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萧亦阡

1、寻

　　我是一株昙花，一株在碧落潭边生了千年的昙花。
　　在每日寅时三刻初绽，听着潭对面的普陀山上传来的诵经声，然后在两个时辰后收敛花瓣。这便是我的生活。千年来，周而复始，年复一年，从不曾，也从不想改变过。因为他，韦陀他，在那座山上。
　　千年前，身为花神的我恋上了身为凡人的他，，触犯了天条。于是佛祖大惊复大怒，想将我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之道。于是韦陀那个痴傻的人，便跑到佛前跪了七七四十九天，说他愿意代我受魂飞之苦。于是佛祖被他打动，消了他的记忆，让他到这普陀山上出家。
　　于是，我便寻到这里，在潭边生根发芽长出花苞，只为了等他来时，用纯白的身躯为他舞一曲《临江仙》。就像以前那样。
　　我有了这念想，因此等上千年也不觉厌烦。总是在破晓将至的夜里，幻出黑的发，白的衣，独自在潭边，哼着曲调，跳一曲《临江仙》。一如从前他所见到的那样，能让他一眼便可认出我的那样。
　　直到那一天，从潭的那边传来了《临江仙》的调子，一张一弛，一起一落，契合着我的舞步，天衣无缝。
　　于是便有小舟从潭的那边划到了这边。舟上坐着一个青衣书生，他的膝头上是一张古琴。
　　舟驶近岸边，他站起，下舟，双手合在胸前作了个揖，道：“小生卫驮，见过姑娘。”
　　我错愕，停下舞步呆望着他。那是韦陀的眉眼，韦陀的衣着，韦陀的声音呵，就连初遇的情景，都一模一样。
　　于是与卫驮便熟识起来。每日的寅时三刻，他从普陀山那边过来，抚琴或是品箫，总是一曲《临江仙》。然后等我舞尽兴，便和我一同坐在潭边草地上看星星，聊着天。所以渐渐的，我知晓了一些他的事。
　　原来他有个逝去的妻，也是名为优昙。
　　原来那个优昙与我是一般模样，也爱穿白衣。
　　原来他第一次见到我时，以为我是她。
　　突然就有些想哭。我寻了他那么久，他却把我当做别人。
　　但是哭什么呢？他失了记忆，我不想怪他。且他连在凡间的妻子都与我一样，我与他如此有缘，我该笑的，为何要哭？但却还是不甘心。心就像是被割了道口子，让涌进来的寒风刮得生疼。
　　直到有一天，佛祖踏着七彩祥云而来，停在了我的面前，伴着长长的叹息。以一种平静得近乎残忍的语气道：“放弃吧，优昙。他不是韦陀。他只是一介凡人，想从你的身上寻他妻子的影子罢了。”
　　我默然，望着他，突然间憬悟。我从地上站起，舞着《临江仙》，依旧是黑的发，白的衣。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可我是昙花，他却，不是韦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