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考第一

4、我将记住你的名讳

　　扶余羲将药瓶放回抽屉，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估摸着时间，随后拎起书包开门出去。
　　楼下都是饭后出来散步的老人，或三三两两结伴而谈，或是夫妻间牵手不语。
　　霞光洒在他们沧桑的脸上，为那满布皱褶的面孔铺就暖色。好似，幸福的真正模样。
　　扶余羲驻足，默默地看了他们几眼，随后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开。

　　傍晚的校园依旧喧嚣，他低着头走进教室，穿过打闹的同学，回到自己的课桌。
　　苏柠还没来，扶余羲从课桌中拿出本原主屯留的小说，漫无目的地浏览。
　　没人会注意到这方隅地，也不会有人在意这里的是谁。
　　他好似拥有绝对的自由，又像失去所有。
　　看了两分钟，扶余羲猛地合起书本，打断自己的思维。
　　他垂下眸子将书放回乱糟糟的抽屉里，趴在桌子上，唯露出双眼睛。但过长的刘海滑落，隐隐遮住视线。
　　他正要阖眼，恰好，依旧有只棱骨分明的手微微曲起指头敲了敲他的课桌。
　　扶余羲直起身，看着今天早上同样于此的楚陌乔。
　　而对方反而弯了弯眉眼，将一杯什么东西放到他的桌上。
　　“按照班规来说，禁止在教室里吃任何食品。”
　　“但是我偷偷给你破例。你可要悄悄地喝。”
　　“……？”
　　扶余羲盯着楚陌乔，眉头蹙起几丝皱痕。
　　可楚陌乔恍若未见般，和熙地道声谢后便走了。
　　虽然他很少注意到班上还有扶余羲这个人，甚至连对方名字都没记住，但今天只是看了个侧脸，却好似中了魔咒般，瞬间将人模样给记了下来。

　　扶余羲瞪着那杯一看就加了许多料的奶茶，侧目瞥了眼那人逐渐走远的背影。
　　收回视线，他拆开吸管的塑料包装，插入杯子中。
　　而后拿出一本书挡在前边，偷偷吸了口。
　　热的。

　　楚陌乔偏头去看便见扶余羲这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不知为何想笑，瞧那鼓起的腮帮，又觉得有点开心。

　　于是扶余羲在班长的放水下喝完了那杯满满的奶茶。

　　扶余羲紧捏笔，指尖因力泛白。
　　他皱眉思考试卷上的题目，将那四五行字来来回回地看了不下十遍，还时不时地在草稿纸上写出思路，但最终都以一个大大的叉结束。
　　脑袋照旧混沌。他伸手捏了捏鼻梁，顿时觉得疲惫不堪。
　　老师们又在开会，看这架势可能上完自修后都不会停止。
　　按照他往常的习惯，喜欢将现在遇到的难题现在解决。
　　一旁的苏柠见他愁眉不展，一颗心瞬间吊起来，他急忙握住扶余羲的肩膀，凑到他跟前问：“怎么了？”
　　扶余羲没理会这动作，淡声回答：“有道题解不了。”
　　苏柠长舒一口气，闻此又恢复平日的模样，笑嘻嘻地对扶余羲说：“唉，这有什么，不会就去问呐!”
　　说着，他拍了拍扶余羲的肩，微低头穿过扶余羲的下巴将视线投过去，指了指某一桌位，道：“看，不会就去问他。他可是整个学校公认的学霸之神。简称，学神。”
　　扶余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楚陌乔那完美的侧脸。
　　他眼角抽了抽：“……他？”
　　苏柠放开他：“对啊，快去快去。”
　　扶余羲几乎浑身僵硬，强烈抗拒，但余光中的那道题又让他有点心动。
　　社恐怎么办？
　　凉拌!
　　扶余羲拿起试卷，风风火火地就赶到了楚陌乔桌旁。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约架呢。
　　可惜没人会注意到扶余羲。

　　楚陌乔察觉有一道人影挡住了光线，他有点不耐地抬头，恰巧撞进扶余羲那无波无澜无光的深黑色眸子。
　　他愣住。
　　“楚同学，可以向你……额，请教一个问题吗？”
　　本应该是句害羞和不好意思的话，可一听扶余羲说出来，瞬间变得冰冰冷冷，理所当然。
　　楚陌乔当然觉得不甚舒坦，可又想到对方帮助过自己，只好点头表同意。
　　于是扶余羲拿出试卷，摊在桌面。
　　他微微弯腰，看楚陌乔拿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听那朗润的嗓音一点点讲出解法。
　　待最后一步于笔尖流淌而下，楚陌乔偏头，稍抬眼，问：“懂了吗？”
　　可他见到扶余羲眼里的拘谨认真，以及不曾有过的，闪动的微光。
　　扶余羲没有留意到这赤裸裸的视线，他细细琢磨一番，郑重地点头，道：“懂了。”
　　说着，他拿起试卷，又分外诚恳言：“谢谢。”
　　楚陌乔倏然回神，他几乎无意识地转动手里的笔，勾起唇来笑：“不客气。”
　　好一派温柔风光模样。
　　扶余羲没理会，转身回到座位，上课铃恰巧响起。

　　扶余羲安安静静地收拾自己的书包，苏柠则在旁边哀嚎，惹得其他将要离开的同学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
　　似是感受到自己的傻气严重外露，苏柠立马噤了声，而后用气音朝扶余羲哼哼：“西子，我先走了，这次不陪你了，我妈催得紧——最重要的是，我那恐怖如斯的哥哥回来了。”
　　怪不得刚才嚎了那么久。
　　苏柠有个大他七岁的哥哥，早已大学毕业到外市工作，时不时回家一趟陪陪家人。
　　他对苏柠格外严格，一般他回来的这几天苏柠会变得乖巧不少。放学回家也急急忙忙，绝不和人鬼混。
　　扶余羲念此，朝苏柠点了点头。
　　他低头垂眸继续整理，心里不免泛起丝丝的痛楚来。
　　他以前也有个待他很好的哥。

　　好不容易收拾完，扶余羲单肩背包，正要离开座位，却不小心碰到了别人。
　　他飞速地道句“抱歉”便要离去。
　　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松松的抓住。
　　温热的手指象征性地扣在手腕上，扶余羲顿时浑身紧绷。
　　他转过去，和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眸对上，是楚陌乔。
　　“有事？”扶余羲面无表情，但话语里却有几丝不耐。
　　楚陌乔倒也不恼，低笑着，温和道：“一起走吧，同学。”
　　扶余羲想拒绝，但话出就成了两个字，“随便。”
　　楚陌乔的笑意愈发深，不紧不慢地说：“还有一件事。”
　　扶余羲疑惑：“什么？”
　　楚陌乔丝毫不见愧色：“你叫什么来着？”
　　扶余羲：“……？”
　　他懵了一瞬，又想到自己此时扮演的角色在这个世界的份量，便极其冰冷地道：“扶余羲。”
　　楚陌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点点头，而后又笑着叫：“余羲。”
　　“嗯？”
　　扶余羲霎时反应不过来。
　　“我记住了。”
　　楚陌乔逐渐记起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