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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金麟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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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
见谢笑闲忽而暴起,朝棠想要动身却已经晚了一步,在神剑的加持下,谢笑闲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转瞬间已经来到红衣天子面前,她立刻安慰自己以游虹影如今超逸绝顶的修为,不可能被偷袭成功,但她心中一层隐有抹不开的忧虑。
明眼人都看得出,游虹影现在的状态不对,他的反应似乎极为迟钝,就像行将就木的凡人,谢笑闲已经来到他三尺之内,游虹影才堪堪抬头,视线转移到表露出大功告成狂喜之色的谢笑闲脸上,
蛇剑一出,那仿佛是从地狱而来的阴凉之气让众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在空中震出一道深绿色蜿蜒的波纹,在高大的龙座附近凭空造出一个禁绝之境。
“狗皇帝,去死吧。”胸有成竹的谢笑闲直接撕下翩翩君子的面皮,口出不逊道。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游虹影不闪不避,反而露出一副让他极为不爽的近乎悲悯的神情,伴随着阵阵惊呼,谢笑闲很快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低头一看,那笔挺的蛇剑竟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卷曲起来,紧密地缠在他的腰部,谢笑闲震惊之下咬牙动作,却发现蛇剑越缠越紧,像是拼命阻止他的前进……
与此同时,一声碎石坠玉般的剑鸣铿然响起,谢笑闲不可置信地看到,游虹影背后慢慢浮起一柄与蛇剑形态并无二致,却自内而外漾出一种霸者登临的恐怖气势的长剑,而他的蛇剑在触碰到这股气势后,颤了颤,松开他的腰,释放出更多深绿色暗光,与长剑释然的光芒融为一体。
两剑融合,化为一柄繁复花纹兼具柔美和壮豪之气的古剑,并登时将剑尖对准了他的心脏!
“什么,你、你不是快死了吗!”谢笑闲无法理解现在的局面,他的大脑急速运转,惊恐地看向从头到尾毫无动作的游虹影。
游虹影没有任何回应,他闭上眼,下一秒,蛇剑张开它沁毒的利牙,洞穿谢笑闲的胸膛。
血溅三尺,游虹影缓缓睁眼,脸上再添一抹血色,将一张苍白俊美的脸衬得惊心动魄,他轻轻拔出古剑,仔细看了看谢笑闲被洞穿的胸口,脸色凝重起来。
“还不现身么……”游虹影看了看古剑,轻声道:“去。”
古剑很是抗拒地一震,似乎不想离开游虹影。
场中目睹全过程的修真者只觉得震惊,很显然,游虹影手中的是另一柄神剑,而且气势隐在蛇剑之上,它在游虹影手中如臂指使,游虹影全程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两把剑合二为一,眼看着这古剑已经足够恐怖,更恐怖的是,融合后它对游虹影的忠诚有增无减,游虹影第一次扔开它,它又光速飞回青年身边。
“去!”游虹影提高音调,开始调动力量驱逐古剑的一瞬,他心口一涩,唇角已经渗出血来。
看到这抹血,古剑剑身一顿,半晌,终于在游虹影坚定的眼神下,飞至延武大街,在这巨大角斗场的上空,来到所有修真者的头顶,登时引起一片混乱。
“什么情况,他要把我们都杀了?!”
有人已经跪地仆头,“苍天可鉴,陛下,小人对您没有丝毫不敬之意啊陛下,都是谢家的主意!”
“对对对,谢家蓄谋反叛已久,在这里妖言惑众,陛下一定要先斩了他们,以儆效尤!”
被众人指责的谢家面色难看地望向上方,古剑在阳光下折射出无比慑人的辉光,他们以为拥有蛇剑的谢笑闲起码能上去斗个来回,根本没想到这游虹影竟然能镇压蛇剑,还能这两柄神剑合二为一。
现在逃,已经来不及了。
朝棠心中重石落地,反而微笑地看向先前声音最大的谢家人,“怎么不说话了?”
谢家人很是默契地保持沉默,在朝棠的视线扫射下,敢怒不敢言。
朝棠看了一眼游虹影,而后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那么,我们继续。”
修真者们一咬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迟疑,真的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此时游虹影今天头一次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道:“我死后,这把剑将属于我的金麟卫。”
所有人瞳孔一震,这意思不就是若是能成为金麟卫,那这天下无敌的神剑就是他们的了,金麟卫真那么重要,竟可拿这天下做彩头!或激动或犹疑的目光中,只见那位红衣天子在说到“我的金麟卫”之时露出一笑,神色分明是温柔甚至缱绻的,看了却莫名叫人伤感。
这位红衣天子的部分表述也不免让人生疑,像他这样的修真者应该是寿数极长的,为什么要说“我死后”?
又为什么会露出这样伤感的表情?
还没等人细细琢磨,忽然动手的两道身影打破了这莫名伤感的氛围。
“那不是昆吾剑阁的林寻和,和那个修无情道的沈霜序吗?”众人惊异地看过去,在他们眼中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竟然在此刻大动干戈,刹时夺了他们对于游虹影话中深层含义的关注。
“不不不,听说沈霜序现在已经不修无情道了,至于改修什么道,我也不知道……”
“那个林寻也是神秘,我从小就听说他英年早逝,前不久却跟个鬼一样忽然出现,还连挑昆吾十八剑仙……”
林寻和沈霜序,这两人虽然实力强劲,作风却很低调,是以大家不仅不了解他们的身份背景,更不明白他们的出手动机,还以为是个误会,只是很快大雪在炽热的阳光之下缓缓飘落,剑光乱舞,天地一片明彻,所有人打了个寒颤,才知道这两人是动真格来了。
“你们两个……好!”朝棠大笑一声,一扫长枪,向着不远处残余的谢家人冲过去。
“朝棠,真以为我们怕你不成!”谢家人怒吼一声,不甘示弱地回击。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曾经与朝棠共同诛魔的谢家人,他们始终没明白,为什么朝棠能一转身份变成魔头的得力手下,而他们却要乖乖降服曾经的敌人。
的确,在场的这些世家宗族,彼此间利益纠葛,新仇旧恨不胜凡几,谢家人的一吼彻底撕破表面的和谐,点燃剑拔弩张的气势,还在迟疑的修真者们看着打得火热的两处战场,又看着悬在他们头顶的古朴长剑,想着游虹影许下的“奖励”,不断有人咬下牙关,找到他们心中的“对手”,悍然出手。
林寻和沈霜序全程沉默不语,他们并不需要对决的理由,四目一对,就知道对决的必然。远处的朝棠双眸极亮,即使身上不断负伤,每斩下一个人头,嘴角笑容便扩大一份,身上血色越重,心中斗志越是昂扬。
高处,藏在龙座背后的阎慈擦了擦头上的汗,见头上炙热的太阳马上就要行至天地正中,他想起琼月的嘱托,鼓足勇气站起来,靠近游虹影,轻声道:“陛下,你真不坐会儿吗?”
游虹影没回头。
阎慈深吸一口气,再近一步,来到正面,却被游虹影的样子吓了一跳,“老天啊……”
游虹影脸上最后一抹血色也在刚才褪得一干二净,不仅脸色苍白至极,眸子也彻底失去颜色,灰败颓朽,就像一片即将碎裂消解的枯叶。但他依然站着,身姿笔挺地站着,像一个巡视疆土的帝王,俯视着那些为他而战的子民。
可阎慈知道,真实情况与这美好的表象大相径庭。
曾经姜时七问过他,这世上有一种比较隐秘的病,平时看不出来,到某些时候,就突如其来的出现,而后将一个人的性命悄无声息的带走……现在的游虹影,很有可能是病发了,若不赶紧医治……
“别看了,你治不好我。”游虹影说。
“啊?啊。”阎慈忙不迭应声,“可是臣斗胆一试,或许可以……”
“不。”游虹影慢慢说,“我用剩下的性命换了最后一炷香的时间,或许能撑到大选结束,否则,现在的我已经和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了。”
“剩下的性命,最后一柱香?”阎慈浑身一激。
游虹影身患重病,自知无望,就献祭一切,换取片刻的回光返照,只为来到这里主持大选?
“可是!”阎慈痛心疾首道,他可是天下第一的大夫,为什么一直不找他看病啊!!
游虹影在想什么,姜时七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可是。”游虹影看向他,笑得很淡,“每次开口都要燃烧精魂,我想我们还是别做不必要的尝试。”
“……”阎慈无言以对,他看着游虹影阳光下几乎透明的脸,把问题吞回肚子里。
游虹影不再说话,气氛沉默到让他窒息,就在他愣在原地脖子酥麻,想稍微活动筋骨的时候,他看到天上的太阳又往上挪了一步,像复位的表针,划到天穹正中,奏出寂静无声的闷响。
场下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绝大多数修真者已经受伤或死亡,又或是装死,一眼望去,无数歪歪扭扭的躯体趴伏在地,直立者寥寥无几,当中正有率先动手的三人,林寻、沈霜序、朝棠。
朝棠一身银甲已经污秽至极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沈霜序的白发亦被削掉许多,而林寻则是最惨烈的一个,他边大口喘气边低着头,两条腿骨化成冰棱,以剑撑地,血一滴滴沿着他被割开的气管往下坠。
“时候到了,时候到了……”朝棠口中喃喃,她脚下垒砌的尸骨已经形成一座小山,她在这尸骨山上抬头上望,状若疯魔。
阎慈也抬头看去……
第一眼,是硕大的橙红色太阳。
第二眼……
等等……
只是一眨眼,一座数丈高的泛着六色光芒的奇异楼宇就凭空出现在面前,牌匾之上用草书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大字“延乐楼”。
延乐楼……
延乐楼?!
阎慈揉了揉眼睛,大白天的怎么还幻视呢?
不仅延乐楼凭空出现,在那之上还多出几个熟悉的人影。
姜时七!明秀!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魔族?
姜时七一出现,阎慈身边刮起一阵风,再看游虹影已经消失在原地,向着空中的姜时七急速而去。
“不是说保存体力吗……”阎慈张大嘴巴。
与此同时,沈霜序一道冰棱已经飞到林寻脚下,正要彻底了解这顽强剑修的性命,林寻却忽而抬头,低声说:“她来了。”
“她……”沈霜序晃了晃神,无悲无喜的双眸短暂停滞一秒,有些迟钝地望向天空。
“大师兄,住手啊!”姜时七尖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