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二十八回 肠断无计偶入苑 ...
-
雨烟为救上官无痕,决定以身犯险,约丁原亥时在南郊别苑相见,恳求他说出疗伤之法。“大师兄,就请你看在我的份上,看在我为你求情的份上,告诉我吧!”
丁原心头一动,忍不住伸手搂住她肩,笑道:“这样吧。你喝了酒,我就告诉你。”
见他竟伸臂环住自己,雨烟心中厌恶,正要挣开,忽听这话,只得不动。
丁原见她并不挣脱,更是大喜。此时酒性发作,他心头一荡,醉态显露,右手将她搂紧,左手将酒杯送到她唇边,笑道:“如果你还不放心,那你就一边喝,我一边告诉你。”
雨烟在想出这个办法时就知道丁原定会趁机如此妄为,心中早有准备,暗想:如果不听他的,他就不会告诉我。将酒杯接过,顺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正色道:“大师兄,我说过会喝的。你先告诉我。”
丁原脸色黯淡下来,叹道:“唉!你就是不相信我。好吧,我先告诉你一半,等你喝了,我再说剩下的。”
见他提防自己至此,雨烟也无计可施,点点头。
丁原心道:就是告诉她也不打紧。反正师父也知道上官无痕中掌后没死,也不会以为是我救了他。便道:“上官无痕中了师父一掌,师父的内力深不可测,属阴寒一系,掌中带毒,你那些朋友为他运功时不能心急,要一手按住他背心‘肺俞穴’,一手按‘至阳穴’,慢慢地将真气送过去,游遍他全身。一旦觉得真气受阻,不要再强行运功,要将真气收回体内。这样反复三次。”这是疗伤的前半段必做功夫,也正是寒露当日教给楚云茗的疗伤方法。当日也正因寒露知晓此法,上官无痕的内伤才被暂时压住,几天后才始发作。
雨烟的武功本就粗浅,对运功疗伤更是不通,但凭着天资聪慧,将这番话强记在心。
“好了,该你喝了。”丁原笑吟吟地盯着她。
雨烟见他千方百计要自己喝下这酒,便知其中必有原因,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得将心一横,一饮而尽,道:“你可以说下去了吧?”顺手将杯子往桌上一搁,手因紧张而一颤,杯身横倒在桌面上。
见她果然喝下,丁原心头大喜若狂,暗道:这下好了!我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便笑道:“小师妹,你真够痛快!”
雨烟急道:“你快说啊!”
“你急什么啊?我既然答应了你,当然不会食言。”见药性还暂时不会发作,丁原一心要拖时间,便讲道:“当然,只这样疗伤还不够,内伤迟早还是要发作。还要再有两个内力深厚,而且都是至阳至刚的人,一个从胸口‘膻中穴’,一个从后背‘神堂穴’一起输入内力,让两股内力在他体内打转,再和他自己的内力融合为一股真气,去化开师父那一掌留下的掌毒,这样才能解得了他的内伤。小师妹,你都记下来了吗?还需不需要我再说一遍?”
雨烟自小读书过目不忘,虽对他说的不甚明了,但专心倾听默记,怎会还需他再说?浅浅一笑,道:“不用了。大师兄,谢谢你。”
“哎!”丁原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你给我这个机会,我谢你都来不及呢!”
既达目的,雨烟便生退意,微笑道:“好了,知道你的伤没有大碍,我也安心了。不早了,如果被上官大哥知道我出来,他会怪我的。我先走了。”说完,转身欲走。
丁原也不阻拦,在她身后讪笑道:“既然来了,我又怎么能轻易让你走呢?”
雨烟一惊,还不及思考这话含义,正欲跨步,突觉头昏目眩,天旋地转,踉跄欲倒。
“小师妹!”丁原抓住时机,两步上前,一把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雨烟想挣扎,可全身酥软无力,根本无法动弹,披着的狐裘也滑落于地。她抬起头,愤怒地盯着他,心中明白定是那酒被他做了手脚。她来到这里,本来就孤注一掷,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使丁原提出用她的清白之身来换上官无痕一命,她也心甘情愿,就如当日上官文青以身换解药一般。但此时疗伤之法已到手,她才跌入丁原的陷阱,心中又急又怒,又极不甘心。
丁原此时终于温香软玉在怀,心神俱醉,药性也渐渐发作。原来,他将“迷情丹”融化在酒壶里,方才为了降低雨烟的警惕之心,他先喝下了一杯,只因他内力较深,发作延迟而已。这时发作,他难以控制,横抱着她走进内室,坐在床边,低头盯着她,这美丽的面容早在几年前令他着迷,这时更是整个人都看得痴了。
雨烟直感浑身酥软而炽热,无力地抬头看着他。她内力甚浅,是以刚喝下不久药性已然发作。她竭力地想推开他,却怎么也动不了,连眼前都一片模糊,一片朦胧……
渐渐地,渐渐地,眼前丁原的脸渐渐溶化,化为了上官无痕英气逼人的脸庞,他正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目光依旧深邃冷静,但却流露出浓浓的深情,耳边回响起他说过的话:“雨烟,让我照顾你,让我报答你的恩情,好吗?”“我是真心想照顾你,想和你在一起。”
丁原看着雨烟痴痴的神情,心中明白药性已发作,知道她已任自己摆布,狂喜之下,心旌摇动,轻轻搂着她躺下。
此时此刻,雨烟已神志不清,浓浓的醉意迅速扩散到她全身,她的整个心灵,已毫无反抗的意识与能力,只痴痴地凝望着眼前这爱慕已久的上官无痕,心摇神驰,喃喃唤道:“上官大哥……”
若是平日,听到她这样呼唤,丁原定会醋意大发,但此时他体内药性也已发作,意乱情迷之下,只轻声唤道:“小师妹……”说着,慢慢地向她靠近……
就在这时,雨烟方才横放在桌上的杯子也开始桌边滚去……
气氛是如此温馨浪漫,又是如此诡异可怖。突然,“叭”地一声,杯子终于从桌上摔下,跌成碎片。
这声响本来不大,但此时异常的静,这一响动,令迷醉中的两人都是一震。存在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清明使雨烟脑海中犹如电光一闪,如梦初醒。她定眼一看,天!不是上官无痕,是丁原!是这个在酒里下药的丁原!是这个一心要占有自己的丁原!是这个贪婪阴险的丁原!
她登时失色,大惊之下,从内心深处爆发出一股潜在的力量,死命地挣扎,用尽全身力量大喊:“救命啊!救命——”
她这一反抗哭喊,丁原也是一惊,但眼看自己就要得偿心愿,怎会这么轻易罢手?他两手按住她肩头,就想去亲吻她的脸颊。
见他眼中血红如欲喷火,雨烟惊惶大急,泪流满面,一面挣扎阻挡,一面叫道:“丁原!你敢这样对我,你就……你就不怕我爹吗?!”
丁原一向对她不敢无礼,正是怕丁天霸责怪,但这时他全身情热如沸,胸口如要爆裂,怎管得了这么多?仍是不顾一切地扑到她身上。
“救命啊!救命!”雨烟一个劲地挣扎哭喊,喊声传出屋外。
就在这时,“砰!”房门被一人狠狠地一脚踹开。丁原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被一人抓了起来,小腹一痛,中了一拳,他登时跌倒在地,他定神一看,竟是上官无痕!
原来,上官无痕知道真相,忙和楚云茗一起赶来。他一近别苑便听到雨烟的哭喊,登时心惊胆颤,猛冲进来,一把提起丁原,将他打倒在地。
楚云茗跟着进来,见丁原倒在地上,不由分说,上前就是一剑。
丁原大惊,忙就地一滚,避开这一剑。也算他见机甚快,被上官无痕冷不妨的袭击猛惊之后,竟还可避开。
楚云茗剑锋一转,一招“琴心剑胆”刺向他胸口。丁原见退避不及,左臂又有伤,惊慌之下只得伸出右臂一挡,“青釭剑”之锋锐,天下无双,剑扫处,立刻出现一道鲜血淋漓的利痕。他不敢逗留,一手捂住伤口,跳起身来,破窗而逃。
“站住!”楚云茗紧追过去。
上官无痕站在原地,直望着雨烟,一颗心“砰砰”直跳,自责、悔恨、痛楚、疼惜等诸般情绪在心头涌动纠缠。
雨烟此时已经用尽全身力气,见他陡然到来,神色恍惚,脸色惨白,惊魂未定,泪痕满面。
见此情形,上官无痕再也无法自持,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搂起她发软的身子,紧紧地拥在怀里。
见他到来相救,雨烟恍如隔世,在他怀里如梦方醒,失声痛哭起来,泪落如雨。
想到她为自己所作的牺牲,所受的惊吓与屈辱,上官无痕激动地搂紧她,眼中含泪,柔声道:“雨烟!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雨烟痛哭一阵,神魂初定,颤声道:“上官大哥,你的内伤……我已经知道怎么疗伤了。你先……”
“别说了,别说了。”见她此时此刻,还想着自己的伤,上官无痕更是心头一痛,柔声道,“雨烟,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我的内伤,冒这样大的险,这样牺牲自己。你让我……你让我怎么……”
雨烟抬眸含泪望着他,轻声道:“不要再说不知道怎么报答我的恩情。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你报答。”
上官无痕心头一震,轻轻扶起她的双肩,深沉地凝视着她,一幕幕往事浮上心头——
她为了自己甘愿嫁入皇宫,在前一夜他入府见她。面对从此生离,雨烟泪雨潸然。“上官大哥!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只要你能平安无事,我……我……”
“我为你做这些,不是要你偿还。”她缓缓抬眸,凄绝地望着他。“上官大哥,你放心……我身在皇宫,心里也会为你祈福,愿你早日兄妹团聚!”她为了自己,宁愿牺牲一生幸福。这岂只是一个“恩”字这么简单?
她与沐涧陵冒险救自己出来,他心中感激,道:“雨烟,你们姐弟为我们所做的,我们兄妹……永远也报答不了。”
“上官大哥,别把什么恩情报答放在嘴边。”雨烟幽幽道,“我只希望你能放下痛苦,和我……我们一起浪迹江湖。就是你要杀我爹报仇,我……也不会阻拦你的。” 她是如此的善解人意,令他感动万分。
那日自己为紫璇的直言拒绝而醉酒,雨烟守了自己一夜。她拭去眼泪,抬眸幽幽望着他,脸色苍白中泛着希冀的潮红,颤声问道:“那……你心里,有我吗?”
他宿醉醒来后,见她靠在床边,枕着自己手臂入睡,脸颊残留着泪痕,他甚是怜惜关爱,不禁伸手为她拭泪。睡梦中,她柔声轻唤:“上官大哥……”这声呼唤深情无限,让他的心一阵悸动。
那日丁天霸在南郊偷袭,自己已被丁天霸一掌击中,眼见宝刀就要插进胸口。“爹——”就在这时,雨烟用一截残剑抵住自己脖颈,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泪眸中满是绝望痛苦。“你要敢伤他,我就杀了你女儿!”一咬牙,将剑尖刺入脖子半寸,鲜血登时从伤处流出。
自己被丁天霸推得踉跄后退,雨烟忙抢上扶住,凄然望着他,泪如雨下,柔声道:“上官大哥,我必须回去。你……你……保重。”缓缓抽出他紧握的手,向丁天霸走去。
他去太师府将她救出,告诉她自己想照顾她一生。她却轻轻挣开他手,黯然道:“你把紫璇当作朋友,把我当作恩人,对吗?你只是认为我为你牺牲了很多,总是把恩情报答放在嘴边。我不想……不想你为报恩而待我好。我不想你只想着我对你的恩情,我不想得到你施舍的感情,你明白吗?”“那你问自己一句,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她抬起泪眸,神色凄绝。“等到你什么时候真正弄清楚了,你再……再来对我说这番话吧。”
忆起过去种种,他曾经迷惘茫然的心已渐渐开始明朗清晰。原来,他自于紫璇一事释怀之后,也渐渐感到雨烟对自己情深一片,她为自己被迫回府那几日分别,更让他明白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移情于她。而救出她后,她却以自己是为报恩施舍而拒绝。这时,面对为救自己险失清白的她,他的心更坚定了,终于明白陪伴自己终生,自己心之所属的,正是她!
想到这些,他心志已然坚决,稳定情绪,柔声道:“我不是说要报答你的恩情。雨烟,你对我的恩情,今生今世,我根本报答不完。我要报答的,是你对我的情意。”
雨烟微微一颤,眼神迷惘,闪着点点寒星。
上官无痕只觉热血上涌,柔声道:“不管你信不信,现在我的心里,真的有你,而且也只有你一人。我不是报恩,也不是施舍。我是真心实意地想照顾你,想和你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你救过我和文青,并不是因为你为我作了很大的牺牲。你明白吗?”
见他在此时又向自己如此清楚地表白心意,雨烟心中一片恍惚,一阵甜蜜的痛楚,又泫然欲泪。
上官无痕久久地凝视着她,凝视着她泪光点点的眼眸,心头涌起一股激动与爱怜之情,轻轻为她拭去脸颊泪痕。
他温柔的手指触到面颊,雨烟微微一颤,轻声唤道:“上官大哥……”
上官无痕的心恻然一动,竟有些情不自禁,渐渐地靠近她,轻轻地去吻她温软的唇。
面对自己爱慕已久之人,面对他对自己的深情表白,雨烟再也无法拒绝,闭上双眸,宛转相就。
丁原急切地施展轻功逃跑,楚云茗紧追不舍,一路脚不沾尘,身飞过处,树叶“沙沙”作响。
丁原的脚步越来越慢,“迷情丹”虽无毒性,但会让人迷失乱性,浑身无力,他勉强逃了这么远,已力不从心。楚云茗却脚底生风,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追上,楚云茗心道:他竟敢折辱雨烟,这次一定要杀了他!心念下定之际,丁原突然转身,一团烟雾向自己撒来。他心头一惊,知道定是“酥醉销魂散”,连忙左手掩面,右手一招“剑胆琴心”,向他猛刺过去。
丁原本拟烟遁,但未料到他还会攻来,只得一个翻身,落在地上。
楚云茗身在半空,手中“青釭剑”形如闪电,飞旋着刺向他,这一招,正是上官无痕的家传剑法“枯木逢春”,上官无痕与他切磋剑法时他已学会。
丁原手无兵刃,已无法招架,连连后退闪避。
楚云茗在空中一个翻身,轻盈地落在他面前,依旧是那招“枯木逢春”,口中叫道:“我要替上官兄出气!”
丁原心中慌乱,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右手捂住受伤的左臂,只觉伤处火辣辣地疼痛,似乎已伤及筋骨,心道:他的“青釭剑”果然厉害!看来,今天,我真的难逃一死。小师妹……小师妹也再也不会来救我。想到方才若不是上官无痕突然闯进,说不定他已得偿夙愿,更是愤恨不已,死不甘心。
楚云茗毫不迟疑,宝剑在手中一晃,瞬间又是一招“剑胆琴心”,刺向他胸口——
突然,楚云茗直感脑后一阵冷风,心头一惊,闪身一避,一把红缨飞镖从身边飞过。
这时,从半空中落下一道红影,是红衣!她一落地,就扶起倒地的丁原。
楚云茗一震。“是你?”
红衣二话不说,右手一扬,洒下一片白烟。
她屡用此招,虽不新鲜,但颇有效。楚云茗掩面相避,待烟散雾尽,已不见二人身影。
丁府别苑。上官无痕轻轻扶起雨烟,深深凝视着她。
此时,雨烟的心,已被激动、陶醉、幸福盈满。两年来,她的一片深情终于找到了归宿,得到了回报。上官无痕以一颗诚挚之心接受了她。她面含红晕,欣然浅笑,眸中的泪也落下脸颊。
上官无痕再次为她拭泪。片刻温存之后,他也觉得心清如水,更加确定,他的眼里,心里,生命里,只有雨烟!这个为了他,付出一切的雨烟!柔声道:“雨烟,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涉险了,我再也不会让人有半刻可乘之机来欺负你。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保护你,一刻也不会离开你了。”
听他如此承诺,雨烟心中一颤,轻声问道:“你真的愿意陪着我,不会离开我吗?”
“真的!”上官无痕肯定地点头。
期待两年的诺言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雨烟万般欣慰,迎着他疼惜的目光,浅浅一笑。
上官无痕也甚感幸福,微微一笑,拥她入怀。
“上官兄!”楚云茗大步走了进来,叫道,“真是太可惜了,让他跑了!”他走进一看,见两人忘情相拥,不由一楞。
两人也是一惊,忙松开手。
楚云茗回过神来,尴尬地一笑。“对不起,我先回去了。”转身出房。
见他竟有些脸红,上官无痕微微一笑,道:“雨烟,我们也回去吧。”
雨烟红晕满面,轻轻点头,更显娇羞动人。
上官无痕扶她起来,温柔地为她披上那件嫣红裘衣。
感受到他的柔情,雨烟心中一阵甜蜜。
回到客栈,楚云茗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楚云深兄妹与寒露。
楚云深感叹不已,道:“真没想到,雨烟竟会为上官兄弟牺牲至此。如果上官兄弟还不接受她,倒真是他太不珍惜了。”
寒露微笑道:“楚大哥,你错了。雨烟做这些,并不是要上官大哥接受他,她只是为了他的平安。”她本冷傲,但自与他真心相许以来,也感到爱之深义,很明白雨烟的心境。
紫璇本比他们更清楚两人的感情纠葛,知道他们终于能在一起,心中欣慰,却也想到了叶尘枫,万分挂念:也不知道师兄现在在哪儿。
楚云茗微笑道:“大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用雨烟冒险得到的疗伤方法救他。”
几人便去上官无痕房里,却不见他。紫璇笑道:“我们真傻。既然他们回来了,当然是上官大哥先送雨烟回房了。”
果然,四人在雨烟房里见到了他俩。楚云深看看雨烟,笑道:“上官兄弟,我们不是来打扰你们。不过,你的内伤,还是越早治疗越好。”
“是啊!”寒露微笑接道,“免得让雨烟担心。”
见他俩取笑自己,雨烟脸上一红,低下头来。
上官无痕微笑道:“楚大哥,云茗,要劳烦你们了。”
紫璇上前拉住雨烟,笑道:“雨烟,快把方法说出来吧,要怎么救上官大哥。”
雨烟心知此是大事,便将丁原所说之法道了出来。
楚云深叹道:“丁天霸的武功,真是让人难以琢磨。若不是丁原说出来,我们又怎么会想到会是这样?”
寒露沉吟一阵,道:“为什么爹的医书里没有提到这后半段呢?”原来,白长春虽料到终有一天会有人伤在丁天霸掌下,也研究过他的毒掌,但只是听童鹤仙讲起,凭他所述推测疗法,并未亲见,是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时,上官无痕脸色一暗,一手捂住胸口。
“上官大哥!”雨烟大惊,一把扶住他,急道:“怎么了?内伤又发作了?”
“既然这样,不要多说了,这种方法没错了是吧?”紫璇催道,“还是快替上官大哥疗伤吧!”
楚云深兄弟自小一起习武,均是楚父楚河所授,又同属于至阳至刚一系。楚云茗坐在上官无痕面前,右手按住他胸口“膻中穴”,楚云深坐在他背后,按住他‘神堂穴’。两人一起运功,将真气输入,两股内力开始在他体内打转。
上官无痕也催动内力,与两股外力渐渐融合,化为一股真气。
三女在一旁注视着,雨烟尤为紧张,额上渗出汗珠。
紫璇见状,拉住她手,轻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雨烟转头看见她的笑靥,心中稍安,点点头。
丁原命悬一线之时,红衣将他救下,回到太师府大厅。她又扯出白缎,为他点穴止血,包裹伤口。见剑锋只是扫过,伤口却早已血肉模糊,翻开淋漓血肉,居然可见白骨。“青釭剑”之锋锐确实名不虚传。
红衣一边包扎,一边道:“这下可好,你两只手都受伤了,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好。”
“受伤总比没命的好。”他忍住剧痛,连声道:“四师妹,真是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就小命难保了!”
红衣哼了一声。“当然是我了,难道你还以为会是小师妹?”
原来,丁天霸知道沐涧陵这次回来定有目的,便派红衣监视沐涧陵。她亲眼见他走进丁原房间,晚上待沐涧陵睡后她才回东厢房间,却发现丁原并不在房里,心念一动,便出府找他,想到南郊别苑,便匆匆赶去,在半路上救了他。
丁原讨好地笑道:“不是小师妹,是你这个师妹也很好啊!”
“丁原!你这是怎么回事?”丁天霸闻讯匆匆过来。
“师父!”丁原一惊,连忙跪下,暗想:如果让师父知道我对小师妹不轨,一定不会饶了我。心如电转,道:“师父!是弟子没用。沐师弟回来找我,说小师妹想见我,我……我就去别苑见她。谁知道,楚云茗埋伏在那里,想杀了我。幸好四师妹救了我。”
丁天霸也听红衣汇报过沐涧陵私下见丁原之事,也知他多年来对雨烟的这一番心思,他这一番避重就轻地讲述,也正好使他相信,骂道:“你这小子!可真不成器!雨烟怎么会想见你,肯定是陷阱!你竟然真的去送死!”
丁原不敢抬头,只道:“弟子无用!弟子知罪!”
红衣在一旁冷笑道:“师父!您就别怪大师兄了。小师妹昨天不惜得罪上官无痕去救他,大师兄又怎么舍得不去见她呢?”
“胡闹!”丁天霸胡须一抖,随即一叹。“算了,我不管你们了。我打算明天开始闭关修炼。上官无痕那些事,你们几个商量着办吧。那小子,中了我一掌竟然不死,真是奇了!”
红衣一怔,问道:“师父,您是想练‘金刚不坏之身’?”
丁天霸点头道:“不错。以我现在的功力,只要半月,就可练成了。现在正是寒冬,最适合修炼。红衣,你在为师几个徒弟中最聪明,可要好好对付上官无痕他们。”
红衣笑道:“师父,您就放心吧。弟子保证,待您出关后,我们已经把那些人解决了。”
疗伤之后,楚云深兄弟同时收回真气,长吁了一口气。上官无痕的脸色却越见苍白,两人收功后竟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上官大哥!”雨烟大惊,忙抢上去扶住,心中大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丁原骗了我?刚念及此,登时心惊胆颤,只觉一身冰冷如置冰窖。
紫璇也大急,忙拉住寒露。“寒露!你快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寒露两步上前,扣住上官无痕腕脉,深蹙秀眉。
见她面色不善,雨烟更是一颗心都快蹦出来了,颤声问道:“怎么样?”
寒露不答。半晌,才微微一笑。“放心,没事了。前几天我本来已让云茗为上官大哥疗伤,但爹的疗法并不能清除丁天霸的掌毒,拖了两天,耽误了疗伤的最好时机,那毒开始在‘玉堂’、‘灵墟’两处穴位聚集,现在又运功清毒,上官大哥才会这样,而且,这两天,他的武功会暂时失去,两天后才会恢复。不过,毒已经全解了,只要睡两个时辰,就没事了。”
“真的?”紫璇喜道,“雨烟!放心吧!上官大哥没事了!”
雨烟惊喜万分,小心扶他躺下,激动地道:“楚大哥,云茗,寒露,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上官大哥!”
楚云深含笑道:“救他的不是我们,是你。上官兄弟有你这样一个红颜知己,真是他的福气。”
见她两颊微晕,又显羞涩,紫璇粲然一笑,道:“大哥,你就别笑她了。我们还是出去吧,让雨烟好好陪陪上官大哥。”
几人便笑着出房关门。房里一片寂静。
雨烟回到床边,凝望着昏睡中的上官无痕,思绪百转。此时亥时刚过,子时将近,已是夜深人静。回想一个时辰以前,她还为了治疗上官无痕的内伤去与丁原周旋,还被他下了“迷情丹”,险些失去清白。而在这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不但顺利逃脱魔掌,还用得来的疗伤之法救了上官无痕。而更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冲破了重重阻碍,两情相悦。一个时辰前还处于山穷水尽之地,这时却已柳暗花明。
想到这些,她仍觉犹在梦中。但上官无痕就在眼前,他那深邃而爱怜横溢的目光,真切诚挚的言语,还有那永远不忘的深深一吻,都是那么真实,让她陷入甜蜜的迷醉之中。
“你叫雨烟,这幅‘烟雨图’配你最合适不过了。”耳边回响起他的声音。
“‘烟雨图’?”她微微一怔,想起了白天他们去“妙古斋”买下的那幅画,便上前打开包袱将其取出。展开卷轴,那一幅清雅自然的“烟雨图”又映入眼帘。
“雨烟,为‘烟雨图’题首诗吧。”她又想起上官无痕曾说过的话。题诗?她自幼酷爱诗词,人称“京城第一才女”。如今,伴随上官无痕闯荡江湖,除了中秋节联诗夺魁之外,已很久没有吟诗作赋了。面对这么淡雅秀美的水墨画,不由技痒,微一沉吟,提笔灯下,在画上题了一首小诗。作完后,心情舒畅,默读浅笑……
上官无痕昏睡了不知多久,终于醒来。发现自己还在雨烟房里,却见雨烟伏在桌上入睡,桌前蜡烛已经燃尽,烛泪凝成一片。而窗外,已是晓风残月。
见她伏桌而睡的背影,他心中怦然一动,涌起一股怜惜之情,上前取下床头挂着的那件嫣红的狐旄凫靥裘,轻轻为她披上。
雨烟昏昏入梦,一直感到背后甚凉,寒风阵阵,但又无法添衣。这时冬衣披身,顿觉一阵温暖,醒了过来,抬头一见是他,忙起身拉住他,问道:“上官大哥,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痛吗?”
上官无痕微微一笑。“放心。这次,是全好了。”
见他面色自然,神情欢畅,雨烟这才放下心来,欣然而笑。
上官无痕轻轻握住她手,温言道:“你可以去我房里休息,不需要守着我的。看你,坐了一夜,手这么凉。”
他如此关怀,令她心中一暖,浅笑不语。
上官无痕低头见桌上是那幅“烟雨图”卷轴展开,似乎还多了几行字,便上前一看,念道:“江南晚春沐清风,富贵名利皆成空。弃父伴君泪无痕,只缘尽洒烟雨中。” 转头看她,微笑问道:“这是你为‘烟雨图’配的诗吗?”
雨烟面含红晕,道:“这是我随手写的,写得不好,太直白了,毫无诗意,你让我重新写过。”说着,上前去接画卷。
上官无痕文武双全,对诗文也颇为精通,怎会不明白她诗中含意,笑道:“的确是有些直白,谁读了都懂。不过,当年白乐天不也写了很多比这还直白的乐府诗吗?”
雨烟两颊更红,含羞道:“你别笑话我了。让我另外写一首。”
原来,她昨夜忆起与他的情意,不禁提笔写下这诗。短短四句话,既描述了江南美景,又表达了不求名利的淡漠之心。但更重要的是,将自己和上官无痕的名字暗嵌其中,更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心事:期望能与心上人上官无痕共游江南,同赏江南烟雨。她身为大家闺秀,脸皮甚薄,心事被他窥见,不禁红晕满面,更显娇羞。
“不用重写,这首已经很好了。”上官无痕凝视着她,忆起自己过去对她一片深情的辜负,忆起她为自己所作的点点滴滴,想到她“弃父伴君”的矛盾与无悔,深感歉疚,也深受感动。他对雨烟的感情,也由过去的知己之情升华为深爱。他心中涌出一股柔情,轻扶她肩,柔声道:“雨烟,你放心。等到一切都如愿以后,我们就去江南,游西湖,行断桥,看烟雨,泪无痕,作一对闲云野鹤,好吗?”
一阵强烈的激动袭上心头,迅速盈满整个心灵。雨烟微微一颤,凝眸望着他,强烈的知遇之感在心中扩散,含泪不语。
上官无痕微微一笑,柔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雨烟嫣然一笑,重重点头,不由得扑入他怀中,他也张开双臂,轻轻搂住了她,幸福甜蜜早已填满了两人心灵。依偎在他怀里,想象着两人畅游江南美景的情形,她已痴醉,已入梦……
雨烟得以两心相许,身处幸福之中,却不知家中“五大恶人”又聚在一起密谋。
红衣道:“现在师父已入关修炼了。我答应了他,待他出关时,我们一定要除掉上官无痕他们。”
丁原第一个附和。“对!我们一定把上官无痕那臭小子碎尸万段!”面对夺走自己意中人的情敌,他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江城子却皱眉道:“四师妹,你是不是太急了一点。那个楚云深可是当今太子,又怎么是我们几个就能轻易除去的呢?还是等师父出关后,再从长计议吧。”
“二师兄,你平时胆子很大的,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水调歌头笑道,“我们当然要为师父排什么解什么了,要不然,怎么报答师父对我们的养什么之恩啊?”他最喜打斗,当然立主动武。
红衣素知青玉案多智,便问道:“三师兄,你怎么看?”
青玉案沉吟一阵,道:“二师兄的顾虑也不是毫无道理。不过,我们也不应该窝在府里,什么都不做。”
“那我们该做什么啊?”水调歌头最是不耐烦。
“上官无痕和楚云茗打伤了大师兄,我们也该为大师兄报这个仇。”青玉案沉吟道,“不如这样吧。我们带人去把他们全部捉回来。”
“捉回来?”水调歌头一怔。“他们在哪儿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捉啊?”
红衣笑道:“这个好办。他们肯定是在京城哪家客栈里,我们一查,就查出来了。”
江城子还是摇摇头,道:“我们五个,打得过他们那么多人吗?”
“我们不是五个,是六个,你忘了还有丹凤吗?她恨那个楚云深恨得要命,一定会答应和我们一起去。”红衣又道,“上官无痕虽然解了内伤的毒,但这两天会武功尽失。叶尘枫那小子,刚服了‘悠然追魂香’的解药,也使不上力气。还有楚云深,硬接大师兄的‘救命三招’也受了伤。至于那个紫璇,还有小师妹的武功,根本不值一提。所以,现在,我们真正的对手,只有楚云茗和白寒露两个人。”
“六对二?”水调歌头伸手一比,笑道,“那岂不是赢定了?”
青玉案接道:“所以,这一仗,值得去打。”
“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出手。”红衣嫣然一笑。“我们就说,府衙里有死囚逃狱,以官府的名义去捉拿。你们想,太子又怎么敢在京城重地、天子脚下拒捕?”
“妙!真是妙啊!”丁原拊掌大笑。“看上官无痕那小子现在怎么逃得出去!”
江城子还是有所顾虑。“可是,大师兄受了伤,我们又必须留下一个替师父守关。能去的,只有四个人。”
“就是四个人,对他们两个,也绰绰有余了。”水调歌头笑道,“再说,我们可以多带些手下,扮成衙役的样子,不就行了吗?”
“那好!就这么定了。我先去告诉丹凤妹子。”红衣说完,就向南厢客房走去。
青玉案也站起身来,道:“我现在派人去查他们住哪个客栈。我们明天就去捉人!”
午饭后,楚云深突然将众人请到了自己房里,正色道:“‘五大恶人’明天会来逮捕我们。”
“逮捕?”众人都是一怔,对视一眼。
紫璇问道:“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收到那人的消息,说‘五大恶人’想借捉捕逃犯之名将我们全捉回去。”楚云深神色凛然。原来,又是太师府里的卧底将消息悄悄传了出来。
上官无痕哼了一声。“他们胃口倒很大。”
紫璇也是忿忿,啐道:“他们真是阴险!”
寒露沉吟道:“看来,丁天霸这次真是下重手了,纵是扰民也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楚云茗道:“这次倒不是丁天霸,他已经闭关去练什么‘金刚不坏之身’了。这鬼主意,是红衣他们想出来的。”
雨烟也蹙眉沉思,道:“看来,我们只好转移了。他们随时都可能找来,这儿已经不安全了。”
“怎见得?”紫璇撅嘴道,“难道我们就怕了他们吗?”
“上官兄弟现在武功暂失,尘枫又走了,我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楚云深冷静地分析出了形势。“就靠寒露和云茗,对付‘五大恶人’和颜丹凤,很难取胜。所以,我们只好找个地方避上一避。”
“那我们应该去哪儿呢?”紫璇急道,“我看哪儿都不安全。真要安全的地方,那一定会是‘五大恶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而且,还得很引人注目,‘五大恶人’才不敢下手。”雨烟接口道。
紫璇又是一撅嘴。“这里人来人往,天子脚下,他们都敢来。还有哪里更引人注目呢?”
寒露也低头思索。“到底什么地方,才能同时满足这些条件……”
楚云深微微一笑。“‘五大恶人’可以全城搜捕逃犯。但依我看,他们再怎么专横霸道,也不敢去一个地方捉逃犯。”
“什么地方?”紫璇好奇地抬起眸子。
上官无痕与雨烟对视一眼,心中已隐隐猜到。
“难道是……”寒露蓦然抬眸,正好触到楚云深神秘莫测的目光。她心中一震,恍然大悟。“皇宫?”
楚云深含笑点头,目光中充满赞许与欣慰。
“皇宫?”紫璇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大哥,真是皇宫吗?”
楚云茗点头道:“的确,皇宫是我们唯一的去处了。目前,除了皇宫,任何地方都已经不安全了。”
“那我们真的决定去皇宫吗?”紫璇眸中闪动着异常欣喜的光彩。皇宫,那不仅是个凝聚一切的地方,那也是父亲居住的地方,也是她怀着无限遐想与向往的地方!去皇宫?不就能见到爹了吗?
“对!决定去皇宫了。”楚云深当然明白她的欢喜,微笑点头。
“我先回去安排一下。我们晚上就走。”楚云茗说着起身,匆匆离去。
黄昏时分。众人走出“凤仪客栈”,在京城闹市穿越了几条街,拐了好几道弯,来到一僻静处。楚云茗在马车上等候,接几人上车,放下车帘,一拉马缰,一挥马鞭,那匹枣红马便撒开莲蹄,载着他们驰向远方。
此处离皇城尚远。夜幕降临,繁星点点。马车行驶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楚云茗精神抖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车内,雨烟因前夜未睡,有些倦意,依在上官无痕身边入睡。他温柔地为她盖上那件狐旄。
楚云深见寒露脸色微白,便轻轻握住她手。她也向他嫣然浅笑。
紫璇一人坐在一边,见他们两对如此情意缠绵,不由想到自己的苦楚,想到了叶尘枫:如果师兄在这儿,他一定和我坐在一起。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她神色黯然,楚云深又怎会不清楚她的心事?含笑道:“紫璇,皇宫本来就是你的家,你马上可以回家了。”
紫璇一怔,问道:“大哥!那我是不是马上就可以见到爹了?”
“你先别急。父皇一直住在‘乾清宫’里。我们这次回宫是秘密进行的,宫里到处都是丁天霸的耳目。为免让他察觉,你还不能和父皇见面。这段日子我们不能出‘撷芳殿’一步,连干粮和水都是先带进去的。”见她一脸失望,楚云深又微微一笑。“不过,你放心,等除去丁天霸,你很快就能父女相见了。”
“楚大哥,我们这次进宫,是住在那个‘撷芳殿’吗?”想到要进入皇宫,寒露心中也颇忐忑。
“不错。我们这次,从‘玄武门’进宫,经‘英华殿’去‘撷芳殿’。”楚云深微笑道,“‘撷芳殿’刚刚建好,准备给受冷落的后妃住的。”
“那岂不就是冷宫?”紫璇撅嘴道,“大哥,我们一来,你就让我们住冷宫啊!我倒没什么,但寒露……”
“‘撷芳殿’处于深宫,又极少有人去,最为幽静偏僻,实在是我们藏身的好地方。”楚云深向寒露微微一笑。“而且只是暂时的居所。待大事一了,我自会请旨让寒露搬到‘储秀宫’。”
“储秀宫”是皇帝妃嫔或太子后妃居住的地方。他这话,无疑是肯定了寒露将来的太子妃地位。寒露虽不知详情,但也明白他的语意,向他嫣然一笑,笑容中却难掩忧郁。
马车已驶到紫禁城后门“玄武门”,守门的侍卫横戢拦住。楚云茗一亮金黄的腰牌,侍卫们忙就地跪下,一言不发。
马车徐徐驶进皇宫,紫璇好奇地撩起帘子看着外面,只见一路晶莹玉砌的雕栏,金碧辉煌的彩画,很是华丽,不由啧啧称奇。马车在“撷芳殿”门口停住了。
楚云茗跳下车来,掀起车帘,众人一一下了车。皎洁的月光下,白玉雕砌的“撷芳殿”三个篆体字泛着淡青的玉光。
紫璇第一个迈进典雅的圆门。她不由得眼前一亮,立刻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
如水的月华倾泻下来,洒遍了前面一片红梅花海,此时正值春寒料峭,红梅绽放,月光又为它披上了一层朦胧淡雅的银纱,闪着点点银辉,呈现出一派动人心弦的别致。花海不甚清晰,反嗅得到那阵阵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经过月水的洗涤,格外纯净空灵。正对着花园的正宫,却并不雕龙砌凤,倒多了一些萧瑟凋零的凄清意味。
正宫左侧是一排错落有致的厢房,一列曲折栊翠的长廊巧妙地坐落于正宫的右侧,点缀着如雪的白梅。
她不禁发出赞叹。“好美啊!这哪是冷宫,简直像仙境!”
“有这么美吗?皇宫的众殿阁中,就数这‘撷芳殿’最是简朴呢。”楚云深跟着进来,微笑道,“等事情完结后,我再带你一间一间去看。”
紫璇甜笑点头,感叹于皇宫之美。原来,当今永乐帝朱棣自夺皇位后,有心要在自己从前的封地建都。这十五年来,他派人修缮扩建被战火毁坏的北平府,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修建了这座皇宫,名为“紫禁城”,两年前已基本完工。这时,百姓虽已习惯称“北平府”为京城,其实并未正式迁都。待到除奸臣这件大事一了,下一步就是改“北平”为“北京”,建都于此了。
楚云茗将几人带到各间厢房安顿下来。其时已近三更,各人便回房安歇。
楚云深见紫璇入宫后激动不已,在园里欣赏梅园美景,便上前笑问:“紫璇,怎么还不回房休息?”
紫璇浅浅一笑,道:“我终于进了皇宫了,已经和爹很近,我很想见爹。大哥,你说一些爹的事给我听好吗?不然我见到爹的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云深含笑道:“你看现在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便知道他是个好皇帝了。他文韬武略,文治武功,都卓有成效。登基的当年,他就集中了三千人修纂《永乐大典》。还操练兵马,广置卫所,加强边防。他这次韬光养晦,还早早在丁天霸身边安下卧底,足见他的英明睿智。他也是个好父亲,对我们每个儿女都关怀备至。”
“每个儿女?”紫璇一怔。“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我们有哪些兄弟姐妹呢。”
楚云深微笑道:“你的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了,还有个妹妹。另外,你还有二哥和三哥,不过,他们都领兵驻边去了。住在宫里的,还有一个小弟弟。”
“原来是这样。”紫璇笑道,“原来还有这么多兄弟姐妹。大哥,你身为太子,一定是他们当中最能干的了。”
“当然了。”这时,楚云茗走了过来,笑道,“紫璇,你知道吗?十六年前,建文帝派大将李九江来攻打北平府,当时皇上已带走大量兵力,城里的守城力量很是薄弱。大哥当时只有八岁,他居然想出办法,趁天寒地冻,连夜让人担水灌城。第二天,城墙上结了一层坚如铁石的厚冰,纵然李九江人马众多,也无法攻城了。”
“用冰作城墙?真是妙啊!”紫璇笑赞道,“大哥,你那么小,却想到了这么好的办法,真是太聪明了!”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亏云茗还记得。”楚云深微微一笑,道:“紫璇,快进屋看看吧!说不定里面有更大的惊喜呢!”
“惊喜?”紫璇一怔,与两人一起进房。
房间里只见屋内桌柜皆是上等沉香檀木所制,一张牙床如玉,茶具铜镜精致玲珑,文房四宝俱为极品,一个古朴雅致的墨玉香炉,轻烟缭绕,整个房间飘逸着淡淡的清新之气。
见装饰雅致怡人,不掩华丽,她粲然一笑,道:“能住在这样的房间里,真的是惊喜!”
楚云深含笑道:“这是云茗特地为你布置的。除了这个,还有另外一个惊喜呢!”
“还有?”紫璇笑道,“还有什么?”
楚云深走到窗边的矮榻前,撩开平铺的那匹雪白锦缎。紫璇进来时早发现桌上之物,很是好奇,这时定眼一看,心中惊喜,抬眸笑望兄长。
原来是一张七弦琴,见琴头刻着两个篆体小字:“来凤”,木质斑斓蕴华,似是千年古物,她自幼学琴,一见便知此琴乃无价之宝。
楚云深微笑道:“父皇知道你进宫,很高兴。他听云茗说你很喜欢古琴,便将这前几日杭州知府呈上的宝琴送给你。”
“这是爹送给我的?”紫璇心中一喜,伸指轻轻一拨,琴音清越绝伦。
楚云茗微笑问道:“紫璇,这里的摆设,还有这‘来凤琴’,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紫璇嫣然笑道。
见她一脸欣喜,暂时忘却了叶尘枫出走所带来的不快,楚云深与楚云茗相视而笑。
紫璇轻轻抚摩琴弦,不由忆起从前在“炆萱山”上,师父紫虚道人也有一张古琴,而自己正是用它学习音律。她曾在师父去世后弹奏过那曲《高山流水》,而奏后叶尘枫温言安慰自己。就在那个时候,她还向叶尘枫询问过婚约之事。“师兄,师父在临终前说的话,你……你真的答应了吗?”
叶尘枫却叹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当然会好好照顾你。可是……师父这样草率地将你许配给我,如果你以后遇到真正中意的人,又该如何是好?不过,师妹,你放心。以后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会成全你。”
那时的事,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之后经历了太多,叶尘枫邂逅寒霜,悔婚后与寒霜成亲,又冤枉自己,最后割袍断义,愤然出走,狠心抛下她。回想这些,她欣然的喜悦渐渐地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楚。心中长唤道:师兄……师兄,你在哪儿?
她在琴前坐下,轻拨琴弦,琴音清澈,似泉水一般缓缓涌动,又如珠落玉盘,延绵不绝,纯净悠扬中流露出幽幽的哀愁与思念,轻声唱道:“泪湿阑干花著露,愁到眉峰碧聚。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
楚云深也文才横溢,知道这是宋代毛滂的《惜分飞》,所吟的正是刻骨的相思之情,心知她定是想起了叶尘枫,不由轻轻一叹。
“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楚云茗站在一旁,见窗前阵阵晚风轻拂,沐着如水的月华,檀香早点,袅袅的淡烟薄雾将她轻柔地围住,飞絮游丝无定,如处仙境。她也如仙子一般,一身水绿的衣衫随风轻扬,似乎触手可及,可又远在天边。他的心怦然而动,心底对她的深爱不住涌动,深深凝望着她,已沉醉于这若梦的情境之中,久久不愿醒来。
“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这乐音如流水一般涓涓涌动,上官无痕与雨烟也是一怔。她赞道:“好美的琴声!”
上官无痕仔细聆听,回想起与紫璇初次见面时她怀抱月琴吟唱的情景,道:“是紫璇。”
雨烟幽幽叹道:“这琴声含着淡淡的哀愁,绵绵的情意。紫璇……一定是在想念叶大哥。”
而这时的叶尘枫,已身在“炆萱山”。他与童鹤仙骑马奔驰,一连三日,终于回到了开封。他带童鹤仙在建文帝夫妇及紫虚道人坟前拜祭之后,两人便来到“寒冰洞”。
童鹤仙见左侧石碑上刻着三个篆体大字:“寒冰洞”,洞口石门苔痕斑驳,笑道:“尘枫,你能打开它吗?”
叶尘枫答道:“我以前和师妹在这里练过功,最后好不容易合我们两人之力才打开它。”
童鹤仙微微一笑,走到洞前,双掌在胸前缓缓转了两圈,猛然出掌——“轰”地一声,随着他手掌的移动,那道坚固的石门也缓缓移动,洞门开启。
叶尘枫看在眼里,心道:当年紫虚师父开这门时,也不似这般举重若轻。
童鹤仙往里一看,偌大的山洞,冰凌遍布,笼着冷冷的白雾,氤氲一片,一股彻骨的寒气直袭侵骨。他心头一喜,笑道:“这里果然吸天地日月之精华,正适合练‘拨云断雪掌法’的内功。”
叶尘枫想起当年紫虚道人也这样说过,忍不住问道:“师父,为什么要在这里练内功?”
童鹤仙微笑道:“我的内力乃走阳刚一路,特别是这‘拨云断雪掌法’,需要内力至刚至阳,才能发挥出威力。紫虚老道的内力介于刚柔阴阳之间,你从小修炼这一路的内功,又不识它的内功心法,‘拨云断雪掌法’的威力只发挥得出一半。”
叶尘枫一怔。他自练这“拨云断雪掌法”以来,觉得练得颇为顺畅,掌力威力无穷,谁知童鹤仙却说只发挥出一半威力。
“大凡修炼内功,最忌的是走火入魔。特别是‘拨云断雪掌法’这类阳刚一路,练起来心火极盛。”童鹤仙讲道,“当年,我练这路内功之时,也险些走火入魔,幸好有紫虚老道和上官谨助我消除心魔。你性子还算稳重,如果是火暴脾气,说不定也有这一险。”
叶尘枫心中暗暗思忖,回想起自己修炼其内功时也感浑身燥热,问道:“师父,是不是在这‘寒冰洞’练功,就可以消除这一危险?”
童鹤仙微微一笑。“我们平时练功,有一半的精神用来和心火相抗。这‘寒冰洞’至阴至寒,修道人坐卧其中,心火自清,因此练功时尽可勇猛精进,这岂止可消除危险,而且比常人练功又快了一倍。”
听他这么说,叶尘枫心中一喜,道:“这么说来,只要在这里修炼内功,我的‘拨云断雪掌法’就更能发挥出威力了?”
“这是当然。好了,我们开始练吧。”童鹤仙与他在洞里盘膝坐下,又嘱咐道:“这是你第一次在这里练功,我先带着你练。你要记住,以后每年的冬天,十月间,你都要在这里练功十天到一月。否则,寒气一尽,你的心火又会生出,就有走火入魔之险。”
“每年?”叶尘枫一楞。
童鹤仙收敛笑容,正色道:“至少连续三年。这事你可要记好,不管你以后身在哪里,也必须在十月间回来修炼,否则就有性命之忧!”
叶尘枫心中一凛,点头道:“弟子谨记。”
童鹤仙便传了几句口诀与修习内功的法门,正是他的武学入门根基功夫。叶尘枫依法而练,只练得片刻,便觉寒气大减,待得内息转到第三转,但感身上火热,再也不嫌冰冷难熬,双眼一合,继续练功。
次日清晨,青玉案匆匆进入大厅,叫道:“查到了!他们在城东‘凤仪客栈’!我们走吧!”发现只有红衣、水调歌头与颜丹凤,不由一怔,问道:“大师兄受伤不去,那二师兄呢?”
水调歌头道:“二师兄为师父守关去了。师父这一闭关,就要半个月,我们已经商量好,轮流去守关。”
颜丹凤催道:“就我们几个,足够对付他们了。我们走吧。”想到又要去与楚云深见面,就一阵紧张。
于是,四人带着穿着捕快服色的手下向城东进发,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凤仪客栈”。
“官兵”一到,在这里喝酒吃饭的客人都吓了一跳,暗感不妙,知趣地四下溜开了。
老掌柜连忙从柜台后迎了出来,陪着笑脸。“几位官爷,你们这是……”
红衣瞟了他一眼,道:“最近,‘北平府’府衙有人越狱,奉太师之命,追查逃犯!”
“逃犯?”老掌柜一惊,连忙赔笑道,“姑娘!我们这儿的客人都是正经人家,可没有什么逃犯啦!”
“那可说不定!”红衣柳眉倒竖,喝道,“你可要想清楚了!窝藏逃犯,死罪一条!包庇逃犯,罪加一等!”
老掌柜胆怯地看了看她,低声道:“既然已经是死罪,那……加一等又是什么?”
“你……”见他还敢质问,红衣杏目圆睁,一时语塞。
第二十八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