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之远山有意》树下山风

8、候得篇

　　艳阳高照，今天是个好天气。
　　上学的时候诸伏参辰发现俞白没来学校。他站在川端俞白的班级的门口拦住了一个认识的人，他问，“俞白今天怎么没有来上课？”
　　“你不知道？老大转学了，大前天办的手续……”那同学惊愕。他最后补充道，“好像老大的父亲来学校了。”
　　俞白的父亲？
　　他为什么不知道。
　　他去调了监控。诸伏参辰只要亮出学生会的徽章，管理监控的老师就在他的请求下把空间留给了他。
　　川端俞白的确和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来了学校办理转学手续。男人西装革履，穿着正式，他拉着川端。川端俞白简直变了一个样子。他乱糟糟的头发剪了，短发清爽利落，露出锋利的眸子。他没穿那些总是洗得发白的衣服，一身行头讲究，是少年不会的清贵扮样——高定店里会提供搭配服务。
　　川端俞白和男人有说有笑的，倒是中年男人还有些拘谨的样子。
　　不是不能理解吧，倒也可以解释，有亏欠的一方总是低着头的。
　　中午，诸伏参辰独自上了天台。诺大的天台很静谧，如洗的蓝色天空浮过大片大片鱼似的云，他和风是唯一的访客。
　　在天台吃便当是两个人共同的习惯，不过今天这里只有一个人。川端俞白没有来，诸伏参辰带来的两份便当永远剩了一份。
　　诸伏参辰沉默着。这种时候，他才有那个人已经离开了的感觉。
　　俞白不告而别了。
　　变化从来不是瞬间发生的，变化是一个无声无息的漫长过程。他似乎也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自己有所感觉的吧，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他以为……
　　他以为。
　　放学后诸伏参辰没有去图书馆，他还向原石老师请了假。他今天大概做什么的心情也没有了。
　　诸伏参辰去了川端家。
　　小卖部的招牌已经拆除了，拆迁工人正在清理曾经那些柜台上拆卸下来的木板，隐约可以窥见屋子里安了一层小阁楼。诸伏参辰扶着自行车站在不远处，树木撒下一片阴影，他站在阴影里面默默注视着眼前人去楼空的景况。少年抿紧了唇。
　　没有告别也很正常吧，在他和俞白之间，诸伏参辰想。
　　川端俞白像那张扬的风，一阵风来，一阵风去。没有什么网是能够抓住风的。如同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过程里只有水渍能证明过去，而风从网中溜走是不会留有任何痕迹的。
　　风已经厌倦了停留，所以没有告别很正常吧。诸伏参辰劝说自己。
　　他们终将和过去告别，无论是俞白还是他。
　　但是。
　　现在是他被抛下了……
　　他推着自行车走在大街上，穿梭在城市森林里一棵棵钢筋混凝土的巨木下和巨木之下蚂蚁般的人群中。诸伏参辰仰起头。要是从铃木大厦的天台往下看，走动的人都是模糊的污点，挪动的汽车或许像点点颜色各异的藓类，都一样渺小。
　　“我该为那家伙开心的，”诸伏参辰呢喃自语。俞白的父亲有钱，以后，那家伙的生活总不会更差了。
　　风起，风又落。风吹过车流人海，又从天桥下面经过，他在少年身边流连片刻，送来一片枯黄的叶子。叶子在风里盘旋，兜兜转转，然后跌入了下水道的铁栅栏口消失。
　　绿灯亮了，诸伏参辰走过斑马线。
　　诸伏参辰生气了，闷闷不乐。
　　他的生气在发现楼下信箱里的东西时如烟消散了。
　　川端俞白留下了自己的笔记本。
　　上了年头的本子勉强还没有散架，封面上是俞白从旧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冬天的西伯利亚。小箱子里，本子一旁还有一张随便撕出来的纸条。
　　潦草的字迹也是那家伙的个性。正面写着:“我去享福了，记得想我！回见。”，背面写着:“旅行的途中，我会遇见你吗？”
　　这本笔记本很重要。
　　好多人无法理解诸伏参辰为什么会和川端俞白是朋友。诸伏参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确是密不可分的朋友，两个人的友情可以追溯到幼稚园开学报道的第一天。
　　诸伏参辰有许多朋友，川端俞白始终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即使对方不能和他讨论钢琴，不能和他研究代码……他只为一个人补过课，只看过一个人打篮球，只和一个人讨论过遥远的未来，只为川端俞白放弃过人生的“最优解”。
　　诸伏参辰只偷偷告诉过一个人其实钢琴和将棋都很无聊，他也不喜欢数学和编程……
　　记得楚子奶奶的小卖部不过十来榻榻米。一排拥挤的货架后既是杂货间又是祖孙俩的房间，后来楚子奶奶请人用木板隔了一层空间来给俞白作房间。川端俞白和诸伏参辰成为朋友后，小阁楼成为了两个孩子的秘密基地。
　　那一次，诸伏参辰来川端家玩。
　　诸伏参辰礼貌地向老奶奶问好。柜台后织毛衣的老太太笑着点头，指了指楼上，示意小孩自己上去。
　　川端俞白在小阁楼上。
　　诸伏参辰顺着木制梯子爬上去。
　　“嗨，星星！”小时候川端俞白更加活泼，他突然出现，把朋友吓了一大跳。他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在阴影中突然窜出来，令人猝不及防。虽然诸伏参辰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熟悉他的川端俞白就是知道他被吓到了。川端俞白丢掉面具，捂着肚子笑得不成样子，“哈哈哈，星星你胆子真小！”
　　“……无聊。”
　　诸伏参辰脱了鞋子，把鞋子放好。他摸黑走过的，拉开了窗帘。阳光透过田字的小窗户射进来，驱散了小阁楼的黑暗，这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拥挤的地方颇有凌乱的美感，一张床，几个柜子，一对桌椅和他们现在所在的小片空地便是阁楼所有的空间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点也不无聊，看！是不是好吓人？哇——”川端俞白做着古怪的鬼脸，在诸伏参辰面前摇晃着手中的恶鬼面具，嬉皮笑脸。“你知道吗？这可是我亲手完成的！我打算把它作为万圣节的礼物送给你，惊不惊喜！喜欢吧？星星！”
　　“距离万圣节还在早。”
　　“没关系！我们可以提前庆祝！来，击个掌？耶，万圣节快乐！”
　　诸伏参辰半推半就和他击了个掌。小男孩面无表情，“万圣节快乐。”
　　川端俞白用手扒拉着自己的脸示范，手指挤出奇怪的笑容，“星星应该多笑笑，像这样，笑一笑。啊。”
　　川端俞白放下手，露出招牌的笑脸，一排牙齿雪亮。
　　“……”
　　“嗯？星星。”
　　生得冰雪可爱的小男孩绷着脸，“……我正在努力。”
　　“额，好吧。”川端俞白三步并作一步地扑回床上，他滚了两圈，像一只衣服堆里的狗狗。川端俞白翻了个身，呈“大”字摊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忽而又跳起来，“对了，星星！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诸伏参辰没有说话。
　　这会功夫川端俞白已经从床上窜了下来，小孩抓了抓狗啃似的头发，把床板底下的其中一个箱子拖了出来。箱子里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坏了的地球仪，机翼受损的玩具飞机，被拆得惨不忍睹的小闹钟，乱七八糟的零件和纸团……川端俞白要找的是一个崭新的本子。他抓着笔记本，“星星看！我找到了！”
　　小男孩憧憬未来。川端俞白大声嚷嚷，“总有一天，我要去西伯利亚的雪野！我要把这本本子上的地方全部都去一遍！我要带上奶奶和星星去环游世界！我要做世界上最自由的人！”
　　川端俞白有一个梦想。
　　环游世界是他的愿望。
　　自由也是。
　　诸伏参辰始终记得。
　　这本本子是川端俞白的“旅行计划书”，是——愿望。
　　时隔多年的现在，回忆结束。少年面无表情，可心情分明阴转晴了。他妥善收拾了朋友的本子，为朋友而高兴。
　　诸伏参辰小声，“白痴，才不会想你呢。”
　　如果是真的，我会来见你。跨越千山万水，我们终将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