回了抬在我下巴上的手,“林青阮。”
耳边的声音蹿进来,第一句像是适应,随后便陡然鲜活起来,“林青阮。”
我待了片刻,才生涩一应,“嗯。”
“出来做饭。”
种种情绪瞬间烟消云散,我瞪大眼睛,“啊?”
裴渊起身睨着我,“啊什么?本王只说你不必做那十菜十汤,未说过晚饭也不做了。”
我被他揪着领子提起来,又上去拖着他理论,“殿下怎可如此?!妾身分明都将名字告诉殿下了,为何还要再做晚饭?!”
裴渊索性将我一把拎起来往厨房走,“林青阮,现下本王手下留情,你只需做一碗清粥,若你不识抬举,再胡搅蛮缠,做的只会更多。”
我挣扎了几下无果,走投无路地开始控诉他,“苍天明鉴,堂堂一届王爷,竟然说话不算话,欺负小小女子,实在可恨!”
三两步被他扔到厨房,裴渊一脚合上了木门,挡在我身前,轻轻缓缓道:“还不老实?”
我盘算着打不过他,刚才也算是过了一番嘴瘾,只好忍气吞声开始煮粥。
同裴渊脸对脸吃完了饭,我一瞧他干净的碗底,默不作声翻了个白眼。
我收了碗筷,斜他一眼,刚要走,又想起什么,长叹一口气,又不甘心地退回去,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裴渊瞧瞧手里模样略有些熟悉的青簪,微微抬眼,“做什么?”
我吐出几个字,“方才偷的。”
他轻轻一笑,“林青阮,少扯谎,你可没这出息。”
我被他瞧不起,却又终究反驳不得,只好不情不愿道:“是我见这玉簪模样好看,自己买的。”
方才我让那婢女拿出这青簪来冲着裴渊略微一比,不想竟是十分合适,一问价格虽然仍是贵得吓人,好歹我也有些积蓄。后来在落云阁内用那婢女商量了好一阵,又说若是赖账她自有门路找我,她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让我先拿回家,方才我一回了府先差下人去落云阁送钱,才胆战心惊地回房躲了起来。
这样一想,他裴渊何德何能,能有我这等善解人意的夫人。
裴渊视线在我身上挪了几番来回,不仅没个感激之词,反倒讥诮道:“有钱买这青簪,没钱买对簪?”
我被他这倒打一耙的模样气的说不出话来,“殿下不想要便算了!反正现下拿回落云阁,还能把我的钱换回来。”
裴渊轻哼一笑,“算了,”他站起身,随手摸了锅边一把炉灰,往我脸上长长画了两道叉,“本王丢不起人。”
他这动作突然,我回过神来时人已没了影。
待我回房抓起个镜子一瞧,当即气的脸险些歪了,“简直欺人太甚!”
···
第二日去孙府的马车上,我一想到昨晚那炉灰让我来回洗了四遍脸,便气得想揍他几拳作数,后来又估量估量他同我的体格差异,只好心念好日子都在后头,才将就忍了下来。
裴渊似是感觉到了我的怨念,悠悠从书中抬起眼来,“你鬼鬼祟祟看什么?”
我背过身去,“妾身修身养性,转转眼睛明目清肝,殿下莫要惹了妾身清净。”
他不屑一笑,又垂下眼帘,一副懒得搭理我的模样,“既如此,一会儿下车你也该秉此矜持之道,少拉着本王不撒手。”
我瞪他一眼,“那不行,妾身这样如花似玉的人,半个京城的男子都曾阔金求见,若是殿下不拉好,万一被人抢了去怎么办。再说殿下当日赎妾身花了不少银子,现下应当感激妾身不计前嫌,愿为殿下守财。”
裴渊轻闲地听完我这长篇大论,才凉声轻嗤,“方才那一会儿不说话憋死你了吧。”
他是懂得如何让人下不来台的。
我重新背回身去,矜着调子道:“往后殿下想听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