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浮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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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台上的老师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不知所云。听课的学生寥寥无几。身旁的几人塞着耳机打游戏，不时从嗓子眼里发出嬉笑。教室的墙皮斑驳脱落，电扇发出刺耳的响声。
无聊至极。我想。
我走出教室。发黄开胶的球鞋踩在细长条的老式地板上。耳边充斥着粗俗的笑闹和脏话。他们对我指指点点。
“喂!那哑巴过来了”
”切，管他干吗？小心抑郁传染”
“哈哈哈…行，咱躲远点”
这样的话我早已习以为常。我不屑地笑了一下。
何必在意呢？
我们还不都是同一类人。
我走入小巷。两侧的墙上生满了苔藓。砖红的墙漆早已褪色。地上的泥泞散发着腥气和垃圾的恶臭。我垂眼盯着脚下的水洼。一个气泡浮起随后破裂，变成一滩污浊的水。空气潮湿而闷热。
我喘不上气。
我抬起头。那些色彩粘稠地涌来，几乎将我浸没。活着的意义？我不知道。我从未思考过。
直到我遇见他。
我痴迷地望着他。他在礼堂中，在灯光的照耀下侃侃而谈。他总是光鲜的，穿着时髦的外套，踩着限量款篮球鞋。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众多朋友陪伴，坦然接受着所有人钦羡的目光。
他是我灰暗而阴郁的生活中唯一的亮色。他的人生与我对立。我们是擦肩而过的旅人，朝向截然相反的结局。
我无法抑制地想到他。他的一切、一切都与我所能有的，最美好的想象无比契合，仿若理想的缩影。我尽力靠近他的生活，即使我知道这会带来多少旁人鄙夷和嘲弄的目光。
可我无法自控。
从教室到广场，从走廊到小巷，我的目光时刻追随着他。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情景，大概，大概是如一位珠宝品鉴师看着他最渴望得到的钻石。
当我注视他时，外界的喧嚣瞬间湮灭。我厌恶一切打扰我思绪的声音，只有他能让我追随不舍。我如此贪恋他的笑容。
我躺在草坪上。阳光透过紧闭的眼睑，入目一片橘红。有人走近，我半睁开眼，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颌。
我慌忙起身逃开。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出了我的视野。
只是路过，我想。
心中的悸动无比清晰，我承认我有一瞬间的希冀。
“他注意到我了吗？”
可我是如此自卑。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渴望他的注视，又害怕我的心绪被他察觉。害怕他人无心的，对我那不切实际的幻想的嘲弄。
可我无法自控。遇见他之后，我的大脑就被抽去了理智。我一次次告诫自己停止不自量力，又一次次尝试靠近。每一次的臆想都是饮鸠止渴。
我决定再做些什么。
连续三天，我写下我所能拥有的，最美好的措辞。昏黄的灯光下，我紧攥着笔，极力抑制着颤抖的呼吸。我倾洒下我所有的渴望与幻想。信纸如同一片轻薄的蝶翼，我不知它会飘向何处。手止不住地痉挛。我合上信封，几乎落泪。
我郑重其事地写下他的名字。他的名字似乎曾长久地存在于我的脑海。如此熟悉，我不知为何。
信封落入邮箱，轻微的一声在我的心里形成沉闷的回响。
我开始长久而期盼的等待。
他会回信么？他会知道那是我么？
我不知道。我止不住幻想。
我不敢自由地倾吐我的感情，只能将它封存于纸张。我奢望他的回应。我期待着。
窗外的梧桐落下第一片枯叶时，我收到了一封信，可却是退还给我。信封上印着红章：查无此人。
我的心从飞起到重重跌落。怎么会呢？是地址写错了吧。
我决定去找他。只是远远看一眼。或者，把信交给他。
我去了曾遇到他的所有地方，遍寻不见。
怎么会呢？我并不相信，也并未停止寻找。他的影子频繁地出现在我的思维中，我试图留住它。
可亲爱的，你在哪里？
我清晰地感觉到心中的弦在不断绷紧，岌岌可危，却还是坚持每天打理自己。我不希望再见到他时是幅糟蹋的外表。
一个深秋的清晨，我来到一个公园。漫天金黄色的树盖，路上铺满落叶，踩在上面有清脆的响。
我路过一个水塘，于是蹲下观察浮在水面上的枯叶。
就在这时，就在这时，我终于再次遇见他，还是我所熟悉的样子。
全身的血液疯狂上涌，我的眼前一阵发黑。重逢的喜悦，心跳如擂，我颤抖着，几乎跌坐在地。
我试图说些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与我长得如此之像——突然闪过这样的想法，却又很快被无法转动的大脑否决。他的一切都与我不同，是我所歆慕的模样。
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
巨大的狂喜淹没了我，我喘不上气，战栗着触上他的小臂，异样的冰凉。
我试图拥抱他。
周身彻骨的冷，冰水灌入肺叶。我仍尝试着靠近。
我看见弥漫的水波，看见从头顶映下的发白的阳光被液体散射成点。我终于与他在一起。我想递给他衣袋中的信，手却僵硬得难以挪动。
而最终的最终，我才醒悟。他是水中的那喀索斯，我所深爱的我。在悬浮的虚幻感中，我们沉入水底。
像一只浮蛾，迎来自己的新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浮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