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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   少时少年郎,望天南北满目荒,遥遥不见乡。

      古有厉国,国有国君厉帝,帝有良将少北。

      厉国三十八年,边关敌国来犯。敌军攻至关门之际,有少年将士只身闯入敌营,斩数百敌军于阵前,断敌后路,大退敌国。

      战后,少年年方十七,鱼跃龙门,即任将领。厉帝亲封,问其姓名,答“少北”;问其亲故,答“孤身一人,不知来处”。自此,“少北将军”一号名扬天下。

      其所用剑“无痕”,也被称为奇剑:剑身如白玉,剑柄藏青,剑过封喉,剑不留痕。故少北将军也有美称曰“一剑无痕”。

      少年将军之名扬四海,其后两年,国泰民安。

      厉国四十年,敌国再犯。少北将军奉命率三千亲兵守城。敌军数十万,两军对阵,敌将放言:若少北将军带兵投降,归顺敌国,便保其一生荣华富贵。少北大骂厉拒,却在交战之际命副将大开城门。

      顷刻间,数千敌军涌入国都璧城,火光连天,血流成河,嘶嚎哭饶声刺破天际。

      厉帝震怒,一封急诏调令十万将士聚于国都城门下抗兵,无论少北亲兵与敌,所见皆杀。混战三日,才堪堪守住国都。

      战后,少北将军不知去向。璧城内遗户数千人,齐聚宫门下击鼓呼愤。

      叛国之名坐实,厉帝下令追杀。半月后有消息回道:少北将军早已死于大战当日。其尸首被马蹄利刃碾成肉泥,此刻已和厉国之外的荒土废墟融为一体!只是宝剑“无痕”下落不明,想来是折断了一同被埋进土里,或是被哪个逃跑的士兵捡了去,只是执剑人已不再,不堪所畏。

      厉帝将信将疑,却见来人呈上被踏碎的将军头盔,似乎被血熔为残片,触目惊心。厉帝才信。

      将军已死,民间却仍有骂声不断。以往的“年少成名 ”“护国良将”“天纵英才”“一剑无痕”,如今都成了“叛国叛民”“狼心狗肺”“贪夫徇财”“犹恨不能千刀万剐”……

      “——一言以蔽之:死得好!死得不解恨!”

      说书二郎醒木拍案,长吁一口气,似乎方才被当时的民众附身,一番言辞激昂可是费了他不少力气。台下坐客也是连连咋舌,有叹有骂。

      唏嘘间,有个小孩却大声问道:“少北将军真的死了吗?”

      他的母亲连忙拿茶糕堵嘴让小孩不要瞎说!说书二郎却乐了:“当然死了!死无全尸!”

      “可是,就是没见到他的尸体呀?”

      周围茶客也纷纷议论起来。说书二郎对台下热闹的效果颇为满意,故作幽幽地道:“谁说没见到?后来的士兵去看他头盔下的那片土,触之渗血,再往下挖,便是被马蹄碾碎的骨头渣滓,据说还挖到了他的眼珠子,粘连着头发丝……

      他极尽描述将军的死状凄惨,想来让人不寒而栗。满座茶客听了大半个时辰,桌上的茶早凉了,此刻更觉得难以入喉,便有的起身离去、有的重新要了壶新沏,再让二郎换个清新淡雅的传闻讲讲。方才提问那小孩被吓到了,缩在母亲的怀里,手中的茶糕滚落在地,他伸手去捡,却见那糕点在地上滚落两圈,随后翻进一只白皙的手里。

      那手骨节分明、如葱玉般。小孩顺着向上看,是一张隐在白纱下的脸,隐隐可见五官端正,是个青年。

      那人捡起茶糕来,见沾了灰尘,便咬在口中。转而从自己的盘子里拿了一块新的,微微思索,干脆把整盘糕点都端给了小孩。

      白纱后的人温和地一笑,在小孩愣愣的目光与妇人慌张的推辞间,咬着茶糕转身离去。

      小孩顾不上诱人的新鲜糕点,回头去望。只见那人身影高挑纤瘦,一袭廉价的白布衣,在他身上却有仙风道骨之感;长垂的青丝之间,依稀两股藏蓝发绳。

      小孩眼中星亮,冲他背影喊道:“谢谢哥哥!”

      ……

      当年纵横一时、号令三千、鲜衣怒马的少北将军,真的死了吗?

      青年仰头望天,大日当空。其千百年来一直照在那里,会沉于西山,但不会一落不返。

      他拂起遮面白纱,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肤白唇艳,明眸细眉。整张面容白净如玉,唯有眼下一处淡色胎记,也像朵点缀玉器上的娇小粉花。青年驻足回望如今的璧城,民声喧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一派民安景象,他却无言而立,眉宇间一抹悲戚。

      少北将军——花少北,确实还活着。换言之,他已死过一次。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死”,亦不知自己如何获救、何人搭救,更不知当年的以身浴血死守厉国城门,为何就成了“开城放敌,贪财叛国”。

      转眼六度春秋。厉国四十六年,当年的少年将军死在了荒凉的战场,如今的一介草民颠沛流离在无人注目的国都之外。

      花少北六年间与街角拾荒人的生活无异——除了他看起来仍是干干净净。他流连于市井里,也行走在乡野间。面覆白纱,不为美观,只为遮面——其实不必如此。并没什么人能认出他就是当年的将军:他在军中本就面带银具,曾追随他的三千将士在那日也几乎被杀尽。何况即使他告诉哪个人他就是少北将军,也不一定有人信,只当他是个好看的疯傻公子。

      他只是,行走在璧城内时,无颜以自身素面示人。

      花少北当年获救之后,在璧城外的一间草屋内醒来,通体刺痛,一条腿已然半废。他拖着几近破碎的躯体,走向交战之地的边缘,刚开始是走、后来就是爬了,等爬到满是腥气的骇人之地,已是意识模糊。他满面血泪,伏身叩首,跪叩他的三千战友、不计其数的璧城亡民。

      等再醒来,他又回到先前的那个草屋。喊,无人应答;看,只他一人。

      屋内只多了一把缠满布条的器物。其形似剑,有风吹进,卷起布条一角,露出一抹藏青色。花少北瞪大眼睛,顷刻间泪水涌出。

      那是“无痕”。

      六年贫民日,似乎一切都已归于平静。花少北赎罪一般地赚金、散金,行侠助人,偶然在乡野间遇见负伤之人,也极力搭救。

      似乎一切都要结束在“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之间。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前程”会不请自来。

      那人玄衣勒马,一柄长剑执在掌间,眉宇间浩然正气,面容却俊美至极,叫人不堪与其直视。

      满身的鲜然英气,活脱的少年将军。

      他纵马,身披霞光,闯进了花少北已渐赴颓寒的人生。

      ——那便是之后的故事了。

      当下,花少北只是仰天叹道:“——我服了啊!三日的砍柴钱啊,一盘茶糕就没了!我还没吃到……”这一喊,嘴里咬着的茶糕也掉落在地,路过的野狗忙扑上来,叼着跑开了。

      “……”花少北长叹一口气,随后无力地苦悲掩面,踏着日落的夕色,缓步向璧城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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