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鼓》如意123

14、第 14 章

　　平安饭店，是西镇最大的一家酒店。是那些名流商贾，洋人军阀常去的地儿。尹良到了那儿，只在二楼饭厅里坐了一会。服务生拿上了点菜单，他只是要了一些酒。将自己喝得醺醺然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坐到了他的对面，尹良把帽子扶正了，看到面前的是一个外国人。洋人的长相和内地人还是有明显的差别的。曹市作为西三省的大军阀之一，和那些外国势力一直保持着一种复杂的关系。要说他们亲近，无论是合作，还是签订条款这方面，他还一直有着自己的底线。要说他们是水火难容，自然也谈不上。就拿这家和平饭店来说，背后的投资方就有那些洋鬼子。尹良是个知轻重的人，深知民族大义绝不只是靠扯两句嘴皮子能够呵守住的，小事上面，不当该有民族上的分别。
　　“一个人？”普通话说得已经相当标准了。“是。”尹良这是回答了。洋人也不客气，要了酒杯，就那么喝了起来。尹良这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异国人，颧骨很高，眼窝很深，毛发是那种淡淡的金色，有微微的卷曲。“我也是一个人。”“我叫乔斯李。”“我叫尹良。”“欧，尹先生。是本地人？”乔斯李为对方的酒杯斟满。尹良点了点头。“尹先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尹良看着他，没有说话，乔斯李又长长地欧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你们中国人总是结伴成群的多，像尹先生这样落单的还是少。”尹良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有一些奇怪，坐到他的对面来，只是说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话。“乔斯李，你不会只是想和我开玩笑吧。这大厅里自个儿玩乐的人可不少，你看。”尹良故意指向了别处，也有那么几个自个儿坐着吃饭喝酒的。乔斯李笑了笑，“尹先生真是幽默。”“幽默？从没有人这样形容过我。你说的，像我另外一个朋友。”“欧，他很幽默吗？他也在这里吗？”乔斯李朝四处看了看。“他不在。”尹良将面前的一杯酒喝到了底。人们总说，酒酣耳热，杯酒言欢，几杯酒下肚，倒真的有点那个意思了。尹良问他，“乔斯李先生，在中国呆多久了？”乔斯李毫不思索地说道，“十年了。”“一直在西镇？回过家乡吗？”乔斯李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毕竟移居到这里十年有余，很少有人问他可曾回过家乡，他们更习惯问，在这里呆的还习惯吗？乔斯李朝他点点头，“当然。”乔斯李问他住在哪里，尹良出于警惕心没有即刻回答。乔斯李从西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来，尹良接过了，见上面印着的是，“西山报社记者，摄影家，乔斯李。”西山报社是全国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广的一家媒体之一。“记者？那乔斯李先生是想通过我这里得到些什么，你们所说的素材吗？”乔斯李摇了摇头，“尹良先生误会我了。我是真的只是想认识阁下，我想用你们中国人的那句，一见如故形容，比较适合。”乔斯李又补充道，“我有司机，可以送阁下回去。”乔斯李居住在西口租界那边，离曹家府邸隔得并不是很远的。尹良没有直接回答是与否，而是问他可有家人在这里？乔斯李说，没有了。两个男人就这样想起一句是一句，这样散漫地聊着，竟也将桌面上的酒水扫去了一大半。尹良不胜酒力，起身就要告辞。乔斯李还是执意要送他，尹良的身子骨哪里敌得过他呢，被他一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失足摔了。经过了这一吓，倒清醒了三四分。他快速地走到了栏杆那里，从那里能够看到一楼的接待厅。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整个人如梦方醒。王扬和胖子王虎以及另外的两个下属，风风火火地从大厅的旋转门里出去了。平安饭店的住宿部是在四楼以上，如果他们下来肯定是要坐电梯的，而一楼电梯口只是与后门离得近，那么他们又怎么会走弯路从前门出去呢？显然是有急事，导致他们还来不及上楼了。
　　尹良想到了这一点，就准备下楼追出去，可是乔斯李死死地在身后拉着他的胳膊，他只得放弃了。乔斯李说，外面很不太平，如果他需要回家，他可以让司机送他，保证安全。尹良才发现，外夷血液里流淌着绅士文明，他们的血液里同样地还流淌着自负和固执。“乔斯李先生，我不需要！”尹良朝他掷地有声地喊。飞也似的跑了下去，路边已经有小黄包车在等候了。尹良直到上了车才发现，那几个人早没了影儿，又如何去找。只得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