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道祖，我为魔头》青木离火

41、启程

　　李盛拂了拂褶皱的衣摆，眉宇平和，“既然冷静下来了，那就能缓缓图之。小风，斟一杯茶给金公子。”

　　顾韶清：？
　　谁？他？
　　他倒茶给金钰喝？
　　这喝下去不得折寿？

　　他挑着眉，到底是顺从地倒了三杯，自己捧起一杯，靠在椅子上喟叹一声。

　　天热，船上备着的是解暑凉饮。阴凉的气息越过杯口，拂去面上的暑气，总算让金钰寻回些微理智。
　　“这是今岁晒干的白玉枇杷叶，兑了薄荷和黎檬子汁，唤作卢枝清露，你尝尝。”

　　金钰忧愁地饮下一口，干巴巴地附和：“好喝，非常爽口。”
　　他哪还能喝出味道？再爽口的茶水也只能囤积苦味在舌根，尝不出半点回甘。

　　李盛也不再废话，似笑非笑：“金公子可知我为何要亲赴太河？”
　　金钰半张着嘴，丧气自嘲：“李公子亲赴太河自有李公子的道理，您万勿再取笑我了。若您贵人事忙，那我……那我自求多福也罢。”

　　且不论李盛未必愿意冒险带他，就算带了又能怎样？镖局死在漕运帮手上的也不少了，李氏恐怕也难硬碰硬。
　　是自己病急乱投医，面前人是谁都没搞清楚，就冒昧前来。

　　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像极了过冬没有粮食的松鼠。
　　自然，松鼠比他可爱得多。

　　李盛眉眼弯弯，含着深意道：“金公子误会了，我奉信侠义之道，怎会见死不救呢？只是……不瞒你说，我方才在太河上与漕运帮交手，方知他船只神异，怕是我有心护你，也护不住啊……”

　　方才在太河上与漕运帮交手？
　　所以，他才说赵青已死……赵青，死于李盛之手？
　　金钰自进门以来就六神无主，完全没听懂李盛话里话外的暗示，直到此时才终于转过弯来，一瞬间脸色大变，“他……李大人，您的意思是？”

　　李盛含笑不语，轻啜一口茶饮。

　　金钰立刻跪在地上，颤声道：“请李公子救救我！只要李公子能救我，我金家必定肝脑涂地、绝不反悔！”
　　“金公子，一早我就说过，对我不必行此大礼。”李盛不动声色地避让开，弯腰扶起他，“对于此事，我也不需要金公子立下这么大的誓言——我若趁火打劫，与那漕运帮何异？你大可放心。”

　　金钰茫然道：“那……李公子想要什么？”

　　李盛的笑容模糊在暗处，葱白的指尖在茶杯上掠过。透过门外打进的光，她脸上的神情竟有几许肃穆。
　　“我要的，不是钱财。金公子给得起，但我只怕你不想给。”

　　金钰半张着嘴，霎时间心领神会。
　　若说李盛为何亲赴太河，若非钱财，就只能是除灾！什么灾会威胁到李氏镖局？自然是河上最大的毒瘤。
　　李盛从一开始，就要把漕运帮打得零散如沙、再也聚不起来！

　　不，或许，这也不是出于李氏镖局的意思。区区镖局，怎能有这么大的能量，敢与漕运帮相抗衡？李氏镖局的背后，难道是……

　　想通这一层，金钰哆哆嗦嗦地抹了把汗，“不知是李大人光临……李大人无论想要草民做什么，草民都亲手奉上、绝不违抗！”

　　“哈哈哈！金公子，我还没说是什么，你就先赌誓了？万一我是要你的脑袋，你也亲手奉上吗？”
　　金钰闻言心头一跳，扯出勉强的笑容：“哈哈，哈哈……”

　　李盛起身，绕过桌椅，扶住他的肩膀，强行将他又按在座位上，嗓音轻缓，“放轻松，我对你的脑袋也不感兴趣。但，我要你做的事，也许对你的脑袋有威胁。”

　　金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唇被吓得发紫，颤悠悠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李大人请直言，草民心脏不好，禁不得吓啊！”
　　“怎么如此胆小？那我要你亲自前去漕运帮的据点，你岂不是要当场给他们下跪？”

　　金钰下意识“啊”出了声。
　　船舱里立刻寂静无言，只剩微风吹动纱幔，透出绰约的湖光，映衬着李盛艳丽的眉眼。

　　良久，金钰咽了口唾沫，“李大人，您是不是又在和草民说笑啊？”

　　“金公子真有意思。”李盛人瘦，手劲出奇的大，金钰被她死死摁住，居然动弹不得，“但是很可惜，我没在说笑。金公子，方才我就说过，漕运帮的船只有神异，正面对上，我有心无力。金公子为了漕贼食不下咽，我又何尝不是彻夜难眠啊！”
　　金钰想说话，又被她按回去。

　　“好巧，我正发愁该如何从内部将漕贼击溃，金公子就来到此处。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除去漕贼的头目，剩下的一盘散沙自是手到擒来，我只问一句，金公子可愿为大义舍身相助，带我到漕贼船上啊？”

　　“大、大义什么的……”
　　金钰苦哈哈地嗫嚅着。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果然今年命犯太岁，步步走、步步错，早知就不冒险来关中，也省得遇到这帮祖宗。

　　可是，若不答应李盛，自己又该以什么手段对抗漕运帮？
　　帮李盛混进漕运帮固然危险，进一步来说，她也只需要自己带她混进去，而并没有要求自己做其他什么事。
　　唯一的危险……估计就是到时候爆发混战，自己可能躲闪不及。
　　那，也只能寄希望于李盛会拯救自己了。

　　金钰指甲盖大的三角眼中几乎要沁出豆大的泪珠，此时此刻，他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苦命的人之一。
　　他点点头，说：“愿为李大人差遣。”

　　顾韶清在一旁心生同情，不由得猛灌两口酸甜的枇杷清茶。
　　真狡猾啊，把金钰夹在两边当中，若不同意，就只能面临漕运帮巨额的敲诈。
　　其实李盛不是那样冷酷的人，真的到那一步，她也会想办法维护金钰，但她奈何不得漕运帮，回到青郡也会耿耿于怀。

　　她是个要强的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此事落定，李盛就招呼金钰先回船启程，自己也点了两个身手不错的随侍，跟着金钰一同上了金氏的船。
　　临行前，她握住顾韶清稚嫩的手，叮嘱道：“为防风声走漏，我早点去金钰船上等候时机。行程危险，小风，不要出船舱。如有意外，这里的水手会护你们逃走。”

　　不会有意外的。
　　顾韶清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想。
　　漕运帮的所有神异，在他面前都像是黄髫小儿自以为高明的伎俩。
　　无论是谁想要借着漕运帮的手操控青郡，他都绝不会让对方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