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絮酒

8、第八章

　　以前上元节许轻歌一个人在府里着实是无聊至极，偶然得知那天后门没有人看着，可算让她逮着了个机会，于是每年上元节上街逛灯会便成了她的一大趣事。
　　今日她虽进了宫，但是这夜的灯会会持续很久，想来她现在去也是没什么影响的。
　　街上，各家各户屋门前都挂了各种各样漂亮的花灯笼，一派喜气祥和，街上摆摊的小贩比平时不知多了多少人流如麻，许轻歌就顺着人流向前走去。
　　照例，她来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面前，左挑右选后，拿了一只狐狸面具，然后熟练地戴了上去，老板看她是老熟人，还少收了几文钱，许轻歌开心笑笑，但还是没领老板的好意，将那几文钱塞到了一个面具下面。
　　各式各样的花灯惹得许轻歌别不开眼，据说今年有南夷商贩进京经商，那的灯笼可谓天下一绝，许轻歌心道，幸好来了。
　　街上人实在太多，难免会发生一些摩擦碰撞，人群中，许轻歌感觉自己脚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又不怎么疼，可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她这般的心态。
　　只见许轻歌旁边某处，一个腰宽体胖的中年男子正对着一个身着黑衣黑裤侍卫模样的男子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那侍卫原本只想道了歉给点银钱将这件事快点抹平，可那中年男人却是不依不饶：“就这么点钱打发叫花子呢，我这鞋可是上好的皮料制作而成，现在被你踩了，我可不想再穿第二遍，你还得赔我鞋钱。”
　　一听，那侍卫也不乐意了：“公子，你这鞋只是沾了点灰尘，洗洗就行了，可为何还要如此得理不饶人。”
　　那中年男人听着在场众人的指指点点，也不觉得害臊，要将他的无赖行为贯彻到底：“反正你今天必须拿十两银子给我，否则这事没完。”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十两银子，那可是在场大多数人一年的经济收入，想到这，人群一阵骚动，对那中年男人的鄙夷声越来越大。
　　那侍卫此刻看起来也着实没有好心情与他继续争论下去，转身欲准备离去。
　　中年男人瞧见他的动作，自是不让，一把上前把他拉住，侍卫也火了，把手放在腰间挂着的剑上，众人一看形势不对，纷纷退开。
　　正当那侍卫准备拔剑之时，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莫南。”
　　那位名叫莫南的侍卫急忙收回手，朝着缓步而来的青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许轻歌见这一副场面，目光也随着众人朝那青年看去。
　　那人戴着一张全遮面面具，让人看不见容貌，可那衣着，深蓝色暗纹镶边锦袍，一看就价值不菲，腰间还别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翡翠玉佩，更是世间少有，那中年男子一看到便噤了声。
　　按理来说，剩下的戏也没什么好看，许轻歌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可双腿像是被灌了铅，怎么也走不动道。
　　像，太像了。
　　这个人的音色与尚序简直别无二致，除了语气比他正经一些。
　　再看那身形，与许轻歌匆匆一眼里的身影重叠的也差不多，着实让人很难不乱想。
　　但是，许轻歌这时才注意到，那青年的脖子上起了一圈红疹子，并顺着他流畅的脖颈线条一路往上，直蔓延到脸部，想来这也是他戴面具的原因。
　　刚才那人是没有的。
　　看来终究是黄粱一梦！
　　不过许轻歌虽肯定那矜贵男子不是尚序，却还是抱着万一的态度看起了这场已经能猜出结局的戏。
　　莫南把发生的情况简单阐述了一遍，只见那青年不轻不重地哦了声，带着长长的尾调，几分不正经从他的声音里蔓延开来。
　　许轻歌心中一惊，这简直一模一样。
　　那青年眼里意味不明，看不出喜怒，众人都被他的气场震得不敢出声，那中年男子也是战战兢兢地缩在一旁，明白今天自己惹错了人。
　　“你说，要赔你多少银子？”那青年开口，话里透露着几分冷意。
　　那中年男子哪还敢继续在这待下去，嘴里一边说不用了不用了，一边往外跑去，可周围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压根找不到个出口。
　　突然他的目光往许轻歌这扫了过来，下一秒，他人也立刻奔了过来。
　　“姑娘，你行行好，让我出去吧。”大概是看她好说话，才想着在她这找缺口，边说还边把刚才莫南给的银子往她手里塞。
　　许轻歌自是不接，戏都没完，怎么能让主角退场呢。
　　眼见着那人正要发怒，准备把她硬推到一边，却被人用力拉了过去。
　　因着重心不稳，那人一下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但见始作俑者只是拿出帕子嫌恶地擦了擦手，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许轻歌猜想，理应如此。
　　下一秒，青年冷淡带着嘲意的声音响起：“我赔你钱，你干嘛还去为难一个小姑娘。”
　　说着，他抬起眼往许轻歌那看了一瞬，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许轻歌听见他浅浅低笑了声，声音很轻，如同刹那烟火，转瞬即逝。
　　“不过嘛，赔也得值这个价不是。”他边说边往前走，气势逼人。
　　那中年男子害怕的不断后退，直至退无可退，才颤身出口：“你……你想干嘛。”
　　青年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对着他身后看热闹的人群道：“麻烦各位都往后退退。”
　　众人识趣地后退，下一秒，便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只见，那青年的脚正狠狠踩在那人的脚上，还来回的揉搓着，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脚下一疼，让人不禁咬了咬牙。
　　许轻歌没想到这人看着是个翩翩公子可下手却是一点不留情面，采用的方式还相当的暴力，许轻歌抖了抖肩，感到一阵惧意，便准备离开此地。
　　过了好一阵，那青年才把脚收了回来，然后掏出一锭银子甩在那中年男子的身上：“这是二十两，赶快拿去治治你这腿，否则落下残疾可就不好办了。”
　　说完，他便径直转身离去，不再理会众人，莫南急忙跟上：“多谢公子今日替我解围。”
　　尚序扫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出息。”
　　莫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公子不是说不可随意伤人吗，百姓又不是敌人，莫南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听到这，尚序转过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不让你随意伤人也不是被人蹬鼻子上脸了还无所作为，倘若，他今天为难的不是你，是刚才那个小姑娘，你又当如何？”
　　“一脚把他踢飞。”莫南想了一下刚才站在那的许轻歌，脱口而出道。
　　“行，”尚序拍了拍他的肩，充满赞许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就把自己想成一个小姑娘，相信这样你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说完，似是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尤其不错，嘴角勾起一抹愉快的弧度，留莫南一个人傻站在原地。
　　“把自己想成一个小姑娘……”莫南嘴里喃喃道。
　　……
　　许轻歌本来准备回府了，但看到醉满楼弄了一个猜灯谜的游戏，要知道，往年醉满楼可从没搞过，再看那老板娘诱惑地说：“猜中最后一个的客人将会获得神秘大奖哦。”
　　许轻歌也免不了好奇地吞了吞口水，醉满楼可不是会缺钱的地方，设置的奖品必然价值不菲，许轻歌想着自己要是能中一个，以后生活又会上升一个度，光是想想就让人心神荡漾。
　　纵使这里基本都是一些男宾，毕竟是京都最有名的青楼，许轻歌也挤了进去，反正她不进里面去，猜完就拿东西走，也没有什么问题。
　　倒是看着男人堆中唯一的一个女子，老板娘的笑容僵了僵，但想着她应该也没能力拿到最终大奖，到底也就没说什么。
　　只见许轻歌连对了几题，老板娘也没给什么，许轻歌有点焦急：“老板娘，为何我答对了却没有奖品呢？”
　　那老板娘只是笑道：“小娘子有所不知，我们的灯谜啊奖品是随机的，你猜的这几个都是空的。”
　　许轻歌被她这声小娘子叫的有点膈应，也不打算浪费过多的时间下去，直奔最后一个，反正这个是绝对有的。
　　那老板娘见状，急忙想去阻止，但见许轻歌看到谜题后眉头蹙了起来，只是心中冷笑，继续停在原地跟其他人打趣。
　　草上飞。这就是那最后一道谜题，只有短短三个字，众人脸上都露出一些难色，许轻歌习惯性地蹙起了眉，这是她认真思考时的表现。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字，下一秒，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与许轻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早。”
　　许轻歌抬头看去，只见那人身着水青色宽松袖袍，眉目清秀，长的不算英俊，反倒是有一种女子的柔美，但是他的气质实在出尘，如用山间清晨露水泡的茶，令人沉迷。
　　许轻歌认了出来，这是太傅府上的二公子，宋玹。以前他来尚书府时她瞧见过一眼。
　　既然两人都猜中了谜题，理应奖品各分一半，可只见老板娘走到宋玹面前，殷勤道：“恭喜公子猜中谜题，今晚的神秘大奖是你的了。”
　　许轻歌听到这话简直不可思议，明明她也猜中了好不好，柳眉倒竖：“老板娘，明明我也猜中了，为什么奖品却只有他的份。”说着，她指了指宋玹。
　　可下一秒，她便想收回自己的话。
　　只听得那老板娘说：“今晚的神秘大奖就是本店花魁雪梅的一夜。”
　　许轻歌只得默默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想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老板娘的话一出口，人群便骚动起来。
　　“雪梅，那可是花魁雪梅啊。”
　　“千金都难买的一夜，竟便宜了那个小子。”
　　“明明我就快猜出来了，可惜啊！”
　　……
　　许轻歌对于什么雪不雪梅的搞不清楚，只想快点出去，现在她可算也体会到了刚才那中年男人的处境，压根出不去啊。
　　但是只见那老板娘又说：“这位小娘子既也猜中了谜题，断然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许轻歌一下转过头来，只见那老板娘将一支发簪塞到了她的手里，她顿时喜笑颜开，看来这半天也没有白费。
　　在离开之前，她又看了眼往醉满楼里走的宋玹，不禁感叹，果然看人还是不能看面，看他这面相，哪像是会进出这等风花雪月地方的。
　　她拿着簪子悠哉悠哉地往前走，便见一大堆人往城南的那条寻梦江走去，手里都提着一盏河灯。
　　许轻歌想起，每次灯会结束之际，都会有放河灯的习俗，从前她回去的早，她也就没有放过，但今天碰都碰上了，哪还有不放的道理，于是她随便在旁边的一家店买了一个莲花灯，顺着人群一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