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落无间--第二部》沉渊

14、第 14 章

　　黄昏渐近，天边泛起金色。日间的炎热淡了下来，阳光已变得柔和，原野吹来的风带了丝丝清凉。草场绿荫随风摇曳翻起阵阵绿浪，落在人眼里更是惬意舒爽。
　　宫人们已在附近垒好数个炭堆，涂了厚厚调料的小全羊整齐放置在烤架上，案几上摆放了椒盐碗，小银刀等精致的餐具料品。
　　三伏天吃烤全羊还是需要点勇气的，却是这道菜是沿袭塞外民族的传统大菜，也是朝廷贵族阶层在比较隆重的宴会场合下必上的一道菜。虽然今日气候时节都不对，但此道菜不仅意义不同寻常，也确实是美味，是以众人对此道菜都还很是喜爱。听得宫人招呼入席，众人都纷纷围了烤架前，自行动手开始烤起羊肉来。
　　博政携了江萱坐在一出口附近的烤架旁，这位置正好可将场内的总体情形看个清楚。果然众人酒酣耳热之时，侍卫前来悄声禀告，已将数名可疑人物抓获，正在讯问……
　　见众人都有些酒意了，已是发难的好时机。施婉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扫了临席而坐的江萱一眼，心中冷笑，今日你既然来搅局，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手中团扇轻摇，故作漫不经心的侧头与自己身旁的一名女宾客耳语了几句。
　　那女宾客听得施婉的话语微微一怔，也瞄了江萱一眼，眼中有些鄙夷之色。转头看向坐了自己一旁低头喝闷酒，神情很是郁闷伤感的范蓉。一口气哪里还忍得住，当即站起身来，向江萱那处走去。这女宾跟范蓉是手帕交，知道范蓉对黎言心中爱慕，却不想黎言今日竟然当众表明自己心有所属，这自然是对范蓉一个沉重的打击。自从江萱兄妹现身后，见黎言处处讨好逢迎江萱，更为她干冒大险去捉那飞鼠，众人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范蓉伤心难过不已，面上早没了笑容，只一杯杯的自己喝闷酒。那女宾看得气闷，心中早为范蓉不平。此刻听了施婉的话语，心中更是不愤，当即决定要为好友出头。
　　那女宾走到江萱处，面带冷笑看了江萱片刻，高声说道：“今日真是有幸，想不到这样的场合能见到久闻大名的博姑娘。听说博姑娘一直受三皇爷宠爱，被留在宫中长住，怎么今日能出来参与聚会？”此话一出，四周都静了下来，众人的眼光纷纷看向江萱，眼中都是惊疑诧异。原来这女孩就是博萱！那个犯了重罪被押在宫里的女孩，听说三皇爷痊愈后才赦免了她。原来她竟然在这里，她怎么能参与这样的宴会。
　　江萱一听，面上微微变色，这人当众点破自己的身份，这下是隐瞒不住了，回去非挨罚不可。转头看了临席的施婉，见她眼中满是得意的笑容。江萱心中叹气，知道刚才因为鼠儿的事得罪了施婉，她这是存心报复。心中一转念，故意对那女宾诧异道：“这位姐姐你是在说我么，你认错人了。我不姓博啊！也不明白姐姐你在说什么？”
　　那女宾见江萱否认，当下执扇掩唇娇笑道：“哈哈，不错，我差点忘了。姑娘本性当然是不姓博的，姑娘被没籍为官奴，这博姓不过是从主人姓而已。自然不能算是博家的族人子弟！”随即面上一沉，冷冷说道：“一名奴才也敢来参与这样的宴会，还大模大样的坐了宾客的位置。当真放肆之极！”手中团扇指了江萱，呵斥道：“哼，好你个不知尊卑的奴才，还不快滚出去！”
　　众人听得大都皱了眉头，暗忖这女宾话虽难听了点，说的却也是事实。这样的宴会，一名女奴怎么能出席。她主人家也太不知礼了，即便再宠这女奴，也不该公开带了来这样的场合。当下低声议论，一片嗡嗡小声非议之声，都说，这女孩还是早些退席的好！
　　黎言听得又惊又怒，暗叫不好，还没来得及发作。
　　只听砰的一声大响，身旁木屑乱飞，酒水四溅。博政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厉声喝道：“放肆！”目光冷然的四下一扫，眼中寒气森森。众人心中打个寒蝉，都噤声不敢再言语。

　　那女宾被博政的目光迫得低了头，呆立在那里不敢挪动脚步，心中莫名紧张害怕了半会。才微微抬头转眼四周，见众人都默不作声看了自己。顿时面上发烧，心中一羞恼，便失了理智，心道，我堂堂贵族大家的小姐，岂能在一名行商世家子弟面前低头，更不能让一名女奴扫了脸面，否则日后哪里还能见人！当下鼓足勇气，抬起头来，柳眉一竖，面上强装了毫不示弱的对博政说道：“我放肆！哼，我倒要看看今日到底是谁在放肆！哼，朝廷律令，身在犯籍之人不得出席朝中喜庆祭祀等重要场合！你们如此做，分明是没将朝廷律令放在眼里，真是好大的胆子！守卫们还不将这女奴押下去！”指了江萱，就命一旁的守卫拿下江萱。
　　面具下，博政面色铁青，眼中满是寒气，正要喝令自己的侍从将这女宾拖下去。眼角的余光
　　却瞟到一名戴了飞鹰面具的灰衣人手执一杯清酒，看似漫不经心的向临坐的施婉处走来。那人端的是一杯冰镇的顶级竹叶青，金色的阳光映照在沁出细微冰珠的透明琉璃杯上，清亮的酒色中隐隐泛着嫩绿的光泽。
　　博政心中一凛，来不及顾及这方，身行一动就向施婉那处掠去。
　　这边负责游园会守护职责的卫士是从驻扎在皇城外围的步军营调来的，并不认识江萱等人。听得那女宾指证江萱犯了朝令，当即上前拿江萱。江萱心中苦笑，知道自己若是反抗，那事就闹大了，回去受的处罚只会更重。当下也不反抗，由得那些侍卫将自己押起来向场外推去。
　　那灰衣人还没走到施婉近前，突然眼前一花，一名紫衣青铜面具人已拦在面前。那灰衣人微微一惊，斜转一步，手中酒杯正要向那碳火倾洒而出。
　　突听得有人高声说道：“不得对公主无礼！”那声音清朗响亮，更是隐隐威严之势。

　　众人一惊，场中又静了下来，众人眼光都不约而同看向来人。那灰衣人更是吃惊，微一迟疑，手中酒杯拿住不动，看了拦在面前的紫衣人一眼，见那紫衣人不动声色，看不出用意。那灰衣人微一迟疑，又轻退一步，有些疑惑的看向那高声说话的来人。
　　一名面戴黑色面具的青衣人在侍从簇拥下缓步走到场中。目光淡然缓缓扫过场中众人，不怒而威。众人心头一凛，都略低了眼帘，不敢与那人目光相接。
　　江萱一听这声音，立即双眼发光，眼中满是欢喜！只想一把推开看押自己的侍卫就跑到博泽身边，却是不好贸然行事，只得推推拉拉的磨蹭，赖在原地不肯走。那两名押解江萱的卫士很是不耐烦。一名卫士在江萱肩头狠狠一推，江萱顺势一个趔趄跌了几步，小嘴一瘪，很是委屈的看向博泽。却听那卫士喝道：“快走，再磨蹭就别怪......”话未说完，只见面前人影一晃，啪的一声响，面上已重重的挨了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打得那卫士晕头转向，眼前直冒金星。站立不稳摇晃几下才手捂了半边脸回过神来，又气又怒看向面前这人，顺手向腰间的兵刃摸去，口中喝道：“什么人？竟敢出手伤人！”兵刃还未取过手，却见对方冷面不答，只单手提了块金牌在自己面前一扬，竟然是大内御前的令牌。那卫士赶紧单膝下跪行礼，“参见大人！大人，小人无礼，请大人恕罪！”
　　这御前侍卫冷冷答道：“哼，好大胆的奴才！对我无礼倒也罢了！”话语一顿，厉声道：“竟然敢冒犯公主。还不向公主请罪！”
　　那卫士被骂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更吓得面色发白，额头直冒冷汗，心道，我哪里冒犯公主了，我连公主的面都没见过，怎会冒犯公主。正要喊冤分辩，却见那御前侍卫单膝跪了江萱面前，口中恭恭敬敬说道：“殿下，奴才护驾来迟，殿下恕罪！”那御前侍卫身后的一干同样装束的侍卫也齐身跪了在地，朗声说道：“殿下恕罪！”
　　那卫士呆呆的看着江萱，张了嘴，啊，啊，公主！身子一软，匍匐在地，颤声道：“奴才该死，公主开恩，公主开恩！”
　　江萱啊的一声，惊讶得也张大了嘴，一时有些发呆。这是怎么回事啊，我都已经不是公主了，这些侍卫干嘛要在众目睽睽下叫自己公主！啊，惨了，我以后还怎么出去玩啊！
　　四下也是一阵低低的惊呼声，众人眼光又都看向江萱，眼中都是惊骇诧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还说这女孩是个卑贱的女奴，现在这些御前侍卫却说她是公主。那几名已经知道施婉身份的宾客更是惊疑不定，眼光在施婉和江萱处游走，怎么今日宴会上有两位公主么？
　　黎言更是脑中轰的一声，脚下不稳，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两眼直愣愣的看着江萱，眼中是惊骇欲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这丫头怎么会变成了公主！不会吧！天哪！匪夷所思，难以置信，天下奇闻……这丫头怎么可能是公主！
　　博泽唇边微笑，上前作势向江萱下跪，说道：“臣，荆洲知府博泽参见公主殿下！”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忙也跟着齐身下跪。
　　那出言喝骂江萱的女宾面色惨白，唇色发灰，两眼发直呆怔了片刻，手一松，手中团扇失落在地。见一名御前侍卫目光森然的转头向自己扫了一眼，那女宾立即两眼发黑，双腿发软，眼仁一翻白，咕咚一声，晕倒在地。
　　黎言震惊莫名，呆了半晌，才惊觉众人都跪了下去，迟疑片刻，也只得赶紧跪下随了众人三呼千岁：“臣等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