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闻不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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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先这样吧。”
季音町挂了国际视频会议，对着右手中的钢笔摄像头眨了眨眼睛，右眼虹膜识别成功，发出“滴”的一声。
终于下班了。她叹了口气，挽了挽耳鬓垂下来的头发。今年40岁了，额角黑发早已掺霜，但因为保养得好，眼角不见什么皱纹，皮肤细腻白皙，不显老。加上季音町是很标准的中式美长相，三庭五眼，数十年政场里沉浮岁月把她打磨得凌厉精明。
不过再怎么精明，也有着让她感到棘手的事情。
A星联邦的中芯大楼建有千层，远远看上去像是有机玻璃和钛建构的一座蓝白色的透明山峰，季音町换完衣服，乘专属电梯直下时可以鸟瞰半个联邦，半小时她打电话给秘书小陈备车。在120楼时就看见飞行汽车在1楼等她。
“祝您一路顺风。”小陈的问候语在车门关闭时准时响起，十年如一日。
季音町戴上墨镜，无名指上的手切钻石在空气中一闪，衬得她满面肃色。
“去联邦一中。”
联邦一中。
办公室。
2月的寒风很厉害，一水的一米八的Alpha小伙子站成一排，挨个排在办公室门口，个个冻得鼻子通红。
老白穿着件硕大的羽绒服，焦头烂额地接电话。
他桌上还摆着上世纪发黄的旧证书——“十佳班主任”。
此刻他的手机被打爆了，校长骂完主任骂，主任骂完季祎的部长妈妈要驾到，老白对着电话点头哈腰，他板瘦的身子缩在硕大的黑色办公椅里，像块排骨，加上面色发苦，活像一道苦瓜炖排骨，整个被盛进黑色大碗里。
人到半百，没想到退休的最大阻碍不是他的高血压，是季祎这个混小子。
挂了电话，校长在那头骂完，让他解决不好就滚蛋，退休住房也一起连带完蛋。老白用力搓了把脸，力气大得仿佛要把一切都抹掉。
右手边的大茶缸子里的枸杞红得特别妖娆，像他心在滴血。
“季祎，你过来。”半晌，老白闷声道。
闻声，办公室门口嬉笑了一阵，才探进来季祎毛茸茸的脑袋。
季祎皮肤白皙，桃花眼，和他爸长得像，最近故意把头发剃得有点短，这种秃驴造型他也搞得不难看，反而一股痞气，天气不管多冷，他也仗着体质好不穿厚衣服，只穿件薄灰卫衣，在门外听到老白的命令后散散漫漫踱进来。
还是有规矩的，他站定时腰板挺得很直，季祎人很高，站在老白面前遮了一半头顶打下来的光线。站近了看能发现他左眼有颗好看的泪痣。
他笑嘻嘻地：“老师您找我？”
老白看着他年轻俊逸的一张脸，不知轻重，典型没吃过苦的小毛孩，在这蹉跎时光浪费天赋。恨铁不成钢，强压火气：“季祎，你最好接下来都给我老实交代了。”
“你偷开的飞船是谁的？”
季祎摸摸鼻子：“我爸的。”
“你爸交给你开的？”
“没，我趁他睡着，我‘借用’了。”
“赵伟他们帮你打的掩护请的假？”
“嗯。”
老白似乎清晰地听见自己脑袋里精神理智线绷断的声音，他太阳穴突突跳。
“我上次找你来，说的那个预备名额，你前几天选上了你知道吗？”
“嗯。”季祎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
“那你现在知道你干的这些事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知道，”季祎嘟囔，“就...罚我搞几天卫生？”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后排政治老师的电脑没调好设备，不合时宜地漏了声备课视频的音量。电脑里的老师刚刚准备激情飞扬地开讲，老白冷笑一声，激情飞扬地操起桌上的档案卷，几乎把它们要黏到季祎脸上去。
“罚卫生？你看看这什么，’联，邦，部，队，预，选，名，额，申，请，驳，回‘！你看清楚没有！?为了你能进这部队，学校花了多少心思，托我帮你安排了多少资料给你写？！眼看上头都考过了都批了，你紧要关头给我开个飞船跑去外面，把一颗公共资源行星给我炸了！？这严重一点，你要‘吃饭’的知不知道？这部队多少Alpha，不是,多少Enigma都求着进去，你倒好，临头掉链子，这下你别说进部队了，你现在18岁了都不知道能不能修够学分！”
可是那是颗废弃行星啊，没开发利用价值了。不过季祎忍着没说，还是扯了扯嘴角：“对不起。”
老白觉得血从脚底涌上来上，气得头昏脑胀：“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你家里什么条件？光盯着学分？你成绩好又怎么样呢？我告诉你，要学分简单，你多参加几场考试就行，不过我就看你妈...”
季祎一瞬间收了脸，跟演川剧似的：“我妈？”
老白仰脖子吃了几粒速效救心丸，气喘吁吁：“你妈，季部长等下就来。”
季祎瞪大眼睛：“老师，我们不是说好下午我给班上大扫除然后......”
”季祎，你给谁大扫除？“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季祎一僵，像猫被踩到尾巴，看着面前窝在办公椅里闭目养神，撒手不管的老白，预感大限将至。
他清了清嗓子，换上惯常的笑转过头去。
”妈。“
他身后的季音町摘了墨镜，慢斯条理地折好装进手提包，没带妆但也依旧清炯有神的眼睛淡淡扫了一眼季祎。
季祎照常是看不出他妈妈的喜怒的，被季音町的眼神一扫，只觉得自己浑身发麻。
谁叫他干的哪件事都挨不上正边呢。
动物的本能让他想逃跑，季祎梗着脖子。
季音町对他淡淡一笑。
”季祎，我们上次说好的，跟我回去签字吧。“
季音町说的”签字“，其实在季祎眼里就和卖身契一样没什么区别。
三分钟后，两人坐在机构大厅。
计划签字机构内部装潢得童真童趣，“参与光荣，和平万岁”红火火的八字标语挂在大厅门口。季祎坐在毛毛虫座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蓝莓慕斯冒冷气，他妈冷着脸坐在他右边喝了口冰美式，半个小时后，一切准备就绪。机构人员挂着营业笑容，端了一盘子文件过来。
盘子里的第一份文件就是”和平援助计划执行人同意签字书“。
”和平援助计划“，联邦今年将它列入战略计划行列。去年，在国际调停下联邦帝国迎来三年内的首次停战，双方针对月球资源的争夺暂时告一段落，为了增值这和平的含金量，国际法庭要求双方都要有所表示，联邦则拟定了这一外借本国青年人才资源，支援帝国建设的对口计划。完成后有各项指标优惠。
说白就是送人留学。
正好季祎就是一个符合计划标准待输送的Alpha人才。
他的确聪明，18岁拿的国家级奖项排满整个屋子，并且在学校Alpha部队拟选里次次评级考优。
如果不是季祎总是偷懒贪玩捅娄子错失机会，季音町本来是不想动用这一招的。毕竟送季祎去帝国，人生地不熟，学习环境的确差上不少。但她余光瞥了一眼端坐着的季祎，就气不打一处来。玉不琢不成器，全家的Alpha同辈里比得上季祎聪明资质好的还没见过几个，但也就是她这唯一的一个儿子迟迟拿不到全家族都有的预备资格，显然已经不可再拖。
“行了，等你明年回来，我给你订新的机甲。”
到底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季祎知道他妈的脾气。端坐在沙发上，笑着点点头。
季音町吃软不吃硬，哭闹耍赖只会让自己呆的时间更久。
计划结束的条件是拿到帝国监护人的准许签字，季祎的算盘打得清脆脆的，拿到签字不难，时间一久混熟了，使点手段就成。
”请亲属确认支援计划书内容，眼睛看向摄像头进行虹膜签名。“
季音町对着摄像头眨了眨眼。
”请执行人确认支援计划书内容，眼睛看向摄像头进行虹膜签名。“
季祎看向摄像头。
”请双方确认最后注意事项，接下来开始签约定向帝国方看护人。“
机构工作人员放了个显影器在地上，摁开工作按钮，圆形机器闪烁几下，在空间内投影出具体的帝国看护人选资料。
季音町指了指第一个：“这个？帝国的大学老师。”
季祎无聊地摇了摇头。
“这个？”
季祎摇了摇头。
“这个呢？蛮年轻的。”
季音町念了好几页，季祎都不太满意，要么是这个不行要么是那个不对的，明显是拖时间。
思来想去，季音町沉着脸，摁了下指关节骨头，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把那个人调出来。”
机构人员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依旧挂着笑，手指在操纵屏幕上面直接一滑到底，调出保密档案。
显影器在地上像吐蛛丝一样快速发射光线，迅速钩织出一个简约的履历。
相比起其他人花里胡哨的各种头衔名称，这个人的履历钩织进度条跳得特别快。
”预计耗费52秒。”
”预计耗费32秒。”
”预计耗费2秒。”
”预计耗费0秒。”
钩织完成的一刹那，季祎微微睁大了眼睛。
——“闻不落”。
履历上的证件照中的男人穿着制服，眉眼长得很好看，英宇俊秀。一头棕栗色短卷发，皮肤略黑，神色肃穆，极其认真地看着镜头，瞳孔特殊的淡金色很引人注目。
闻不落，22岁，前帝国中尉，参加过B星战争，有6年体机驾驶经验，大学学历，劣质Beta，先居帝国B区，未婚。
季祎来了兴致，撑着下巴，细细看了遍显示的资料。
闻不落。
才22岁就当过中尉了。
并且还退役了。
就退役了？
季祎感觉到有点新奇。
“这个怎么样？”
“就...名字蛮好听的”季祎实话实说。
还是老样子没变啊，她暗叹道。
季音当即拍板：“就他了。”
工作人员收起资料，笑着说：“季女士，我们这边还需要问过对方的意见，并进行后续的相关安排，暂时不能立刻签约。”
季音町把喝剩的咖啡杯搁置在桌面上，琥珀色的液体在杯里微微晃动，扯起一点水波。她轻声说：“不用了，我待会打个电话给他就好。”
“你们认识？”季祎挑了挑眉，问道。
季音町垂眼，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略带嘲讽，调笑季祎一般：“这下正好，他是个中尉，这下你可以跟着他好好学开机甲了，到时候给你开个够。”
他妈妈有备而来，早就把行李都准备好了。机构人员推上一个过检的大箱子交给季祎，再把机器刚刚打出来还热乎的烫金的证明证书往季祎手里一塞。
联邦的冬天真的很冷，签完字办好手续都傍晚了。季祎看了看窗外的黑乎乎的天空，单手提着行李箱，有跨国飞行汽车停在机构门外。
“妈我走了。”
“嗯，听话。”
季音町面无表情，转身坐进她的车里，应该是又要去忙了。
还是没什么问候，季祎笑了笑，他也不会期待他妈性情大变对他嘘寒问暖，他紧了紧衣服领子，坐进他的车里。
车子启动后，母子二人就像平行线一样，在联邦的冬夜天空里背道而驰，仿佛再无交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闻不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