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予星》西绒

16、第十六章

　　周一清早，舒璇正在晨读，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

　　朱家伟：“你加我好友有啥事？”
　　严朔：“没特别的事。”
　　朱家伟：“没特别的事？那你加全班同学的微信就为了挨个点赞微信运动吗？”
　　严朔语气冰冷：“增进同学友谊。有问题吗？”

　　舒璇听到身边一阵忍不住的偷笑，转头就隔着走道看到将语文书盖在脸上笑得前仰后合的王嫣。
　　她探过头去：“他也加你了？”
　　王嫣偷摸着凑过头，耳语：“可不是嘛，太吓人了。”

　　就在这时，班长趁着到校铃还未响，沿着走道发粉红色信封。
　　发到舒璇面前，他有些害羞地朝这位大学霸笑笑：“我周末过生日，收到了太多巧克力，所以想和班里大家一起分享。每个人都有。”
　　信封里面是几块瑞士黑巧。等人走开了，王嫣再次凑过来：“班长喜欢六排三列的方云菲，想单独送又没这个胆子，所以干脆就送全班，装得好像一视同仁，但实际我们只是他的烟雾弹。”
　　舒璇哭笑不得：“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王嫣挤眉弄眼：“你多和我学着点就能看出来了。这叫欲盖弥彰。”

　　一阵轻微的男声咳嗽。
　　舒璇转头就看见严朔不自在地撑着头，半张脸藏在衣领下面。

　　察觉到视线，他冷冷抬眼：“有事吗？”

　　周六服软求她帮忙时可不是这种语气。
　　舒璇却挑起眉，眯着眼睛轻哼：“没事。就是增进一下同学友谊。”

　　少年一噎，猛地转开头，碎发被冷风一吹，酷极了。

　　物理课在下午第一节。
　　午休快要结束的时候，舒璇从办公室将作业卷子拿回来发放。
　　尤姜叮嘱她：“这次有道大题正确率很低，没几个人做对。你先去班里把屏幕打开，我上课先讲那题。”

　　舒璇注意到，这沓卷子被尤姜调整过顺序。
　　最外面的几张卷子上面都是大大的红勾，倒数第二题也只有这几位的卷子没被画叉。

　　她发卷子时，不由地脚一停。
　　严朔的卷子，也在这几张里面。

　　两人座位离得近，舒璇自然地将他的那张和自己那张拿在手上。等她在后半个教室逛了几遍，将其他卷子都发完了，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转身将严朔那张拍到桌上。

　　转回身，她的背就被人戳了两下。
　　舒璇忙着理自己的桌面，没理。紧接着，她的背又被戳了两下。

　　一回头，严朔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手将卷子正反朝她展示了遍。
　　他：“全对了。”

　　舒璇装傻：“恭喜呀。”

　　严朔的眉头顿时皱紧了。他的五官实在柔和，若不是那别人欠了他一个亿的冷酷表情，旁人实在会觉得他脾气好、容易受欺负。有着一瞬，舒璇真觉得他被自己弄得满腔委屈。
　　少年表情强硬起来，咬牙切齿：“欠条，已经完成了一次。你得记清楚了，不能赖账。”

　　“行吧。”舒璇低头，从自己的书包夹层里翻出了那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欠条。

　　严朔忽然起身，整个人探过来，一把按住她的包，不让他拿出来：“等下！”
　　他呼吸深沉，眼光在周围排查了圈，确认旁边无人、也没人能够看清上面的字，才放手，慢慢坐了回去：“别被人看见了。”

　　舒璇抽出笔，打算在欠条上面画正字。
　　一只大手不放心地罩在了周围，在她的笔下投下一片阴影。

　　舒璇看向他，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写吧。”

　　走廊上，尤姜和隔壁物理老师一同走过。
　　尤姜看到教室里凑在一起写字的两人，忽然站停，眼睛弯了起来。

　　“这两个不是你的小课代表吗？”
　　“是啊。”

　　隔壁老师有些担忧：“他们两个是不是凑得有点太近了？”
　　尤姜先是一愣，再瞥向教室内也产生了一瞬疑惑。但她很确定地摇头：“不会有事的。舒璇很优秀，她自己有数。”

　　况且，在“副课代表”的计划下舒璇已经帮她取得了丰厚的成果。今早，尤姜批改作业时，在看到严朔潇洒、一气呵成的作答时想到年级里的传言，终于明白了严朔的旧班主任为何那样痛心疾首——没什么比一个天才在自己手下陨落更让教师感到无力。

　　“多亏了舒璇，”尤姜欣慰地笑了，“我先前也没想到，她能将严朔管得这样好。”

　　-

　　今年天气热得特别早。三月还没到，气温已经直逼十五度。
　　体育课上阳光灿烂，老师刚说解散，篮球场就被占满了。

　　舒璇从外套里掏出叠成豆腐块的卷子，还没来得及拿笔，就被王嫣揽了过去。

　　王嫣挑眉：“这么好的天气，就别写作业了，活动活动。”
　　舒璇叹了口气：“好吧，去干嘛？打羽毛球吗？”
　　王嫣摇头：“非也非也，大好天光怎么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舒璇歪头。
　　王嫣一勾唇：“当然是去篮球场看帅哥呀。”

　　舒璇还没来得及无语，就看到篮球场外围挤着的女生在朝王嫣招手。
　　王嫣顿时高声：“来嘞！给我留两个位置！”说完，她一把揽过舒璇，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拖着人挤了进去。
　　隔壁班一起上体育课的女生熟稔地拉过她们：“你可算来了，今天可有大节目。”
　　旁边的女生们都一脸隐秘而暧昧的笑容。

　　“什么节……”
　　“嘘！开始了！”

　　舒璇一脸懵懂地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向篮球场的角落。
　　一个瘦高挺拔的女孩扎着高马尾，蓬松垂顺的长发微卷，散落在一丝不苟的棉麻领间，肤白含雪，双眼含春。

　　篮球场上，在传球的几个男生互相打了眼色。突然，一个“不长眼”的篮球直愣愣地朝少女砸去。
　　她惊叫一声跌落在地。
　　周围的男生都停了下来。刚才投球的男生刻意仰头：“严朔，你帮忙拉一下呀。”

　　严朔在角落的阴影里，百无聊赖地靠在铁丝网上，离那女孩还没两米，而其他人都聚在篮筐旁。
　　那女孩在地上眼巴巴地朝严朔张望了眼，有些不好意思朝他伸出手。
　　严朔双手环抱胸前，懒地动一步，甚至没转头看一眼：“你自己砸的人，关我什么事？”

　　女孩：“……”
　　女生们赶紧过去将快要哭出来的小姑娘扶走。想打助攻的几个男生翻着白眼，零零散散地开了新的一球。

　　有个黄球衣偷摸着过来，戳了下严朔：“喂，人家大校花特意过来，你这榆木脑袋也不知道变通一下。”
　　“校花？”严朔蹙眉，回想了下刚才女生的模样，“她？”
　　黄球衣：“……”

　　“妈的，有没有天理！这还轮得到你来挑挑拣拣？”一个板寸头翻了白眼，“不就高了点，装了点吗？”
　　严朔面无表情地接过他们丢来的球：“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板寸头：“……”

　　旁边围观的女生们闹哄哄地散开了。
　　舒璇和王嫣留在篮球场边，将刚才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王嫣小声说：“别说绅士风度了，他简直油盐不进。别人就算没啥想法，也会乐意搭把手，他像浑身长刺似的。”
　　舒璇有点担忧：“那女孩子不会很丢脸、很难受吗？”
　　王嫣：“你放心，大家都习惯了。”
　　舒璇：“啊？”

　　砰——篮球重重地旁边弹起。
　　两人被吓了一跳，转头发现严朔抓着篮筐，猛地跳了下来。
　　一个面无表情的扣篮，让刚才还怨言四起的男生们闭上了嘴巴。

　　王嫣凑到舒璇耳边，继续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就因为他酷得要死、不为任何人所动，所以女生们才有挑战欲。反正又不是第一回了。”

　　严朔走到场边捡球，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人。于是，舒璇朝严朔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目不斜视、我行我素的少年运球的手忽然一空。
　　篮球弹了一下，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他忽然转身，半点不回头，两步并三步地回到了场中。

　　正巧，一个小弟这节课也是体育课，从另一个篮球场里过来，凑到严朔耳边：“老大，那个书呆子就在旁边看着呢。要不，给她点颜色瞧瞧？”
　　严朔背对场外拍着球：“可以。她追着我写作业，烦死了。”
　　“好嘞！”小弟撸起袖子，“看我的。”

　　严朔自顾自打着球，一个眼神都没投过去。
　　然而，两分钟后，刺耳的撞网声伴随着女孩的惊吓声，让几个男生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严朔三步过人，仰头欲投篮，毫不在意。

　　然而，又是一声篮球的撞击声。
　　紧接着是重重摔倒的声响。

　　他的动作忽然一僵，手腕扣动的速度慢了一拍，被人盖了下去。
　　严朔落回地面，下意识朝那方向转身。

　　然而，脚还没迈出去就停住了。

　　舒璇冷笑着单手叉腰，面前是被篮球扣倒的小弟。少女面露不屑，勾唇仰头，傲娇地尾音拉长：“不好意思，你没看到人，我也没看到人，不小心投错方向咯——”

　　严朔：“……”
　　他第一时间朝旁边看了圈，确信没人注意到自己，像无事发生一样转身，仿佛从未被她的声响吸引。

　　离体育课下课还有两分钟。
　　隔壁班的课代表提前溜回教学楼，还朝舒璇招手：“舒璇——尤老师让你下课去办公室领新练习册——”
　　舒璇立即应声，正要起身。
　　隔壁课代表高声提醒：“记得多找个人，练习册可厚了——”

　　旁边的人都听见了。
　　王嫣正和另一个女生在打羽毛球，立即准备放下拍子：“璇子，要我一起去吗？”
　　舒璇却摇摇头：“不用不用，我们本来就有另一个课代表呀。”

　　话音刚落，旁边几个一班的同学就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转头看向篮球场。
　　这人喊得动吗？

　　刚才正跳投完一球的严朔慢慢走下场，看似特别巧地正好得空了。但他一不朝这边看，二垂眸冷脸生人勿近，绝没有半分想来帮忙的意思。
　　直到舒璇在众人担忧的眼光中朝着篮球场直呼大名：“严朔——”
　　他终于有了反应，慢慢抬头看向她。

　　“走！跟我搬练习册去！”

　　少年站在树荫里，风一吹，黑发杂乱地绕在面前，眼眸阖成一条细线，聚拢微光。
　　在众人震惊中，他点了头。

　　旁边的男生也惊了。隔壁班一起上体育课的同学不知道副课代表这一回事，像是见了鬼，上下打量，甚至主动凑过去：“怎么，你啥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她有我把柄。”严朔语速极快，声音很大，让旁边人都能清楚听见，“她拿着老师的鸡毛当令箭。”
　　“哦……哦。”男同学挠挠头，像是明白了，但仍皱着眉觉得有些困惑，眼睁睁看着严朔跟着舒璇离开了。

　　从办公室出来，两人抱着成山似的练习册，逆行在体育课下课的人潮里。

　　严朔瞥了眼跟在自己身后吃力前行的女孩：“听你调配一次，能抵一次作业全对吗？”
　　舒璇顿时仰起头：“你想得美。”
　　严朔沉默地闭上了嘴。

　　人潮里，不少了解他的人投来诧异的眼神。
　　严朔目视前方，视若无睹。

　　都怪那张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