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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逆浪沉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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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那一夜的记忆再次袭来,羞耻感充斥在韩子夜的脑中。
他抬眸直视着眼前人,“您非要知道臣是不是无双到底有何用意?”
宋锦抒没有回答,反而抓起韩子夜的手腕。届时衣袖滑落,玉镯露出。
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镯子。
“看来这只镯子挺符合无双的心意。”宋锦抒玩弄着那只镯子,话语中皆是不经意,“这些个玩意儿本宫那还有许多,韩大人若愿意,可以改日到东宫拿走俩个。”
韩子夜会意,勉强表露出一张笑脸:“多谢太子殿下。”
……
二更天,东宫门内,韩子夜缓步走到殿前。
“韩大人真是准时。”一个温柔的男声顺着殿内透出隐隐微光传来。
韩子夜踱步上前,月光划过他的脸,看不出丝毫的波澜,目中也尽是淡然,他轻声道:“太子殿下盛情邀约,臣又怎敢驳殿下的面子?”可在身后他的一只手正死死握着玉箫。
“吱呀——”一声殿门打开,一只弓箭径直飞向韩子夜。
韩子夜瞳孔微张,迅速旋转玉箫,一剑挑开飞箭:“殿下这么信佛的人,今夜是打算杀生吗?”
“哈哈!”宋锦抒轻笑,伴随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他出现在韩子夜面前。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温和的面容,那一双深邃的眼眸底下不知藏着的是欢快的极乐佛陀还是痛苦的地狱阎罗。
他微微张嘴调侃道:“韩大人真真是深藏不露啊。音律、舞技、功夫样样精通。难怪父皇会……”
“殿下!”韩子夜不愿再去回忆那一夜,直接打断了宋锦抒的话:“我们都是聪明人,就别拐弯抹角,有话请直说吧。”
“皇兄派你入宫是为了什么?”宋锦抒眼眸中一股锐意闪过。
韩子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里因外合,将您拉下太子之位。”
“你为什么甘心替皇兄卖命。”
“臣被大皇子种下乌羽欲之毒。”
“你就不怕我去皇兄那告发你卖主?”
“北启先皇后,也就是殿下的生母,因为皇上想背信弃义,从而默许了苏贵妃下毒谋害了她,就冲着这杀母之仇,臣相信殿下不会出卖臣。”韩子夜直视着宋锦抒的眼睛。
立时宋锦抒的脸凝做一团:“韩大人知道的可有点多啊,不知是从哪儿打听来的?”
“殿下,有些事情您不必知道,恐污了您的耳。”韩子夜嘴角勾出一抹弧度,“殿下您也该说说您的目的了?”
宋锦抒盘玩着手中的佛珠,手上的青筋突起,眼底的狠厉随着话语一字一句地渗出:
“‘北启后宫只会有一个女人’,父皇既然违背了这个诺言那就该付出代价;至于苏嫇婼那个女人,本宫迟早要她带着太后梦去向母后忏悔!”
此话一出,韩子夜的脸上表情顿时做烟云散:“弑君?那可是要杀头的。”
“怎么,不敢了?”
“有何不敢,不过殿下既然要拉拢下士,那总归是要表示表示吧”
“你想要什么?”
“殿下登上帝位后,解了我的毒并下一道圣旨。”
“哈哈哈!”宋锦抒仰天大笑,“韩大人这是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韩子夜拱手行礼:“微臣不敢。”
话音刚落二人不约而同地大笑,笑声荡漾,持续了好一会。
宋锦抒用手中的佛珠点了点韩子夜的额头,二人似是都默认这场交易,可事实真的是吗……
翌日,朝堂上众臣叩首在地高呼“万岁”,皇帝挥手平身,俯看众人道出句:“众爱卿可有事上奏?”
“臣有奏,南越国近日屡屡骚扰我国边境,边疆百姓苦不堪言,万民上书希望朝廷派人挂帅带兵安抚。”
“儿臣愿前往平反。”宋锦祠与宋锦抒双双毛遂自荐。
“臣闻京中百姓议论太子殿下素日不是流连烟花柳巷之地,就是在寺庙求神拜佛,大抵是早已忘了这习武之事,如何当这挂帅之责?如此自该大王爷前去。”
“李大人身为一名武将却尽学些长舌妇之行径。”宋锦抒躬着身子,将头转向李锵。
李锵不卑不亢道:“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自当了解民意,体察民情。”
“哈哈哈!”宋锦抒讥笑道,“好一个了解民意,体察民情。那本宫倒是好奇了,这百姓都是如何议论李大人你的。”
“够了!”皇帝出声制止,“廉承之死锦祠还未上禀,此事容后再议。”
宋锦祠俯身汇报:“京中近日出现一股江湖势力,他们所用武器与刺杀廉督军的伤口吻合。儿臣怀疑与廉督军之死脱不了干系。只是他们皆为死侍,所以目前还没有进展。”
“那诸卿看这两桩事该分别交于谁?朕等着诸卿上表奏章,纳言献策,分析利弊。退朝!”
话音刚落,太监高呼:“退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
太乐坊内,凌厉的秋风吹动着柳枝,枯黄的叶片点缀在水面上,挂下的铃铛晃动着,泠泠作响。
韩子夜吹着箫望着这老态龙钟的柳树,透过它的沧桑看着蕴含在底下的深邃,感受着它的阵阵凄凉。忽然一道月光落下,将泥土上叶子“碾成”尘埃,给柳树铺上一条上天的银丝路……
“大人。”祁闻竹将韩子夜拉回现实,“赵公公传话,让你过去。”
“好。”韩子夜低声应下,似是还没缓过神来,说着便要离开。
祁闻竹见四周没人将他拉至僻静处道:“王爷说希望大人帮他拿下南征之事。”
韩子夜没有回复只是只身一人再次来到柳树前,看了眼柳树便只身一人走了。
他直面着月轮,月光将他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一路上他抚摸着宫墙上的细纹,借着光看着脚下石板的纹路。可等到他抬头,他却看不清前方的路,也碰不到。他只能向前走,一往无前地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觉自己走到了,刚踏进门槛赵公公就屁颠跑过来并扶起韩子夜刚想行礼的身子:“我的好大人你快起来,您说您这儿,怎么才来啊?”
“赵公公,皇上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那朝政上的事儿啊。”边说赵公公边凑到韩子夜耳边愈发小声,“这皇上儿啊,本是想让出言献策,可这一个个儿的,简直是!唉……大人还是小心伺候着点。”
说完赵公公示意侍卫开门,随后屏退众人。
韩子夜刚来到殿内,只见一本奏折砸中他的脑袋。
“谁允许你进来,滚出去!”皇帝怒吼道。
可待看清韩子夜的脸时,骤然停止谩骂。韩子夜眉目含情地看向皇帝,从容捡起地上的奏折,然后挤出一张笑脸道:“陛下别动怒,免得气坏了身子,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可以跟渊漓说说。”说完韩子夜走到皇帝身侧,跪下躬身将折子递上。
皇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勾手示意韩子夜趴在自己腿上:“如今朝廷有两件要事,一是南征,二是京中的江湖势力。你说朕分别该派谁去。”
听着这一句话,韩子夜品出了试探的味道,皇帝这无非就是想知道自己是否联络朝臣。于是他赶紧开口道:“前朝之事渊漓不甚了解,大人们的能力也不清楚,自是没有办法替陛下决断。”
“哦。”皇帝装作恍然大悟,又追问道,“无碍,例如大王爷和太子。你说他们二人分别该去干嘛?”
此话一出韩子夜没有预想中的慌张,反而镇定自若道:“渊漓认为大王爷应去南征,太子殿下则来关照京中事。”
皇帝睨了韩子夜一眼,随即拽住韩子夜的头发,迫使他仰视着自己:“大王爷把你这个人送到朕身边,不知这心有没有一起跟过来啊?”
话音刚落韩子夜故作神情慌张,颤颤巍巍地跪着:
“臣既然来到陛下的身边,那臣的全部都是陛下的,自然不敢有二心。至于此番的决断,那自是有原因。这一来太子这些年在外名声皆是外强中干,这如若是真的,贸然去战场定是不行,所以在京中用此事历练也是不错。如流言蜚语也不攻自破。这二来南征非同小可,大王爷用兵如神,自是无二的人选。”
“哈哈哈!”皇帝开怀大笑,他松开扯住韩子夜头发的手,将他抱到床上又是一番翻云覆雨……
韩子夜走出皇帝寝宫已经是三更天,他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如幽魂般游荡在长街,等回到太乐坊后他再次看到那颗柳树,它似乎比原来更加不堪,韩子夜飞身越过围栏、水池,来到柳树吸食养分的土地上。
他靠在树边坐下,吹起玉箫,悠扬的歌声激荡着水面起了涟漪——韩子夜看着水中柳树的倒影呆呆地走过去,俯身他又看见自己赫然出现在水面上。
一个被黑暗完全笼罩的人。
突然他拔出玉箫中的剑发疯似的刺向水中倒影,直到水滴打湿脸庞,才停下来。他痴笑着离开,却让人听不见一丝声响。
……
第二日雍京城中早早迎来了一场降雪,韩子夜看着这漫天飘雪,一时间不再想被众人围着,他推掉祁闻竹等一干下人,打算一个人出去走走。在薄薄的里衣外就披了件貂绒便走出太乐坊。
秀锦履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呀的响声,脑子闪烁着自己和师父在弗嘉山日子的零星碎片。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快忘记和师父的点点滴滴。
他立马转身想跑回去,想把自己还记得的记下来……
他撑着纸伞奔跑在银白的长街,宁静的宫墙旁,男孩的惨叫显得格外刺耳,韩子夜寻声望去,一个男孩正在被几个太监殴打,惨叫声随着踩踏连绵不绝。
“住手!”韩子夜的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太监们看不清来人,叫嚣道:“什么东西,少管闲事。”
韩子夜逐步走进,缓缓抬起纸伞,静默不语,如长夜般沉寂的眼睛俯视他们。
为首的太监刚想说什么,见到韩子夜身上的狐皮大氅的花纹,连忙跪下求饶。身后的太监们见此也纷纷下跪。
“走。”韩子夜并没有多说些什么,而是蹲下扶起男孩。
男孩警惕的放下护着头的手肘,怯生生地看着韩子夜。
韩子夜主动冲男孩笑了笑,温柔的声音春风扶柳般传入男孩耳中:“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啊?”
“我,我……”男孩支支吾吾开口,“我偷了他们其中一个人的银子。”
“哦~”韩子夜反问,“那你现在被打了,后悔吗?”
“不!”男孩不假思索地回答。
“哈哈哈!”韩子夜仰天长笑,他笑他和以前自己一样,曾经他也纯粹地只想活着,以为只要有些银钱就会满足。可他现在也算得到了想要的,得到了从未拥有的,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满足……
韩子夜拔下头上玉簪递给他:“那看来你很需要钱,如果钱就可以让你开心,那本官希望你一直开心下去。拿着它去找太乐坊一个叫祁闻竹的人,告诉他,把我的这几个月的俸禄给你。”韩子夜说完便继续向前走去。
傅晋留在后面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来,冲着韩子夜继续磕头:“多谢大人!”
韩子夜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他脱掉貂绒躺在雪里,眯眼盯着太阳,似乎天上的阳光没那么刺目,同时用手掌遮挡便能轻松睁眼,可是他的手掌渐渐却没了力气,他也合上眼……
也许他本来可以独自一人面对这缕阳光,面对这黑暗的混世,当然那时他不曾遇见师父。
回来后的韩子夜不久发起了高热,祁闻竹为他请来了太医,一碗汤药下去算是退了些凉,迷离之际他不管不顾的,不停在念叨、重复着“师父”二字……
不知道过来多久突然温暖的身体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韩子夜猛地惊醒。
“看来这凉水确实可以让人清醒啊。”宋锦抒赫然出现在韩子夜面前道。
韩子夜刚醒来还有些恍惚,他迷迷糊糊地望了望的窗外,又撇了眼宋锦抒带来的人,艰难开口道:“不知太子殿下深夜拜访,所谓何事。”
“啪——”宋锦抒没有回答,反而身旁泼水的人生生抽了韩子夜一耳光。这一巴掌有些重,再加上韩子夜原本发烧的身体,一时间他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我知道韩大人原本是皇兄的人。”宋锦抒用力掐住韩子夜的脖子,“但咱们既然合作了那也该帮衬帮衬不是吗?”
韩子夜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身子,艰难开口道:“微臣此次行为是在帮殿下,殿下请待微臣解释。”
宋锦抒松了松手上的劲,顺势坐在床上继续听韩子夜辩解道:
“南征之路路途艰辛,一路意外不断。若殿下前去难保不会被人陷害。这若是大王爷前去,也难免不会有些小病小痛。”
宋锦抒松开手,韩子夜立马瘫在床上剧烈咳嗽。
“咳!咳!咳!还有就是殿下可以借此次机会来巩固京中势力来制衡大王爷巩固你的大计。”
等着韩子夜说完,宋锦抒弯下腰抚摸起榻上韩子夜略微发肿的脸庞:“韩大人最好是这么想的。”
说完他和侍卫便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