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默凉

1、第一章

　　传说，世界上本来有十个太阳，被后羿射下九个，就只剩一个了。传说，后羿是为了天下苍生请命，才会射杀天帝最宠爱的十子中的九子，为黎明光辉，又留下一子性命，让光芒能照亮神州大地。
　　可是传说，只是传说。

　　传言，二郎上为司法天神前，曾与天地作对。为报母仇，诛杀玉帝九子，后于西海三公主相识，结为夫妇。一千年后，休离而弃，为天庭所用，成司法天神，下届称之，显圣二郎真君。

　　纤纤素手的女子，手执过书，一页页翻过，目不转睛细细读着，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天际的霞光通红，落云万象，呼啸奔腾间，月上柳梢头，圆月已挂在窗前。皎洁明亮，放佛还清晰可闻吴刚伐树，玉兔捣药之声。
　　心思渐起，合上书页，举步立在窗前，凡人常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她的故乡，在波澜壮阔的海底，夜明珠为光，玉珊瑚为亮，珍珠玛瑙玉石堆砌，依旧能映照的通明。

　　她在那里生活了许多年，无忧无虑的日子，父母膝下承欢，兄长怀中相护，那样的日子一过，也不过短短的数百年，百年，于许多人，是几世。于她，不过刚刚开始。
　　月色清冷，流年一过，竟是几千年。她的身影，在被那道月光照过时，恍惚一怔。
　　那一年，有人对她言，三界之内，任你驰骋，誓言历历在耳。
　　那一日，昊天镜前，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披上那道美丽的月光，彻响灌耳。
　　她的神色，渐起迷离，往事如同潮水，一幕幕的浮在眼前。胸口不自觉的抽搐，额上薄薄的沁出一层汗来，“娘娘，殿下回宫了。”仙婢恰好入内禀告，唤回她的心绪。“娘娘可要宣医仙前来诊脉。”仙婢担忧望着她脸上的苍白，无血的唇色，因长年不曾见光而雪白的脸。
　　她一手撑着窗框，一手接过仙婢递上的绢帕，拭脸上的薄汗，又坐待在铜镜前，摸上胭脂，点过唇色，慢慢的梳理着青丝，“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迎接殿下。”云鬓间，金步摇垂挂，叮叮当当的，遮挡去她半侧的脸。

　　妆奁里，各式各样的宝钿花钗，又挑起一串珍珠扇苏，固在发后，层层而下，颗颗珍珠浑圆饱满，色泽光亮，天然而成。倘若用在别人身上或显累赘，而她装扮，却更显尊荣。更好衣后，宽大的裙子，盖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又在镜前看了看，“本宫这样可好。”含笑问着仙婢，又不自觉的抹浓了些胭脂。
　　“娘娘怎样，都是及好看的。”仙婢的话音刚落，一道男声已传进，“寸心。”
　　扭过头去，她徐徐绽着笑，“小金乌。”似旭日东升一般，也好，她现在的夫，真的就是那轮旭日。

　　小金乌看着眼前的寸心，暗红色的花纹镌秀在裙摆下，一走一动间，倒有几分暗香浮动的别致。挥手遣去仙婢，一同与寸心坐下，见她要起身替自己倒茶，按住她的手摇摇头。“今日可还好。”
　　小金乌本身至阳的体质，非常人可以承受，纵然是玉帝王母，也不敢轻易和自己的儿子这样相坐而触。金乌神殿也是炽热无比的，在此行走的仙婢天奴身上，皆带有水灵珠，虽然如此，但也只能维持在一个时辰的功效，一个时辰后，水灵珠便会失效。
　　随着小金乌的修行，他已能自控的收敛起自身的灼热了，可是，法力低微的仙人，在他身边片刻，还是会觉得温度突兀升高的自身不能承受。寸心只觉得一股真气游走进自己的身体内，贯通奇经八脉后，又沉入丹田。
　　身体开始有些温度，胭脂遮盖下的肌肤，也有了半点血色，微微泛红。“你又如此。”片刻后，寸心平稳的呼吸清响在小金乌耳畔，他闭上眼的瞬间，金乌盔甲自动卸下，安放进衣柜中。复又起身，把寸心抱起，平放在床中。

　　或许，从来没有人，看过小金乌便装时的样子，可寸心见过。这个世界上，阳光所到之处，皆是小金乌目光可到之地。他从来没有想到过，除了自己的兄长，还有人，可以同自己这样安然的共处一室，那一过，已是几千年后的光景了。
　　他打坐在寸心身边，入定而憩。

　　那一天，新的天条出世，所有人，所有事，似乎都皆大欢喜。玉帝加赏众人，亦大赦了昔日因思凡而被囚的七公主，八公主。那时，真的以为，所有一切都已完好。司法天神运筹帷幄，劳苦功高。
　　小金乌在金乌神驾上冷眼旁观者朝堂上的一片‘其乐融融’，骤然想起，自己的九位哥哥，又想到，被自己晒化在桃山下的瑶姬姑姑，千年不曾有过的烦躁搅动心头。不禁弃下金乌神驾，独自一人下凡，竟不自觉的来到了西海边。
　　西海海岸，波涛澎湃，碧蓝碧蓝的海水翻卷出一个个海浪，心中一动，想到千年前的那个粉衣女子，在弱水中一次次的救人，还有那段千年未被人看好的婚姻。也真的他们所言的那般，千年后的婚姻，奉旨休离，而她，也被永禁于西海。
　　念及时，小金乌已入西海，隐去真身，来到龙宫。他不禁怜惜起，昔日那个光华夺日的女子，被人遗忘千年。

　　冥冥中的一股力量，牵引着他来到西海的极低深处，那里，是他的光芒，所无法照及的。连风，都无法来到的沉寂，漆黑的笼罩着所有。小金乌不得已现出真身，靠着自身的光亮，勉强的前行。
　　那个女子，就安躺在石床之上，时间好像在这里静止了一样，除去静寂，只有自己的呼吸。“三公主，”他上前探身，寸心蓦然睁开眼睛，瞳孔因莫名的光亮不自觉的快速收缩着，视线有些模糊，“杨戬。”一口鲜血同时吐出，染红的金乌盔甲在幽暗的光亮下，阴冷的发黑。

　　在同一时刻，天庭的凌霄殿上，司法天神气息骤然翻腾，杨戬稍用内力，强压下了即将破口而出的血腥，不愿三妹他们多为他担心，心头却掠过一丝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胸口被活活挖去。
　　“二哥，”三圣母见杨戬脸色忽变，眉间微锁的若有所思，不禁担心的低唤一声。心中又是担心又是自责，自己的哥哥，旧伤未痊愈，又添新伤，而所作的一切，小爱，是为了他们一家人，大爱，是为了三届的新秩序。
　　杨戬怜爱的拍拍三圣母的手，让她不用担心。在三圣母看到七公主和八公主时间，心底不由的有些伤感。昔日有个女子，也是明媚如朝阳一般的走进自己二哥的生活，那千年的婚姻会如此，在自己嫁给刘彦昌后才明白，那不单单是一个人的错。
　　谁家的女儿，不是被父母兄长疼宠在掌心。何固是西海的独女，是真真当当被西海龙王，捧在掌心怕碰着，含在嘴里怕化着的娇儿。
　　“寸心。”这个名字，一直在杨戬的心头缠绕，他想请旨让她出西海，可是，出西海后，也许会有更大的伤害。西海中，她的父母兄长，定会对她如珠似宝的疼爱，那对她是最好的保护。
　　对寸心，杨戬从来，都这样没有把握。他只能依照自己的觉得，来处理与她有关的一切
　　朝堂上的人，也都是各自怀着心思，谁都在冷眼，旁观者于己无关别人的事情。

　　那其实，本是很寻常的一天。不过是各自的机缘而来，命定的劫数罢了。
　　小金乌一再的替寸心输进真气，但她的身体就如同无底洞，丝毫不见好转。“原来，是小金乌殿下，”寸心缓上一口气来，定定神，气若游丝的撑起身体，努力的要看清着眼前的人。“殿下不用再为我白费力气，我元神已伤，龙珠已灭，再多的真气，对我也是无用的。”
　　小金乌心中大骇，龙珠对龙族而言，就是活命的本体。元神若伤，只是加以时日调理，也可康复。唯独龙珠，倘若离开本体，或者失去精华，那么，龙，也就消散在这尘世化为雨，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这才发现，寸心的人已是半实半虚的透明，像是随时要散化在这海中一样。“三公主的龙珠．．．”小金乌的话还未完，就见寸心双掌相对，嘴里默念着，一颗黯淡的龙珠从她的嘴里吐出。
　　龙珠的精华似乎被什么吸收而净，只留下残余，苦苦维持着寸心。“寸心可否求殿下一件事，或许唐突，只是寸心再无人可托付。”说罢起身跪倒在地，双手托着龙珠，“三公主万万不可。”小金乌忙上前扶起，近看龙珠，珠内有一魂魄，靠吸收着龙珠的精华，才得以不灰飞烟灭。
　　“
　　这是？”小金乌度量着心中的猜测，迟疑后，方从寸心的手中接过，片刻才道，“这是三公主的孩子。”心中又补上一句，和杨戬的孩子。因为他记得有人曾告诉他，她的西海三妹，此生，只为杨戬。
　　“是，”寸心点点头，嘴角的血浓花开，凝固在透白的肌肤上，眼底却欣慰的看着在龙珠中存活下的魂魄。

　　“三公主是以本体的龙珠精华在保存着孩子的魂魄。”在掌心的龙珠，微弱的透发着一丝光亮，当中存在的魂魄，三魂七魄俱被损伤过，倘若不是龙珠精华坐所在，早已消散在三界之中。
　　“恩。”寸心低低的答了一声，这是她千年婚姻中，唯一的遗憾，不能为杨戬育有血脉。
　　命运总是这样，当他们休离后，她却发现自己已有身孕。只是，那时，彼此都放开了彼此的手，他是胸怀三界的人，而她的方寸心中，容不下那么大的地方。
　　那一年的寸心，恰好一千五百岁，于龙万年的生命而言，她不过刚刚成年。
　　小金乌微微有些走神，眼前浮出千百年来，那个曾经的戎装女子，日日站在东海之滨，看旭日东升。这样每日的陪伴，竟过了千年。

　　“殿下，”她疏离却如火，凭借一己之力，护下了大哥的精元，才得以让大哥能够转世重生。“四公主，”他心中充满对她的感激，那两两相望的颔首间，才明白有一种感觉会滋生，那感情，命爱。
　　“四公主唤我小金乌便可。”
　　“那殿下叫我听心就可以了。”尔后，相视一笑再落英缤纷之季，但她终不能靠他太近。龙，乃至阴，而他，却是至阳。
　　后来，他听闻她死在杨戬手中，再后来，他知晓一切都是局，还好，她还活着。
　　“我已经好多年，不曾见我西海三妹了。”
　　“小金乌，你在天上，能不能看到我西海三妹。”她也如同寻找女子一般，会诉说着身边人事。
　　他们都不曾卸下彼此的戎装。可听心不知，那金乌盔甲可以挡住一些至阳之气。而小金乌也不知，听心求的，不过是如同寻常人一般，彼端走进集市中，看那炊烟袅袅升起，那明月悬挂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