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事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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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一阵接着一阵，反复拍打着沙滩，送了一地的七彩贝壳。斜阳映照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折出一片波光粼粼，鲜红璀璨。
孙悟空揽着寸心坐在海边的礁石上，迎着海风说笑。
寸心把玩着他细长的手指，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出了声，止都止不住。
孙悟空微微低头，与她额头相抵，笑问：“笑什么？”
寸心摇摇头，任他如何问也不肯说，反而转移话题：“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孙悟空带着她仰躺在礁石上晒太阳，摸摸寸心乌黑亮丽的秀发，答道：“你的父王母后那边其实是好办的。”
寸心满脸不信，连忙撑起身来，戳着孙悟空的胸口，笑嗔道：“少说大话，我父王母后才不是好应付的，不然当初也不会闹成那样。”
孙悟空捉住她作怪的手指，在手心轻轻摩挲，笑道：“你父母兄弟极爱护你，当年闹成那样也不是不可避免。你想，若我诚心诚意，温厚谦卑地上门提亲，不管他们如何驱赶，如何拒绝，都坚定不移。你说，他们会同意吗？”
寸心一忖，双臂交叠在孙悟空身前，脑袋趴在臂上，笑道：“他们见你心诚，又是真心爱护我，即便有天庭施压，在明面上不能答应你，但背地里肯定是不会阻拦我们了。这样一想，好像确实好办。”
孙悟空伸手抱她，长叹一声：“唯一难办的，只有西方佛门。”
寸心一顿，沉默了一瞬，然后扯出了一抹极淡的微笑：“如果实在没办法，那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也很好，反正也能永远相伴。”
“不是非要像夫妻一样的。”寸心双眸微阖，声音低沉，像是快要睡着了一样。
孙悟空将她抱得越发紧，心中因为她的话莫名一酸，他吻了吻怀中龙女的秀发，郑重道：“我会全力以赴，绝不会让你失望。”
寸心微不可察地颔了颔首，唇畔悄无声息地绽出一抹安稳的笑容。
孙悟空和寸心回去宝象国与唐僧一行人会合后，将侍香仙子与奎木狼的事情告知宝象国王，交换了通关玉碟后便继续西行。
时值六月，天正炎热。赶了四五天的路，好不容易遇到了一片清凉碧潭，自然要好生歇息一番。
孙悟空早就自请去摘果化缘了，唐僧睨了猪八戒一眼，见他一滩烂泥般趴在水潭边上，默了默，道：“八戒，你和悟净去巡视一番，看看这附近可有妖怪？”
猪八戒一动不动，闻言哼哼道：“师父，您老人家就放宽心吧！咱猴哥都没说什么，那这周围别说妖怪了，连一丝妖气也没有。”
唐僧顿了顿，随即声音发沉：“八戒！”
猪八戒翻了个身，无奈唤道：“师父！”
唐僧有些恨铁不成钢，朝沙僧看了一眼，沙僧会意，连拖带拽地将猪八戒带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道：“二师兄，你就听师父的吧。”
寸心了然，心中知道唐僧是有意和自己单独说话，一时却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手中微微发紧。
唐僧看着寸心，面色温和，没有寸心预想中的愤怒与强烈反对，反而微笑道：“三公主与悟空的事可是下定决心了？”
寸心讶然道：“圣僧，知道了啊。”
唐僧端坐道：“你二人心中有情，言行举止间自然会有所流露。”
“您……不反对？”寸心不安地双手交握在身前。
“西行取经是我发下的宏愿，并非是悟空，想要修得正果也是我，而不是悟空。既然如此，我又为何反对？”唐僧淡淡微笑。
“再者，悟空先入道门，是道家弟子，而非佛家弟子。”唐僧抓了个漏洞，寸心也是灵机一动，孙悟空确实是实打实的道门弟子，现在只不过是半路入的佛门，真论下来，还说不准呢！
寸心不由大喜过望，连声音都带着浓浓的欢欣：“多谢圣僧提点！”
唐僧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又道：“但佛祖与诸位菩萨的意思尚且不明朗，你们还是要早做打算。”寸心自然应下。
天气再炎热也还是要继续赶路，孙悟空折了一片宽大的芭蕉叶，折成一顶帽子扣在寸心头上遮阳，唐僧笑而不语，猪八戒倒是哼哼唧唧了几声，沙僧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只是见大家不说，自己也不好开口。
翻过陡峭的山壁时，孙悟空携着寸心的手一同翻过，猪八戒和沙僧合力牵马载着唐僧翻过。平日里分水和浆果吃食时，孙悟空也是先紧着寸心，而后才是唐僧。日子久了，大家也就都察觉到了，自然也就慢慢习惯了。
小白龙最初发现的时候着实是惊诧了一番，好半天也憋不出来一个字，直愣愣地要找孙悟空打架，为了避免西行路上不必要的伤亡，战况以孙悟空放海，两个人打了个平手结局。战后，小白龙偷偷摸摸地蹭到妹妹身旁，附耳道：“大师兄倒还好，只要是你真心真意地喜欢，别说大师兄了，就算是沙师兄，三哥也认了！”
寸心对着哥哥笑眯了眼，挽着哥哥的手肘，竟是一派天真娇蛮样：“三哥，谢谢你了。”
小白龙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地戳了戳寸心的额头，长叹道：“谁叫咱们西海的哥哥都是劳碌命。”
唐僧从来不说什么，虽然总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但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显露一丝担忧。
赶路但没有遇到妖怪的日子是平凡悠长的，一路上听着猪八戒和孙悟空因为谁去饮马而斗嘴，听着唐僧总能恰到好处地讲述一些通俗易懂的佛理，然后带着老实憨厚的沙僧去化斋，和孙悟空在林间爬树摘果，在泉边打水贪凉。寸心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充实又快乐，明明吃食用度简陋，但却比自己过往千年还要舒心。
晨光熹微，天边的云彩被将要破晓的太阳染上淡淡的金黄色，寸心正蹲在火边烤着馒头，唐僧对着紫金钵中孙悟空刚打来的水念着佛经，权当早课。猪八戒还打着哈欠趴在树根底下不肯起来，沙僧已经饮马回来了，孙悟空捧着果子飞快地回来，然后挨在寸心身旁耍宝。
红日初升，林间的鸟儿也要外出觅食，飞过太阳时却意外形成了一幅极美的剪影画，寸心正巧看到，唇角微勾。
众人围坐一团啃着馒头野果，猪八戒吃出了哼哼声，寸心啃了一口手中的浆果，清甜可口，不由眉开眼笑。
沙僧笑道：“师父，徒儿刚才饮马的时候看到了远处的炊烟，应该是有人家的。”
猪八戒指了指沙僧，笑道：“沙师弟，干得好啊！师父，咱们今儿晚上可算有个着落了。”
寸心咽下口中的食物，歉道：“悟空，圣僧，元帅，将军。恐怕我待会儿就要暂别了。”
孙悟空抓着桃子的手一顿，故作轻松道：“你向西海讨了降雨的职，平时忙些也正常。”
唐僧并猪八戒沙僧几个也附和道：“不妨事，三公主有事尽管去。”
孙悟空不放心道：“你要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儿可一定要回来告诉我，不要硬抗。”
猪八戒呵呵笑了几声，揶揄道：“咱猴哥打架可是一把好手，三公主要有什么需要动手的尽管说来。”
沙僧似懂非懂，但也是憨笑着点头，唐僧自然微笑颔首。
寸心心中一暖，笑道：“我只领了几个地方降雨的活，很快就回，到时给你们带礼。”
他们正说笑着，氛围和乐，却冷不丁传来一声急切的声音：“寸心！”
大家循声望去，但见密林中走出一个身着绯色衣裙的女子，眉间尽显英武之气，正是东海四公主敖听心。
寸心疑惑道：“堂姐？”
听心的目光从其他人脸上一一略过，然后定格在寸心身上，她的意思很明显，要寸心和她走一趟。
寸心了然，对着孙悟空一行人俏皮道：“看来我要晚点去布雨了。”
孙悟空却面色不善地看着听心，心中直觉来者不善，便抬手在寸心眉心一指，一道若隐若现的金芒没入寸心眉间。
寸心揉了揉额头，笑问：“这是什么？”
孙悟空却故弄玄虚，装模做样地摇头晃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寸心一噎，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道别后便与听心离去。
孙悟空的直觉是对的，敖听心一来果然没有什么好事。
“杨婵的事，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知道。”虽是个问句，但却暗含肯定，敖听心面上有些微的怨怼之色。
寸心心中微凉，辩道：“知道一点。”
“你可知，她与小金乌二人已经互订婚盟了。”
“我一路西行，怎么会知道这事儿。”
“我请你去华山伴她，就是为了防备此事，你却四处乱跑，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你竟然一无所知。”敖听心埋怨道。
寸心冷冷一笑“我去陪伴她便要卖身一样困在华山？她难道离不了华山一步？难道是我逼着她二人两心相悦的？”
听心一愣，这西海堂妹从前素来与她亲厚，何曾与她疾言厉色过，心中一慌，面上却冷静道：“现在哪里有这样追责的时间，当务之急是要想出一个解决办法。”
寸心微微侧身，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堂姐真是煞费苦心，小妹还要布雨，失陪了。”
话音刚落，敖听心便拽住了寸心的衣袖，神色纠结，寸心想拽却拽不出来。
“寸心，你不要闹脾气了。”敖听心有些无奈，声音倒是比之前质问时要低一些，好像寸心真的是一个不懂事的妹妹，而她是一个要哄妹妹高兴的好姐姐。
天边的圆日彻底冲破了厚厚的云层，高挂在天边，寸心觉得刺眼，抬手遮了遮。
恍惚间，她想起了小金乌，想到了后羿射日，自然而然，她也想到了与月神常羲齐名的日神羲和。
那个梦中，常羲风华清冷，却温和柔美，寸心忘不了她舞剑时目中一闪而过的哀恸，她握着寸心的手，给她看了日月交替时光辉灿烂的壮丽，短短一刻，寸心却觉得像是一些人的半生岁月。
心有些异样，酸楚难奈，寸心眼角发涩，她听见自己微哑的声音：“我会去华山。”
敖听心意料之中地勾唇微笑，神情温柔，好像很欣慰自己的妹妹长大懂事了。
寸心到华山时已经傍晚，天色暗沉，唯有圣母宫中的灯火通明，桃花依旧灿烂，与之前不同的是，多了许多奇花异卉，珍宝异兽。
听心率先进门，轻声唤：“杨婵，十殿下，寸心来了。”
杨婵微微颔首，小金乌拱手道：“三公主。”
寸心敛裾俯身，淡淡道：“十殿下。”
在三个人的讲述下，寸心还原了杨婵和小金乌的往事。
千年前，小金乌便已经倾心于杨婵，不知道是在她救助灾民时，还是在她安抚弱水时，也不知道是在她手持宝莲灯尽心竭力地引弱水回到天河时，还是她在天兵天将面前，手执利剑，凛然不惧，平静地说：“杨婵无罪，不求得任何人赦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寸心也为此感慨，若是时局允许，或许他们千年前便可走在一起。
杨婵的确曾为小金乌千年前在天庭时的舍命相护而怔然，也曾为他说出的那句“我要保护我的表妹”而心中柔软，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她那时更多的是苦笑与可笑。
苦笑他们本是表亲，却落到那样对立的境地，可笑他的父母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兄弟，他竟然还想着来保护她。
但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千年难捱的岁月中模糊，她对小金乌当时的神情早已遗忘大半，只是在偶尔晚霞落在她的衣裙上，日出的阳光柔和地洒满了整个华山时，她会想起他，想起他曾对着天庭的将士喝道：“谁敢动杨婵！”想起他平静淡然地对天蓬元帅道：“我要保护我的表妹。”想起他对她微微颔首时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安定与放心。
每当这些时候，杨婵会觉得，这个表哥比天庭的很多人都要好。
如今千年光阴已过，天庭青涩的小殿下在面对杨婵时青涩依旧，他不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常常看些凡间的话本子学习，也在日落时分趁着那一时半刻在凡间的街道上走走，看旁的男子如何对待自己喜欢的女子，也会在高挂天边时凝目远视凡间女子喜欢何物，他记得杨婵出身凡间，一定怀念凡尘之物。
他天上地下地跑，网罗了许多珠玉翠翘，奇珍异宝，又常去百花仙子那里拜访，给她许多珍奇花卉的种子，托她培育成功后给杨婵送一些，连带着他搜寻的珍宝也给杨婵送去。他从不缺席太上老君的每一场品丹会，每每得了一瓶好的丹丸，也托百花仙子或是嫦娥仙子送给杨婵。
但是这许多事，杨婵一无所知。
寸心双手托着脸颊，好奇道：“那婵儿是如何发现的？”
杨婵眨了眨眼，扮了个俏皮的笑脸“是在你去花果山的时候呀。”
寸心心中一跳，嗔她一眼，笑吟吟道：“你快说呀。”
这番经历说奇倒也不奇，甚至很是平顺。
小金乌一千年来对杨婵的默默付出与守护都是不为人知的，除了百花仙子和嫦娥，但她们受了小金乌的嘱托，自然也不能对杨婵道出此事。
杨婵好茶，南极仙翁是三界中在茶之一道上可堪称鼻祖的人。
云山擂茶是他最得意的一品茶，泡出来的茶清香绵长，茶汤透彻，苦后回甘。但今年收得少，堪堪只得一斤。
杨婵却得百花仙子赠了二两茶叶，杨戬先前来华山时，杨婵给他泡了一壶，因而听到了这样一番话：“今年这茶收得少，仙翁连玉帝也不肯送一两，也就是十殿下天天雷打不动地给他的茶田适宜的阳光，他才分了二两给十殿下，百花仙子竟有这样的面子，倒是让人惊诧。”
自此，总是眷顾华山的霞光，百花花圃里也难得一见的奇花，万仙难求一片的云山擂茶，啼声清越的翎鸟，太上老君的上品仙丹，那些奇怪的不奇怪的，那些她刻意忽视的细节，在这一瞬间清晰，她再也欺骗不了自己，有一个人一直在默默关心着她。
往昔种种，一瞬明了。
“那你们是怎么见了面？”
“表妹想要见我，总是能见到。”
杨婵想要见他总是能见到的，只要她想。
后来的事便是顺其自然，相见之后，小金乌会在寸心不在华山时陪伴杨婵，品茶对弈，赠花写画，曾经拜托旁人的事，后来他事事亲力亲为。
寸心面带微笑，试探道：“婵儿，你二哥知道了吧。”
杨婵迟疑了一下“应该是不知道的。”
寸心眼前一黑，为难道：“你为什么觉得杨戬不知道？连你都发现了问题，你二哥心思缜密，怎么会发现不了？”
杨婵闻言，也有些为难“那二哥是知道了。”
敖听心终于出声：“寸心，你可有计策？”
寸心隐晦地瞥了她一眼，似有讥讽：“堂姐呢？”
小金乌隐隐察觉到不妥，连忙道：“此事不能牵连二位公主，我会一力承担。”
寸心淡漠一笑：“若是不牵连，我现在便不会在此处了。”
杨婵拉住小金乌的手，缓和道：“寸心素来嘴硬心软，表哥。”言下之意便是，不要再接话了。
寸心定了定神，暗道自己气性还是不够，竟然三言两语便来了火气，看到杨婵恬静关切的笑容倒是消了几分火气。
“我不想连累西海，但是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寸心终道。
杨婵与小金乌本就不抱希望，骤然得了寸心的承诺，不由喜出望外，对寸心连连道谢。
敖听心抿了抿唇，出谋划策道：“寸心，你有问过孙大圣的想法吗？”
寸心故作不解：“孙大圣正忙着保圣僧西行取经，再者，此事与他半点干系也无，问了他又有什么用？”
敖听心不赞同道：“怎么会没有用，你……”
“四公主！大圣每日繁忙，我的事就别麻烦人家了。”杨婵见寸心面色不虞，急忙打断道。
寸心现在岂止是面色不虞，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想要扇她东海四堂姐一巴掌的念头，免得闹得太难看，伤了彼此的体面。
寸心冷哼一声，对杨婵小金乌拱手一礼，便拂袖而去。
眼看寸心走远，杨婵才舒了一口气，对敖听心皱了皱眉：“四公主，此事不成，你不要再提了。大圣本就与我们无关，寸心肯出手相帮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怎能再苦苦相逼。”
小金乌亦拱了拱手，附和道：“正是如此。我们的事本就不愿牵连无辜，四公主不必再为此事费心。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听心“唉”了一声，无可奈何道：“寸心能帮什么？孙悟空才是有本事的，要是他能出手，你们的事便稳了九成。”
杨婵不以为然：“还有一成，事在人为。”
她与小金乌相视一笑，十指相扣。
这本就是他们的事，应该由他们自己承担。
寸心在华山耽搁许久，现在只能连夜赶去降雨，忙活了大半夜，总算是解决了，心里也放下一桩事。
寸心看降雨的地方有一片宽阔的湖泊，一时欣喜，打算今晚就在此处将就一晚上。寸心化成龙身，没入冰凉的湖水，由衷地喟叹一声“好凉快”，在华山生出的火气总算是散了，不过片刻便已熟睡。
初夏的早晨水汽氤氲，寸心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墩上，素手拨弄起阵阵涟漪。
“寸心姐姐。”身后有一道真正天真烂漫的声音传来。寸心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惜心。”寸心脸上带了些笑意，朝站得有些远的小姑娘招了招手。
惜心从善如流地跑过去挨着寸心，一双手搅啊搅，明明想要说话，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寸心摸摸她头上的小龙角，一脸温和笑意：“小丫头，怎么了？”
“我，我都知道了。”惜心有点局促不安。
“知道了。杨婵和小金乌的事？”寸心安抚地看着她。
惜心破罐子破摔，一咬牙承认了。
“你又没有错，这么紧张干什么？”寸心笑着摸摸她的头。
“但你是怎么知道的？别告诉我是从天目镜里头看到的。”
惜心眼神一飘忽，寸心便明白了。
“感情真是从天目镜里看来的。”寸心无奈道。
“寸心姐姐，我发誓，真是不小心的。天目镜平时都是菩萨在保管，我这次看到也是机缘巧合。”惜心说得认真，就差指天发誓了。
寸心偏了偏头，微微一笑：“惜心，我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其他人。
惜心安心地笑了笑，握住寸心柔软温暖的双手，神色真挚：“寸心姐姐，我听到了你和听心姐姐的话。我知道你很为难，其实我可以帮你的，我可以把三圣母和十殿下藏在紫竹林里，菩萨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怪罪的。”
寸心摇摇头，拒道：“菩萨疼爱你，这是好事。咱们不能给人家找麻烦呀。”这个小堂妹心思单纯，稍有不慎便容易被骗，寸心少不得要多说一点：“我不想连累西海，但也不能连累你连累南海。诚然，菩萨不会怪罪，天庭看在菩萨的面子上明面上不会说什么，可私下里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南海。惜心，你是南海公主，在外人眼里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南海，不能这样留人把柄。”
惜心认真记下，然后认真问问题：“那听心姐姐还一直叫你帮忙，这不是害你害西海吗？她真是鬼迷心窍了！”
寸心反握着惜心的双手，笑道：“惜心真聪明，但从某一个角度看，四堂姐倒是做得很好，她既不想连累东海，又想要帮她的姐妹，所以她这样选择，这没什么。”
惜心有些气愤：“但这不是她算计寸心姐姐的理由，她不想连累东海，就让你去连累西海，陷你于不孝之境。”
寸心松开握着惜心的手，对着水面整饰一番，悠然道：“因为她忘记了一件事，四海本就亲如一家，连累西海，和连累四海又有什么区别？”
“真是不明白她！”惜心由衷地生气“我现在倒像是头一回了解她。”
“寸心姐姐，你还记得从前，咱们小时候吗？”惜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寸心用鼓励的眼神希望她继续说。
“我那时候法术不精，被岸上的一只狗熊精欺负了，你知道了这件事，拽着敖烈哥哥就去给我出气了，把那只熊给胖揍了一顿，打得他娘都认不出来。”惜心笑得欢快，可下一刻却又低沉了下去，她将头靠在寸心肩膀上，轻声道：“寸心姐姐，谢谢你。”
寸心拍拍她的头，笑道：“这有什么，你可是我妹妹，做姐姐的当然要保护妹妹了。”
惜心像是想到了什么委屈的事情，连带着她说话的声音都委屈了起来：“可是外面的人都传姐姐骄纵成性，嚣张跋扈。尽管长辈们出面澄清了真相，可还是有人传你的坏话。我那时就觉得，这与姐姐好或不好没什么关系，他们是早有成见，改变不了。”
惜心虽然没什么城府，心性单纯，但这样的人往往能从最简单最直接的方面看到某些事情的真相，譬如现在。
寸心长长地叹了一声，无奈笑道：“是呀，早有成见。”
“姐姐，你拒绝了听心堂姐的提议，是为了孙悟空吗？”惜心又问。
寸心虽有些诧异这小丫头想一出是一出，想到什么问什么，但还是认真答道：“是啊。”
“孙大圣还能当靠山啊？”惜心好像头一天知道，在她的印象里，孙悟空是一个大闹天宫，偷蟠桃盗仙丹的皮猴儿。
“但西王母娘娘倒是很看好他。”惜心又道。
“他是一个很厉害的靠山。”寸心认可道：“至少如果我小时候有他当靠山，只怕那些传我坏话的人连影子也看不到，更不要说传我的坏话了。”
“那真好，寸心姐姐以后可以横着走了。但姐姐为什么要拒绝？照这样说，只要孙大圣出面，这件事基本上摆平了。”
“可他为什么要出面呢？这件事从头到尾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太过连累他。”
惜心了然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与支持。
寸心笑了笑，不经意间问道：“你刚刚说，西王母娘娘，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菩萨与西王母娘娘论道会面时，娘娘总要问问孙大圣的近况，还让菩萨多多关照，我当时觉得好生奇怪。还是后来惠岸师兄告诉我，孙大圣当年大闹天宫时，西王母娘娘很是惋惜他没碰上个人好好教导。”
寸心看着远处的青山，悠悠道了一声“原来如此”，远山如黛，好像也在看她。
为了践行对猪八戒的承诺，寸心特地跑到高老庄去察看了一番，确定方圆百里没什么妖怪，又打听了这高老庄平日里也没什么仇家。高老庄是本地大户，既无妖孽也无仇家，想来是不会出什么事了。
现在担心的只有一件事儿了，寸心使了个隐身术潜入高老庄中，察看高家父母对女儿的态度。
意外之中的明事理，也有可能是实在拿高翠兰没办法，而他们也不是什么不顾子女的父母。
猪八戒走后，高家倒是想要重新招婿，但害怕再招个猪八戒一样的人物，便歇了这门心思。
后来想着就在村子里找个老实厚道的人家，但女儿却又死活不肯，眼看着花期将过，高家父母急的不可开交。
“爹娘真是糊涂了，难道忘了女儿早已嫁了人吗？”
她用这样一句话，挡了父母安排的所有亲事，高家父母根本不想认那门亲事，依旧为女儿寻觅好人家。
最后，还是高翠兰和母亲彻夜长谈之后，才停歇了此事。没人知道她们谈了什么，有时做父母的，无论如何也是不想对子女苦苦相逼，同样也奈何不了他们。
寸心一时感慨，默默离开了高家，一个人走在路上。
她的父母又何尝不是对她用心良苦。
当和尚果然还是少了点意趣，寸心思忖着要给孙悟空师徒几个带点什么，翻来覆去地想也只觉得带食物衣衫最为妥帖。若是什么贵重礼品，唐僧定然会说他们是行脚僧，走到哪里便在哪里化斋，不会收的，再者其他的东西都中看不中用，在西行路上也没什么用。
但是食物也只能带些容易保存的馕饼馒头之类的，最好的也只能提几盒花糕并一些米面，再给师徒几个一人置办了一薄一厚两身新衣裳也就差不多了。
但孙悟空的衣裳寸心动了点小心思，她在厚衣裳的里层绣了一只抓耳挠腮的皮猴子，和孙悟空平日耍宝的样子十分神似，想到这个寸心不厚道地笑了。
寸心是在距朱紫国尚有百里之遥的官道上赶上他们的，不过几日光景便要走至朱紫国，可见师徒几个的脚程还是很快的。
孙悟空最先看到她，一双眼睛盛满了喜悦，笑着迎她：“小龙女，可回来了。”
寸心何曾见他这样开心，一时心跳微快，却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伸向她的手。
先将东西分给了大家，寸心才告诉猪八戒：“高小姐一切都好。”末了，又添上一句“她一直在等你。”
其实后面这句话她不该多言，但不知为何，她忽然想知道，猪八戒和高小姐会不会有更好的结局，而不是顺着这一路走下去，猪八戒得道正果，高小姐红颜枯骨。
她等着他，不求回报，甚至没让他知道。
西行路漫漫，或许到了结束之时，猪八戒一如当年，高翠兰却已经容颜衰老。
不应该这样，寸心不忿地想。
天条有误，三界有情，即便是神是佛也都是有血有肉的，没有谁应该封情绝爱。
寸心知道杨戬想要更改天条，这是一件很困难很危险的事，一旦失败则万劫不复，但若是成功则功德无量，造福三界。
但西方佛门并不归天庭管束，天条对他们没有什么作用，无论是她和孙悟空还是高翠兰和猪八戒，都是举步维艰。
前路茫茫，但只要心怀希望就不会迷失方向。
寸心呼了一口气，接过孙悟空递来的桂花糕，依旧乐呵呵地大快朵颐。
猪八戒却在听了寸心的话后，停下了狼吞虎咽的动作，愣愣地回了一句“多谢三公主”便没了动静，连手中的食盒什么时候被沙僧抽走递给唐僧都没发现，他呆滞地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
很少见地，猪八戒一夜未眠。
月上中天，一片悄然。
“八戒。”唐僧轻轻唤了一声，给猪八戒披了一件衣裳。
猪八戒呆了一呆：“师父。”
“为师明白。”唐僧淡淡笑着，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生气，无论是知道了孙悟空与寸心两情相悦，还是知道了猪八戒对高翠兰余情难了。
若是从前，他定然会力劝徒儿们斩断青丝，一心向佛，但这一路走来，人间有爱，妖孽有情，即便是他也会为此心折。
“你和悟空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去吧，去见见你的妻子。”
“无论最后是否能够成佛。”
“好八戒，去吧。”
猪八戒去了高老庄，夜色迷蒙中，寸心悄然睁眼。孙悟空虽闭着眼睛，但握住她的手却紧了紧。
猪八戒回来时捧着一篮子素菜包子，只有沙僧问了一句：“二师兄，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化了这么多素包子回来？”
这一行人中只有沙僧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倒也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他是所有人中最为老实憨厚的一个，没有明说的话他有时候反应不过来。至于他能察觉到寸心和孙悟空之间的不同，全赖猪八戒帮忙。
猪八戒回过神来，眼角微红，声音微哑：“啊。”
他有点说不出话，寸心解围道：“元帅素来心善有担当，想必是看我们昨日太累，今日便早起化斋了。”沙僧虽有些疑惑，但基于对寸心的信任倒也没怀疑什么。
寸心第一次觉得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是这么正确，才不过几日光景，寸心便被敖听心夺命连环千里传音。
“杨婵事发，二人正于天庭问罪。”
寸心捏着信纸，心中发愁。
孙悟空从她手中将信抽去，看罢，冷笑了一声，然后抬手将寸心揽入怀中。
“别怕。”
他的声音轻得像被蒙上了一层雾，温柔得不真实，寸心环抱在他腰间的手越发紧了。
“没有害怕了。”寸心仰头答。
小龙女神色坦然，原本白皙的双颊因为相拥而染上薄薄的一层淡粉色。孙悟空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心中一动，双手小心翼翼却又怜惜万分地捧起寸心的脸颊，庄重神圣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像羽毛一样轻柔的吻。
寸心顿时像被煮熟的虾子，脸“腾”地一下红透了。
孙悟空看着她脸庞上的绯红，低低笑了。
“我护着你。”
寸心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是一双浅金色的眼睛，三界口口相传齐天大圣孙悟空出世之时，一双眼睛射出的金光直射斗牛，连整个天庭都震了震。
寸心按下担忧，笑道：“好。”
天庭，凌霄宝殿。
今日本是王母的蟠桃大会，预备请来众多神仙以施恩德，杨婵便在受邀之列。
本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却在杨婵乏力晕倒，小金乌抱着她找药王时打破了平静。
三圣母身怀有孕的消息一出，震惊四座，众仙都忍不住拿自以为隐蔽的目光去瞟玉帝的神情。
玉帝自然是震怒无比，先是她的妹妹瑶姬思凡，后来又是他的两个女儿，现在……终于轮到他的儿子了。
每每夜深人静时，他也会愁苦思索，为何思凡下界，忤逆天规的全是他的至亲。
但他注定得不到答案。
他理解不了瑶姬与杨天佑共用一心的心心相印，两情相悦，也理解不了七仙女与董永的生死相依，更明白不了心思细腻，处事通透的八公主宁愿放弃养尊处优的生活也要下界的决绝。
这个天庭是冰冷的，要么是它将那些有血有肉的仙同化成冰冷的样子，要么是它将那些有情有义的仙人逼走。
小金乌供认不讳，他和杨婵有情，亦有了一个孩儿。
玉帝面沉如水，一时间整个大殿静得只剩下风声。
“踏，踏，踏。”
沉重有规律的脚步声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宝殿中响起，气氛一时有些可怕。
银甲墨发，正是司法天神杨戬带着哮天犬和梅山六兄弟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事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