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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难见幸得情中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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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难见幸得情中牵
上官无痕从后门入太师府,凭借轻功,一路脚不沾尘地穿过长廊,到了雨烟的闺房。轻声唤道:“雨烟!”
窗前,她浑身一颤,转过身来。只见这个梦萦魂牵的身影已站在眼前,含笑注视着自己。她心中又惊又喜,颤声唤道:“上官大哥……”迎了过去。
上官无痕在来时就已四处查过,确定并无旁人。久不见她,心中牵挂,问道:“雨烟,这么久不见,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雨烟心中激荡着千言万语,这时却不知说什么好。
见她这等惊喜激动的神情,上官无痕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了?”
雨烟脸颊晕红,浅浅一笑,轻声道:“没什么。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来。”对他的到来,她一直朝思暮想,是以方才那般激动失态,这时才回复了千金小姐的矜持平静。
“雨烟,我的武功已经大进,相信这次能救文青出来。”上官无痕扶住她双肩,正色道:“我想见文青!你有没有办法?”
见他只一心救人,雨烟沉吟半晌,轻声道:“恐怕……不行。”
“为什么?”上官无痕心中急切。两年未见,不知妹妹景况如何。
“她现在住在西厢。我爹的五个徒弟轮流守在门口。”雨烟解释道,“你知道,他们的武功很高,想进去并不容易。”
“那……”见她神色凄绝,上官无痕不忍再为难她,问道:“她还好吗?你爹他……”当知道丁天霸欲纳上官文青为妾时,他就心痛如焚。
“不要担心,她很好。”想到上官文青以死保清白的刚烈,雨烟心中凄然。“自从她被带入府中,一直坚贞不屈。我爹多次想霸占她,她都以死相拼。”
上官无痕稍稍放心,决然道:“我这次来,就是要救她出去。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不能再让她身陷虎穴!”
想到自己的家的确是个虎穴,雨烟心中难过,仍柔声道:“上官大哥,救文青这事一定不能心急。你也知道,我爹……还有‘五大恶人’都不容易对付。”
上官无痕点点头。上次来救人就为“五大恶人”之首的丁原所伤,若不是雨烟,他已是九死一生。见她全心全意帮助自己,他心中感动,柔声道:“我知道。雨烟,这些日子你一直这样帮我,不惜背叛你爹,我……真的很感激你!”
雨烟心中惘然一热。“我爹害得你家破人亡,我……我也是想替他赎罪。”她心底对上官无痕充满情意,神情间很难掩饰,可言语间却很是矜持,丝毫不露。
上官无痕想到两人的世仇关系,长叹一声,嘱咐道:“文青就托给你照顾了。我会想办法救她的。”
见他似乎要走,雨烟极为不舍,心中一动,道:“上官大哥,虽然现在我们暂时不能救她,但我随时都可以去看她。她一直很挂念你,想知道你近况如何。我看,你不如写信给她吧!”
“好!”上官无痕点点头,便在书桌旁坐下。她立在一旁,为他铺纸磨墨,默默看着他奋笔疾书,许久不见的相思之苦终于在此时得以慰藉,和他近在咫尺,又是甜蜜又是欣慰,更是思绪万千。
上官无痕一挥而就,写好之后将信交给她,道:“我现在城内‘凤仪客栈’暂住。你有什么消息,就到那儿找我。”
雨烟将信藏入袖中,点点头。
上官无痕知道不能多耽搁,郑重地抱拳道:“雨烟,拜托了!”
雨烟一怔,抬眸幽幽瞧着他。他们久未见面,她一直饱受相思之痛,如今好不容易相见,却只是片刻之间,而他又要如此匆匆作别。
上官无痕见她如此伤怀,心中掠过几丝不忍,但形势所迫,不能久留。再次投给她一个沉重托付的注视,从窗户轻身出去。
望着他的身影在眼前消失,雨烟的心随之一颤,惆怅、失落、感伤、迷惘等诸般情绪一齐涌上心头。自从认识以来,他就不知不觉地占据了她的心灵,她再也不能静若止水了。他们这样匆匆见面,对于她来说,就是久久不散的怅惘。
这时,门被推开,一个粉衫少女手托茶盘进来。她十六七岁,头束双鬟,清秀可人,尤其是一对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说不出的聪颖乖巧。她正是雨烟的贴身丫鬟灵儿。她见雨烟若有所思,便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近她。
雨烟伫立窗前,幽幽一叹。
见这情形,灵儿心中了然。她知道,雨烟虽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却酷爱诗词。当别家千金忙于刺绣时,她却在孤灯下诵读诗书。夜半独上层楼,或临风微叹,或对月轻吁。她的高贵气质中流露出才女特有的清冷气韵,个性中也带着诗人的灵性。她现在这模样,一定又会吟出什么伤感的诗句了。
果然,只听雨烟幽然长叹,轻吟出声:“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在梦中……”
这是宋词人晏几道的《鹧鸪天》。灵儿虽不知其名,但听得出词中刻骨的相思凄凉之情。她长长一叹,上前将手中的茶具放下,轻声道:“小姐,你又在想上官少侠了?”
雨烟又是幽叹,却不回答。
“自从认识他以来,你每天都这样想他。”想起雨烟日夜相思,灵儿也很是无奈,叹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雨烟幽幽道:“他刚才已经来过了。”
“他来过了?!”灵儿一阵惊喜,笑道:“我怎么没想到呢?难怪小姐这么魂不守舍的!”
雨烟却更添惆怅,淡淡道:“他是来救文青的。”
灵儿一向乖觉,怎不知她语意,粲然道:“救上官姑娘是不假,可也是为了见小姐一面,报答救命之恩吧?”
雨烟脸颊微微一红,嗔道:“灵儿,你就知道取笑我。”
“我哪敢呢?”灵儿灿然一笑。“小姐,我们快去见上官姑娘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雨烟想起上官无痕的嘱托,点头道:“上官大哥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文青。”
“那就快去吧!”灵儿忙推着她出门,催道,“不然待会儿老爷回来,又得等到明天了!”
太师府的西厢房。门口守着两个侍卫,还有一人坐在那儿悠闲地品茶。只见他约有二十五六岁,大眼剑眉,鼻梁高挺,虽算相貌堂堂,透着一股英气,可眼光中不自禁地流露出奸猾霸道之色,给人一种难言的诡异之感。他便是丁天霸的大徒弟丁原,“五大恶人”之首,“青衣帮”的第一堂主。武功神秘莫测,为人奸诈狡猾,相当难缠。有他守在门口,上官无痕的确很难进去。
他端起茶杯正要喝,忽见长廊那边二女急急奔来。他心中一喜,忙扬起笑脸迎上前去,唤道:“小师妹!你来了!”
此时的雨烟宛若冰霜,维持着富家千金的高贵气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师兄,我来看看文青。不行吗?”
“行!当然行了!”丁原赔笑道,“我是说,小师妹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好久不见了?我什么时候去看看你,好吗?”
雨烟深知他的为人,他比她大了六七岁,幼时常带着她四处玩耍。可自她长大之后,他对她就渐渐变了,沉迷于她的美貌。对这一切,她当然有所察觉。可碍于他是父亲最宠爱的弟子,她也只能避而远之。淡然道:“多谢大师兄关心,我很好。”
“那就好。小师妹,什么时候有空到我的东厢去坐坐。”丁原直勾勾地盯着她,垂涎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雨烟早就不满他觊觎自己容色,更恨他上次险些伤了上官无痕性命,可又不能对他发火,只应付道:“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要见文青!”
丁原仍不甘心地搭话道:“小师妹,你先别急。我们聊聊好吗?”
灵儿站在一旁,见他还这般死缠拦打,灵动的眸子骨碌一转,上前笑道:“一堂主,小姐见了上官姑娘,自然会出来和你说话。你现在把话说完了,我们小姐就只好走了!”
丁原一怔,忙赔笑道:“那好那好!小师妹,我们待会儿再慢慢聊!”殷勤地为她推开门。
雨烟心中松了一口气,淡淡瞥了他一眼,便进去了。
灵儿并不跟去,只是为她关好了门。
这间西厢房如雨烟的闺房,装饰精美华贵。她刚踏进门,就看见桌前坐着一名少女,一身素白,柔发飘散,不施钗环。她唤道:“文青!”
上官文青回过头来,她容色清丽,但脸颊苍白而无血色,眼眸如秋水一般清澈,却怅然失神,柔弱而惹人怜惜,如受到风雨摧残的娇弱鲜花,就要零落。这两年来,她受到巨大的折磨。丧失双亲,与兄离散,还要拼死抵抗如虎豹似豺狼的丁天霸。一天一天瘦弱了下来,多少次想一死了之,幸而有雨烟耐心开导安慰,才让她有了活着的信心。
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雨烟心中难过,上前为她拢拢额前乱发,柔声道:“你看你,瘦成这样,上官大哥看见了,该有多心疼呀!”
上官文青凄然道:“大哥又怎么会看见?不知他现在在哪儿……”
“他就在京城。”雨烟幽幽道,“刚才,他来找过我了。”
“真的?”顿时,上官文青眸中有了一丝光亮。
“他说,这次一定要救你出去。”雨烟从怀中掏出信笺。“这封信,他要我交给你。”
上官文青拆信的手都在微微颤动,一见果然是那久违的飘逸潇洒的笔迹。“文青:你我别离已达两年之久。自家亡人散,为兄一切安好,勤学苦练,武功大有长进。本欲救妹,无奈时机未到,望耐心等待。妹身居虎穴,万事小心,可求助于雨烟。兄无痕留。”
“大哥……他真的来了?”上官文青心底涌上一股热流,忍不住泫然落泪。
雨烟柔声安慰道:“文青,别哭了。上官大哥很快就会来救你的!你现在要养好身子,耐心地等他来。知道吗?”
上官文青拭去泪痕,点点头。想起雨烟这两年来对自己的照顾,心存感激。“雨烟姐,谢谢你。为了我们兄妹,让你为难了。”
雨烟微笑摇头,心中却掠过几丝莫名的惆怅,一个大胆的念头袭上心来。
“师父!”“老爷!”外面忽然传来丁原和灵儿的声音。
她俩蓦地一惊。雨烟忙将信纸揣入怀中。
门开了,丁天霸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身华贵的锦袍,看上去五十来岁,脸上的皱纹刻着人世间的罪恶,一看便知此人不善,一股强烈的霸气随之袭来,目光如冷电一般扫了过来,让人不寒而颤,嘴角那颗红痣尤为醒目,更显出他的奸诈狠毒。
雨烟急急起身,道:“爹!”
丁天霸瞧瞧她,淡淡道:“雨烟,你怎么在这儿?”他们虽为父女,他却整天忙于政事,骨肉之情并不深厚。
雨烟垂头道:“我来看看文青。”
丁天霸点点头,转向上官文青,冷冷的眼睛闪着寒光,令她胆颤心惊。
她不由后退一步,忐忑地望着他。
看着她发鬓斜堕,脸色苍白,显出离奇的清美,他的心竟被撼动。“吃药了吗?”他的声音依然冷冷的,渗着威严,却少了平日的粗暴。
上官文青怯怯地又退后一步,没有说话。
丁天霸见状,不甘心地上前一步,显出几分焦躁。她浑身一颤,更是惧怕。
雨烟一见这情形,忙上前拉住父亲,柔声道:“爹,文青刚喝下药,正要休息呢!”
丁天霸一楞,转头瞧瞧她,忽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便缓了一口气,对上官文青道:“那你就休息吧!”
上官文青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雨烟,你跟我来!”丁天霸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出门。
雨烟投给上官文青安慰鼓励的注视,见她会意点头,这才放下心来,随父亲出去。
上官文青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惘然。
丁天霸坐在大厅的虎皮太师椅上,细细地品着茶,带着几丝神秘的笑意注视着面前的雨烟,心中暗暗得意。世上之事千奇百怪,以他丁天霸的外表,他的女儿怎会如此美丽;以丁天霸狠毒的贼心,他的女儿又怎会如此善良?
雨烟见父亲神色诡异,一言不发,心中忐忑:不知道爹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终于忍不住问道:“爹!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丁天霸盯着她,微微一笑,缓缓开了口:“雨烟!你今年该有二十了吧?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出嫁了!”本来她还刚满十九岁,他却故意说出她的虚岁。
雨烟一怔,立刻明白了。她与表哥章永泽,是指腹为婚,早就定了亲,而她却从未对蛮横粗暴的章永泽有过一丝好感。急道:“爹!您别说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表哥!”她一向温顺,守着孝女本分,可这事关系她一生幸福,不得不违拗父亲。
丁天霸用神秘莫测的目光盯着她,笑道:“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放心!爹已经把你姑父下的聘礼退回去了!”
“真的?”雨烟心中一阵惊喜。
“就永泽那小子,怎么配得上你?”丁天霸慢慢地啜了口茶。“爹不会把你嫁给你那个没出息的表哥的!”
“谢谢爹!”雨烟出自心底感激,父亲坏事做尽,总算还有一丝真情。
“不过……”丁天霸奸诈地一笑,话锋一转。“当今太子已经二十好几了,还没有太子妃。爹想把你送进宫去……”
“不!”他的话被雨烟的抗议打断。她愤怒又委屈地盯着父亲,原以为他真为自己好,没想到他却有更大的企图。“不!我谁也不嫁!”
“雨烟,别这么任性!”丁天霸耐心地劝道,“作了太子妃,你就是将来的皇后,就可以呼风唤雨,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不——”就因为父亲一句话,她就得入宫嫁给那个从未谋面的太子?就是再孝顺,这事也决不能答应!她心中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对父亲本分的尊敬全部抛开,大声道,“我嫁给了太子,你就是未来的国丈,你就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了!你是想用我施……施‘美人计’,想趁着皇上病重,独揽大权!”
女儿敏捷的目光早已洞穿了他的内心,一针见血地道出了他蓄谋已久的阴谋。他花白的胡须剧烈抖动,气得声音都变了调。“你……你竟然这样对爹说话?!”
雨烟眼中盈盈含泪,凄然直视着他,缓缓道:“爹——难道功名权利,真的比您的亲生女儿还重要吗?”
“住口!”丁天霸猛地站起来,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怒叱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不愿意!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真的不愿嫁给太子,那就嫁给你表哥!任你选择!”
雨烟又急又气,脸色惨白,含恨含怒地盯了他一眼,流泪转身冲了出去。
一直守在门口的灵儿忙急急地跟了去,叫道:“小姐!小姐!”
“叭!”她冲回自己房里,重重关上门,一头俯在床上痛哭起来。父亲的这个决定对她无疑是个晴天霹雳,是对她真爱的污蔑与摧残。她的心早已给了上官无痕,如今却要被逼嫁给另一个人!她心何堪?
门被轻轻推开,灵儿万般无奈地望着她,轻声唤道:“小姐……”
雨烟缓缓抬起头,含泪绝望地看着她,茫然问道:“怎么办?怎么办……”
此时此刻,灵儿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得陪着她黯然落泪。
而丁天霸也很是气愤。他没有想到一向温顺听话的女儿会忤逆自己,气得胡须直抖。“反了反了!她怎么敢……怎么敢不听我的话?!”
这时,一个红衣女子走了进来。她二十一二岁年纪,身姿袅娜,蛇腰纤细,肤白如雪,一张瓜子脸,秋波流转,薄唇如樱,娇艳妩媚,却显出说不出的诡异阴险,一看就是艳若桃李,心如蛇蝎之人。她就是丁天霸的女弟子,“五大恶人”中排行第四,向来最讨他欢喜。一见他怒气冲天的样子,笑道:“师父,您在生谁的气呀?”
“红衣!你不知道!雨烟她……她竟敢不听我的话!居然不愿意嫁给太子!”丁天霸说起此事,就怒火上冲。
“小师妹也真是的!当太子妃有什么不好?那可是未来的皇后呀!别人十辈子也修不来这等福气!”红衣替他责怪了雨烟几句,又笑道:“师父,您别生气了!您看,谁回来了?”
“谁?”丁天霸一楞,向门口瞧去。
“伯父!”这时,一个青衣少年欢叫着进来。他十八九岁,长身玉立,生得棱角分明,双眉如剑,一双眼睛却异常灵活清亮,又显稚气未脱,在七分俊气中透出三分英气。
丁天霸一怔,随即认了出来,顿时喜道:“小陵子!你回来了?”
“伯父!您还认得我?”他颇感欣喜,一脸笑意。
“也不是还认得。是丁原前几天告诉我,你这几天要回来的。”丁天霸拍拍他肩,笑道,“小陵子,五年不见,你可长变了不少。”
红衣在一旁搭话,笑道:“是呀!刚才沐师弟进来,我也没有认出来。要不是大师兄事先告诉我,我还差点把他赶出门呢!”
三人一齐笑了起来,丁天霸也将方才的气恼放在一边。
原来,这少年名叫沐涧陵,是大将沐英的独生子。沐英自幼父母双亡,八岁始便跟着太祖朱元璋打江山,还曾经拜过太祖做义父,在沐涧陵出生后不久,就逝世了。丁天霸当时是金陵应天知府,与沐英交好,便请旨将沐涧陵带回家中抚养。他虽鱼肉百姓,对沐涧陵却颇喜欢,待他如亲子一般。沐涧陵长到十三岁时,身染重病,必须去江南静养。丁天霸便派心腹陪同他去了杭州西湖。这一去,就是五年,前日,丁原收到消息,说沐涧陵已然痊愈,日间就要回府。
沐涧陵这才讲述自己养病的经过。原来他虽满十八岁,却生性狡黠,又爱玩闹,不愿与从人一道,便独自先回到了北平府,要给丁天霸等人一个惊喜。难怪被红衣拦在门外,不让进府。
丁天霸呵呵笑道:“你呀,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顽皮!”
沐涧陵笑道:“伯父还记得我小时候顽皮呀?对了,伯父,怎么没见到姐姐呀?”
丁天霸脸色一黯,道:“她还在房里生闷气呢。你去见见她吧!这几年来,她很挂念你,一直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我这就去!”沐涧陵一向粗枝大叶,也没注意他的不悦,便欢然去找雨烟了。
雨烟正为父亲逼迫自己嫁给太子而伤心,灵儿在一旁尽力劝慰。
这时,门被拍得“砰砰”作响。灵儿正替雨烟难过,见来人这么没规矩,没好气地问道:“谁呀?敲小姐的门也不知道轻点!”
“快开门!快开门!”沐涧陵不住催道。
雨烟听声音有异,示意灵儿去开门,拭去泪痕。
灵儿打开门,见眼前一个陌生少年,不由一怔,问道:“你是谁呀?来找小姐干什么?”
沐涧陵瞧瞧她,笑道:“你就是灵儿吧?都长成大人了!”
“你说什么呢?”他口气如此老气横秋,灵儿甚感莫名其妙。
沐涧陵不再理她,径直进屋,一眼就看见雨烟。他瞧了她半晌,欣然唤道:“姐姐!”
雨烟心中疑惑,问道:“你叫我什么?”这一见之下,觉得他颇为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姐姐!”沐涧陵一下蹦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笑道:“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小时候,我们一直在一起玩的!我……我是小陵子呀!”
“小陵子?”雨烟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眼珠滴溜溜打转,常逗自己开心的顽童。眼前,这个少年眉目间的确像极了他。她终于认了出来,惊喜万分,尚且含泪的眸中展露出笑意。“小陵子!你是小陵子?!你回来了?”
“是呀!我回来了!”沐涧陵笑道,“怎么?你都认不出我了吗?”
“是啊!五年不见,我真的……真的认不出你了!”雨烟见他比自己高了大半头,已然成人,心中很是欣喜。
灵儿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围着沐涧陵打转,仔细打量他。“沐少爷?你是沐少爷?你真是沐少爷?”
沐涧陵向她扮个鬼脸,笑道:“如假包换!”
这个鬼脸,灵儿是见熟了的,这时才欢然叫道:“你真的是沐少爷!你吐舌头的样子,可一点没变!”
沐涧陵嘻嘻一笑。“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灵儿啐了一口,道:“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三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雨烟只比沐涧陵大上数月,两人年纪相仿,幼时常在一起玩耍。沐涧陵一向最善玩闹,花样百出,纵使雨烟想维持矜持,都不禁被他逗得大笑,是以两人虽性格迥异,也十分投机,感情甚笃。渐入少年,沐涧陵因病离去,雨烟一时都难以习惯,对他很是牵挂。这时,两人都已长大,却丝毫未变。沐涧陵的到来让她暂时忘了自己的伤痛,与他重叙别情。
姐弟俩谈起旧事,雨烟笑道:“小陵子,那一年你要去养病,我送你出去。你还拉着我,非要我陪你一起去,还满地打滚,哭鼻子呢!”
“那是我真的舍不得姐姐呀!”虽然别久,沐涧陵对她的依恋之情,却丝毫未变,笑道,“姐姐!‘女大十八变’,五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美了!人家说苏杭最多美人,可我在那儿住了那么久,就没有看到像姐姐这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国色天香!”
听他这样赞扬自己,雨烟浅笑道:“小陵子,这几年不见,你拍马屁的功夫,可是见长啊!”
“姐姐又不是马,我怎么拍马屁呀?”沐涧陵笑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也不知我未来的姐夫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能娶到姐姐这样又美丽又善良的娘子!”
一听这话,雨烟的笑容立时消失了,想起自己不能自主的婚事,更是黯然神伤。
沐涧陵本是说句笑话,见她如此,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灵儿叹道:“沐少爷,既然你现在回来了,就快帮帮小姐吧!”
沐涧陵一片茫然。“怎么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灵儿急道,“老爷要做主,把小姐嫁给太子,作太子妃!”
“嫁给太子?”沐涧陵一怔,沉吟半晌,才道:“姐姐!你不愿意?小时候我见过太子,不过现在没什么印象了。我听说,太子很有魄力,文韬武略,丝毫不输给皇上。嫁给他,也不是不好,而且还是未来的皇后……”
“沐少爷,怎么连你也这么说?”灵儿嗔道,“我们都急死了!小姐和太子连面都没有见过,怎么能嫁给他呢?”
“是吗?”沐涧陵侧头想了想,道:“哎!伯父待会儿会带我进宫,向皇上报平安。近年来皇上卧病谁也不见,都是太子临朝主政,我多半能见到他。姐姐,我去替你瞧瞧,看他现在长成什么样,好不好?”
“不用了。”雨烟黯然道,“不管他长得什么样,我都不会嫁给他。”
“为什么?”沐涧陵一愣。
“哎呀,这你都猜不到?还不如小时候聪明了!”灵儿自幼与他没大没小,一向任意责怪,解释道,“我们小姐,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就算太子是潘安再世,小姐也不愿嫁的!”
“姐姐有心上人了?”沐涧陵童心大起,颇感兴趣,问道:“姐姐,你的心上人是谁?什么时候认识的?长什么样子?”
雨烟心中伤怀,淡淡道:“小陵子,我都这么急了。你还来取笑我?”
“沐少爷,你就别问了。我告诉你吧!”灵儿玩心一起,插口道,“小姐的心上人复姓上官,名无痕,他爹好像是做过官的,叫什么……上官谨.”
“上官谨?”沐涧陵一怔。“那不就是建文帝的贴身侍卫,那个什么‘紫白黄童上’吗?”因他是名将之后,从小丁天霸就将朝野政事讲予他,是以他知道的并不少。
“是呀!”灵儿见雨烟并不阻止,续道,“上官少侠他爹,是被老爷杀死的,老爷还……还抢了他的妹妹上官姑娘!”
“什么?!”沐涧陵愣住了。“伯父他……竟干这种事?”他虽知丁天霸做了不少坏事,可感恩于他的养育之德,对他尊敬有加,可没料到丁天霸竟做出这等杀其父夺其女的恶事。
“上官少侠为了救上官姑娘,差点被一堂主打死,是小姐救了他。就那样,他们就认识了。”灵儿偷眼去瞧雨烟,见她已脸颊晕红。“从那以后,小姐就对他朝思暮想,决定帮他救出上官姑娘。”
“原来是这样。”沐涧陵微一沉吟,又笑道:“那我一定要找个机会见见他!姐姐的心上人,一定差不到哪儿去吧?”
“沐少爷,你可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不正经!”灵儿嗔道,“我们小姐都急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那好吧。我不笑了。”沐涧陵安慰道:“姐姐,你先别这么着急。我先去见见太子,和他熟了之后,找机会劝劝他。再说了,这事只是伯父一厢情愿,也许人家太子早就有心上人了呢!”
听他这么说,雨烟稍感安心,脑海中浮现的只是上官无痕英挺的身影。
紫禁城。富丽堂皇的宫殿,却有着一种冷清平和之感。永乐帝住在“乾清宫”,太子东宫名为“承乾宫”。
书房内,正中高高的宝座上,太子朱高炽一身明黄的锦袍,闪着灿烂夺目的光辉。仔细看他,二十三四岁年纪,英俊中微显冷漠,目光深邃如电,似乎能直窥人心,眉宇间透出一股刚毅之气,不怒自威,确有股直逼天地的气魄。
宝座下站着一个青年,二十来岁,眉目甚是清朗,相貌俊雅非凡,神色温和洒脱,与太子迥然不同。虽是一身软装,顾盼间流露出一股学士的风华神采,却又掺散着武将的威峻之气。他叫楚云茗,父亲是朱棣心腹大将楚河,是以他小时便是太子的伴读,如今是贴身侍卫,也是心腹与朋友,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精明能干,深得永乐帝与太子信赖。太子为自己起了个化名为“楚云深”,与他兄弟相称,可见两人感情之深厚。
“云茗!”楚云深沉吟半晌,冷静地开了口。“你说,丁天霸想把女儿嫁给我,仅仅是为了当未来国丈吗?”
楚云茗思索片刻,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皇上病重,虽是太子您监国,但实际上丁天霸早已把持了朝政。这送女儿入宫,当然是他预谋夺权的第一步。”
“话是这么说。”楚云深沉吟道,“可父皇说,如今政权在他手中,如果我不答应他,恐怕他会逼宫,只得先暂时答应。”
楚云茗一怔。“太子真要答应他?”
楚云深点头道:“我已和父皇商量过了。先假意娶了他女儿,过一段日子之后,找个理由将她废了,然后以教女不严给他定罪。”
楚云茗若有所思,道:“这个办法是不错。只是……听说他女儿温柔善良,并不像丁天霸。太子这样对她……”
楚云深微微一叹,道:“成大事者,就不能有妇人之仁。如果他女儿真是良善之辈,那……也只有辜负委屈她了。”
楚云茗心中颇感不忍,叹道:“太子所言甚是。可听说,他女儿是‘京城第一美人’,又是才女,而且善解人意。我担心……担心……”
“你担心我会情不自禁?”楚云深见他踟躇难言的样子,已明其意,正欲解释。
“太师求见!”这时,不等楚云深传见,丁天霸就已大步走了进来,只微一躬身。“老臣见过太子!”
见他这般没有规矩,楚云茗微微锁起眉头。
而楚云深神色无丝毫不悦,微笑道:“太师不必多礼。”
丁天霸呵呵笑道:“太子,老臣带了一个人。相信太子见了他,一定会高兴。”
楚云深淡淡一笑。“是不是涧陵回来了?”前日丁天霸就已经将沐涧陵回京的事告诉了他。
丁天霸哈哈一笑,道:“正是!”回头道:“小陵子,还不快进来拜见太子!”
沐涧陵进来,跪下行礼道:“沐涧陵叩见太子殿下!”
“果然是涧陵!快快请起!”楚云深温和地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病都好了吗?”
沐涧陵站起身来,抱拳道:“今天刚到。多谢太子关心。病都好了。”他虽爱嬉闹,可见到太子,却不敢造次,保持着臣下礼仪。
楚云深从宝座上下来,拍拍他肩,笑道:“涧陵,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你长高了不少,都成大人了!”
沐涧陵施礼时见他冷然而威的气质,心生敬畏,可这时他这一笑一拍,畏惧顿减,敬意更增。沐涧陵是开国功臣沐英的儿子,永乐帝感念沐英之功,他又年幼丧父,常常召他入宫相见。是以楚云深与他幼时倒常见面,还一起玩过,但毕竟君臣有别,总感彼此有一层隔膜。
楚云深见他神情拘束,笑道:“涧陵,你我是幼时玩伴,何必这么拘礼?再说,你父亲立有大功,又曾是太祖的义子,你我就应该是兄弟,是吗?”
“是!多谢太子抬爱!”沐涧陵一笑,心中对他又生出几分亲切之感,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丁天霸在一旁瞧着,心道:这小太子,可真会笼络人心!呵呵笑道:“是啊!小陵子回来后,还没来得及休息,就直奔进宫,想见皇上和太子一面!”
楚云茗见他插话,心中更是不满。
楚云深却不动声色,微笑道:“父皇龙体有恙,最近几个月,已经不见任何人。但他也一直惦记你,担心你的病,得知你安然回来,他也放心了。”
“那就请太子代涧陵向皇上请安,多谢皇上挂念。”沐涧陵在江南时就知道皇上重病,除了太子之外,不见任何人,也不敢贸然求见。
楚云深点点头,示意楚云茗过来,微笑道:“来!这是谁?你还认识吗?”
沐涧陵仔细打量一番,试探着道:“是……楚家……茗大哥?”
“涧陵,你还认识我?”楚云茗颇为欣喜。他自幼在太子身边伴读,当然也与沐涧陵相识。他俩无身份之别,又都喜玩耍,是以关系融洽,感情比之楚云深更甚。
“怎么会不认识?”沐涧陵对楚云深畏意已消,便恢复了平日嬉笑。“茗大哥!还记得吗?有一次,皇上召我进宫,看见你和太子在御花园里蹴踘,我说我也要玩,太子都答应了,你就不肯,还要和我打架。”
“是啊!”楚云茗笑道,“我们扭打在一起,我打了你一拳,你说投降了,起来后趁我不注意,咬住了我的耳朵。”
“当时,我怎么劝你们俩就是不听。”楚云深也想起幼时趣事,笑着接口道,“后来你们急了,倒合起来打我……”
丁天霸见他们童年玩伴重逢,各叙旧情,心中不耐烦,咳了一声,道:“太子,老臣今天来,另有要事。”
三人已渐渐投机,越说越高兴,被他这一打断,都感兴味索然。楚云深正容道:“太师有何要事?”
沐涧陵颇感疑惑。而楚云茗却心知肚明,暗道:还不是为了当未来国丈的事!
果然,丁天霸微笑道:“前日我向太子提过,小女雨烟待字闺中,与太子年纪相差不大,至于品貌才学,也还过得去。老臣想替女做主,高攀皇家。不知太子是否向皇上提过?”
楚云深心道:果然是为了这事。淡淡一笑,道:“这事,我已经给父皇提过。父皇很愿意和太师作亲家,还催着早些办呢!”
丁天霸大喜,笑道:“小女何德何能,竟得皇上太子如此抬爱?老臣代小女谢恩!”就欲行礼。
沐涧陵却心道:没想到皇上和太子答应得这么爽快!其实,这太子也不错,只是姐姐已经有了意中人。这可怎么办?姐姐知道了,一定很伤心。
楚云深微笑道:“太师既是未来岳父,就不必多礼了。只是,我与令爱从未见面,不知令爱……”
“得皇上太子眷顾,小女只会铭感皇恩浩荡。”丁天霸笑道,“既然太子想见小女,那就容老臣准备准备,过几日就带她来拜见太子!”
楚云深微笑点头。而沐涧陵却心中微叹。
沐涧陵回到府上,将皇宫中的经过如实告诉了雨烟。她心中更是大急,没料到太子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灵儿埋怨道:“这个太子也真是的!见都没见过小姐,就这样答应了!”
“姐姐的美貌贤淑在京城里早已是出了名的,太子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沐涧陵叹道,“这下事情可难办了!过两天伯父还会带你和他见面!”
雨烟心中凄然,低头含泪道:“从小,我都没有忤逆过爹。可这次……我说什么都不能嫁给太子!”
灵儿大眼睛骨碌碌一转,道:“小姐,看来,这事老爷决不会松口的。你不如找上官少侠商量一下吧!看他有什么办法?”
“找上官大哥?”雨烟心中一颤,对他思念更甚。想到自己两年相思,却只匆匆一面,如今更要被迫出嫁,与他生离,更是凄切。
“哎!这个主意不错!”沐涧陵笑道,“姐姐你不是说他足智多谋吗?而且依你和他的关系,他是决不会看你嫁入皇宫而不管的!再说,我也很想见见他,看他有什么好!”
雨烟终于点头道:“好!上官大哥现在住在‘凤仪客栈’。”
三人便一起出门。可刚走几步,长廊上迎面走来几人拦住了他们。原来是丁天霸手下“五大恶人”之一的江城子带着手下在府中巡逻。
“五大恶人”皆为孤儿,自小为丁天霸收养,传授武功,本各有名姓。可雨烟长到十岁,已精通诗词史事,嫌丁原之名为三国时吕布义父,便为他用词牌取名为“苏幕遮”,又复为另四人依次以词牌起名为“江城子”、“青玉案”、“木兰花”、“水调歌头”。这本是孩子玩闹之举,可他们也觉有趣,为了讨这个唯一的小师妹欢喜,便真以此为名。
这江城子排行第二,长得高大粗壮,行为卤莽,最称手的兵器是两个铜锤。他平日难得说两句话,但一出口便决无更改,对下严厉,在府中人人惧怕他三分。他看看急匆匆的三人,面无表情,问道:“小师妹,沐师弟,你们要上哪儿去?”
“江师兄,我们正想出去走走。”雨烟淡然答道。
江城子右手伸出铜锤一挡,冷冷道:“师父有令,在入宫之前,你不能出府一步。”
“什么?”雨烟登时一惊,惊惶之间与沐涧陵对视一眼,急道:“为什么?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这是师父刚下的命令。我就是过来保护监督你的,你还是回去吧!”江城子态度冷冰冰、硬邦邦的。
见父亲这样对待自己,雨烟又是气恼又是难过。
沐涧陵见状,忙上前劝道:“江师兄,既然是伯父刚下的命令,你就行个方便,说你来找姐姐的时候,她已经出去了,不就行了!”
“是呀!二堂主!求求您了!”灵儿也恳求道。
江城子仍毫无表情,道:“没得商量。你们应该知道,我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求情是没用的。”
三人无奈,相对默然。如果遇上其他四人,他们还可软磨硬泡。可对这个不苟言笑,毫无余地的江城子,怎么死缠烂打都没有用。
雨烟心中焦急,含泪道:“爹实在太过分了。我要去找他!”转身就欲离去。
“姐姐!”沐涧陵拉住了她,心念转动,他知道江城子虽然态度强硬,立场坚定,却是莽汉一个,毫无智谋,便笑嘻嘻地向他道:“江师兄,伯父是不让姐姐出门,没有说不让我出门吧?”
“没有。”江城子答道。
沐涧陵笑道:“那我现在要出去,你不会拦着我吧!”
“师父没说,你可以出去。”如若换了丁原或是红衣,见沐涧陵与雨烟明显一伙,定不会轻易放他出府,至少会先向丁天霸禀告一声。可江城子为人莽直,丝毫不会变通,丁天霸既无拦阻沐涧陵之命,理当让他出去。
沐涧陵笑道:“多谢江师兄了!”转头向雨烟眨眨眼,快步离府。他与上官无痕从未谋面,本该向雨烟索要一件信物,可当着江城子的面又不便明言,只得独自出去了。
江城子道:“小师妹,回屋去吧!”
雨烟和灵儿只得在他监视之下回到房里,江城子带着两个手下守在门口。
雨烟心中犹豫,道:“小陵子不认识上官大哥,我真怕……”
“小姐,你就别担心了!”灵儿粲然笑道,“沐少爷那么聪明!他一定会找到上官少侠,商量出救你的好办法!”
沐涧陵来到“凤仪客栈”,心中寻思:姐姐的心上人既然来救人,一定不会留下真名。便到柜台前问道:“掌柜的,你们客栈,最近有没有一个长得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大侠来投宿?”他想此人既为雨烟青睐,一定长相不俗,武艺高强。
上官无痕此时正在房里擦拭着他心爱的“白玉寒光剑”,心中思绪起伏。想到父仇难报,小妹被困丁府,相见无期,自是忧愁。可又想起几月前在开封府邂逅紫璇,她那清纯无邪,笑语粲然的娇柔,心中便如清泉淙淙流过,将烦恼淡化了许多。
这时,有人敲门。他起身打开门,却见一个陌生的青衣少年站在眼前,不由一怔,问道:“小兄弟,你找谁?”
沐涧陵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心中赞道:果然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难怪姐姐连太子都不嫁,都一心想着他!
上官无痕见这少年古古怪怪,上下瞧着自己却不说话,颇感有趣,微笑道:“看够了吗?”
沐涧陵一怔,忙笑道:“够了够了!我现在可以确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了!你一定复姓上官吧?”
上官无痕见他稚气未脱,并无恶意,微笑道:“是啊!那你贵姓?”
“我姓沐,名涧陵。你叫我小陵子好了。”沐涧陵笑道,“是我姐姐让我来找你的。”
“你姐姐?”上官无痕心中一怔,随即明白了:是雨烟?
沐涧陵笑道:“我姐姐,就是整天对你朝思暮想的丁家大小姐!”
上官无痕曾听雨烟提起她有个弟弟,见他嬉笑间毫无正经,觉得他很是活泼可爱,微笑道:“小陵子,你真会说笑。请进吧!”
待进屋之后,沐涧陵笑道:“我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向姐姐要个信物,还多亏你这么相信我!”
上官无痕微笑道:“我听雨烟说过,她有一个弟弟,和她从小玩到大,最爱玩闹,说话俏皮,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你吗?”
“你们俩在一起时还提到我?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沐涧陵笑了笑,又叹道:“姐姐整天想着你,一直想见你,本来今天她会来的,可是被伯父关在府里,再也出不来了!”
上官无痕心知所谓“伯父”就是丁天霸,不由微微一惊。“雨烟被丁天霸关起来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沐涧陵叹道:“姐夫,你不知道……”
“哎!小陵子,这可不能乱叫!”上官无痕只道他先前说着玩,这时竟叫自己“姐夫”,不得不出言阻止,微笑道,“我现在尚未娶妻,还不知道是谁的姐夫呢!”
“我知道。不过这样叫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将来也会叫的!现在只是早了一些而已!”沐涧陵笑道,“姐夫,你不会介意吧?”
听他语意,似乎自己将来会娶雨烟为妻,上官无痕哭笑不得,又不愿与他在这个问题上死缠不休。苦笑道:“小孩子真是胡闹!不管将来会怎么样,你现在还是先叫我大哥吧!”
见他似乎已经应允,沐涧陵心中一喜,笑道:“那好吧!上官大哥,我来,是替姐姐带话的!她现在有大麻烦了!”
“她到底怎么了?”上官无痕心中很是担心。
见他对雨烟的关切溢于言表,沐涧陵心中暗暗高兴,道:“我伯父鬼迷心窍,一心想做未来国丈,竟要把姐姐嫁给当朝太子!更气人的是,太子仰慕姐姐美名已久,竟一口答应了!”
“雨烟要嫁给太子?”上官无痕登时一惊。
“姐姐根本就不愿嫁给太子!”沐涧陵叹道。
上官无痕心中气恨,怒道:“丁天霸也太狠了!对我们赶尽杀绝,对自己的女儿也这么残忍!”
沐涧陵本对丁天霸很尊敬,见他这样评价,很不习惯。“上官大哥,你看,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姐姐入宫?”
“既然太子愿意娶雨烟,我一介草民,是决计不能阻止他的。”上官无痕沉吟半晌,问道:“现在雨烟被关在府里,是‘五大恶人’在看着她吧?”
“除了他们,还有谁呀?”沐涧陵叹道,“你是想进府救她吧?我看不行,府里戒备森严得不得了,对姐姐和你妹妹看得很紧!”
听他提到妹妹,上官无痕心中更是黯然,长叹道:“如果现在真的救不出来,待她入宫的那一天,我就去劫花轿!”
“什么?”沐涧陵一惊。“劫花轿?”
上官无痕点头道:“除了这个办法,我也想不到其他法子了。”心中暗忖:那天倒是个好机会。按礼仪,丁天霸一早先会进宫,从太师府到皇宫那一段路,要经过市集,围观的人一定很多。我先闹了送亲队伍,再趁乱救出雨烟,想那时人多混乱,“五大恶人”也无计可施。而那时,府里一定空虚无人,还可救出文青。只是需要一个帮手才行……他不自禁地想到了紫璇师兄妹。
而沐涧陵却猜不到他心思,道:“是不是太冒险了?”
上官无痕微锁眉头,道:“我知道很冒险。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沐涧陵侧头思索片刻,叹道:“先这样吧!反正太子还没有确定姐姐什么时候入宫,还早着呢!过两天,伯父会带姐姐去见太子,也许太子又反悔了也说不定!”虽然口中这样说,但他心中清楚,依雨烟之才貌双全,太子怎有反悔之理?
上官无痕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叹道:“好。到时候我们再商量。”
“那好。姐……上官大哥,我先回去了!有事会和你联系的!”沐涧陵向他一笑,转身欲走。
上官无痕心念一动,叫道:“小陵子!”
沐涧陵回过头,笑嘻嘻地道:“怎么了?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姐姐吗?”
“告诉雨烟,我会想办法救她的,让她不用担心。”上官无痕微一迟疑,又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沐涧陵笑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一家人还见外什么?”
上官无痕正色道:“我妹妹文青,也在你们府里。现在雨烟她被婚事纠缠,没有时间照顾她了。我希望,你能……”
“你是让我多多照顾她是吗?放心好了!一定会的!”沐涧陵笑道,“你妹妹叫文青吧?我回府这几天,都还没见过她呢!放心,我这一回去,就去看她!”
上官无痕微笑道:“拜托了!”看着他消失在门外,心绪如潮,想起自己的计划,想起可能有机会救出妹妹,他心中就一股热血上涌。
沐涧陵回到府里,本直接走向雨烟闺房,可心念一转:我刚才答应了上官大哥,要照顾他妹妹,可我还从没见过她,这不是很荒唐吗?我还说一回来,就去看她呢!想到这儿,便拐向上官文青居住的西厢房。
西厢房门口,坐着丁天霸的五弟子水调歌头。“五大恶人”之中,他是最小的一个,不过二十岁,可武功已是不弱。一双贼忒兮兮的小眼睛不停地乱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塌陷的鼻子尖上一团殷红,这个酒糟鼻给他添了几分可爱。五人之中,属他最好说话,嗜酒好色皆如命,平时反应颇为迟钝,又最经不起软磨硬泡。
对于他的驻守,沐涧陵根本没放在心上,暗暗喜道:是他!就算伯父有命令不让我进去,也有办法了!上前笑道:“水师兄,今天轮到你守门呀?”
水调歌头一见是他,笑道:“沐师弟,你这样问,不是多此一举吗?都看到我在这儿了,还问?”
“好好,就算我不对。我回来这么几天了,都还没有机会和你一起喝酒呢!”沐涧陵笑道。
“喝酒?”水调歌头一双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笑道,“好啊好啊!等明天大师兄来换我,我们就去吧!”
“好啊!一言为定!”沐涧陵笑道,“不过,现在我想进去见一个人!不知行不行?”
“你是说上官姑娘吧?”水调歌头笑道,“进去吧进去吧!师父只说不让她出房,我们府里的人还是可以去看她的!还可以陪她说话解闷呢!”
沐涧陵心中暗喜,笑道:“那好!我进去了!”
“哎!沐师弟!”水调歌头拉住他。“别忘了明天喝酒!”
“忘不了!”沐涧陵一笑,就走了进去。
房里,上官文青依然向以前那样,呆呆地坐在桌前。这两年来的禁锢和丁天霸不时的纠缠早已磨掉了她所有的向往与真情,连本清澈的眼睛也显得大而无神,她的整个人也陷入长期的孤寂之中。以前还有雨烟常来看她,可不知为什么,最近几天都再没有来,连丁天霸也未来过。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几天都没说过话了。
这时,却听到了外面隐隐有人在说笑,她从没听到过这个年轻的声音,乍听之下,竟没来由地一阵悸跳,忍不住起身想去看看。刚走几步,就听到推门的声音,心中一慌,脚下一滑,就要摔倒。
沐涧陵刚推开门,见此情形,忙伸手将她扶住。
她缓缓抬眸,沐涧陵一见之下,登时怦然心动。她脸色苍白,一对眸子望着自己,含着无尽的凄楚幽怨,这么温柔纤弱,这么楚楚动人,让他不禁生出强烈的怜惜之情,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上官文青也是一震,眼前这个青年凝视着自己的目光,深邃得直窥她心底深处,又似曾相识,她的心不能自抑地悸动。
两人就这样蓦然相对。半晌,才回过神来,上官文青忙挣开他的搀扶,脸颊已不自觉地晕红,更添几分楚楚之致。
沐涧陵一向能言,可这时面对她却不知如何开口,竟有些吞吞吐吐。“你……你就是文青?”
听他直呼自己小名,上官文青脸上更是一红,点点头,问道:“那……你是谁?”
“我?我叫沐涧陵,是丁府的养子,也就是雨烟姐姐的弟弟。”说到这儿,沐涧陵笑道,“你叫我小陵子就好了!”
上官文青早听雨烟说过有这么一个“小陵子”弟弟,也知道他是沐英的儿子,浅笑道:“我听雨烟姐提起过你,你年纪比我大,我怎么能叫你‘小陵子’呢?”
“那……那就随你吧!”见她浅浅一笑,沐涧陵如沐春风,忙笑道:“我刚从江南回来,早就想来看看你了!”
“请坐吧!”上官文青红晕渐退,为他沏茶,问道:“雨烟姐呢?怎么这几天,她都没来看我?”
“她……她现在有事。”沐涧陵心想:还是不告诉她为好,免得她更担心。笑道:“我就是代表她来看你的,另外,还代表上官大哥。”
“大哥?”上官文青顿时一怔,心乱之下手中一晃,茶水溅到沐涧陵身上。她立时慌乱起来,掏出手绢为他擦拭,不迭声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沐涧陵也接过手绢揩拭,无意中触到了她冰凉的手指,心中又是一动。
上官文青又晕红了脸,缩回了手,垂下眼帘。
“呃……我刚才去见了上官大哥,他现在很好,很惦记你。”沐涧陵颇感尴尬,道,“他……他还让我好好照顾你。”
上官文青低垂眼帘,轻声道:“谢谢你。”
沐涧陵深深凝视着她,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柔情……
第二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