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墨宫（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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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灰扬已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像样的觉，再加上方才宴席上吃了不少异域蔬果，其中不乏有定神助眠的，因而一闭眼就进入了梦乡。然而或许是因为外界的干扰，他睡得极不踏实。朦胧间好像有人在吵架，声音压抑愤怨；然后身下平白出现一座山，他踩着桥梁和石头走出去很远。他觉得自己坐了起来，但无论怎么用力睁眼，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一动拔剑的念头，大脑就炸裂一般得一阵剧痛。
万灰扬出了一身冷汗，口渴的要命。他一张嘴，还未提出要求，黑暗中已伸出一只手来将一杯带着苦味的液体倒进他的口中。他又是一阵挣动，在刹那间瞥见一个人影。这副画面这种感觉与曾经某时刻重叠，但又有不同。可惜万灰扬没来得及捕捉到那一丝违和感从何而来，意识又重新陷入混沌。
吞下的液体化作鱼钩，钓起他在兰宫的那几天以及最后的那场战斗，以及最后出现的那个树下人。
他听到了什么声音，引着他把许多事情串联起来。
“韩皓清……”万灰扬不自觉喃喃出这个名字。
他终于可以安心躺下睡去了。
这第二次他睡得极沉，对外界一概失去感知，连同中间的插曲也被他埋在了记忆深处，当作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因而在他的印象中，只是一闭眼再一睁眼，自己就已经不在本应在的那张床上了。
岂止是不在那张床上，连周围的陈设也与骛殿完全不同。万灰扬慢慢坐起来，检查了一下自己完好的衣物，呆呆地看着窗外朝阳的金光洒在自己身上盖了半截的百鸟朝凤蚕丝被上。
自己难道……失忆了？
这是万灰扬的第一个想法。
还没等他生发出更多的遐思，左前方嵌在被漆成淡黄色的墙上那扇枫木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道目光偷偷探进来，正和循声望去的万灰扬视线相撞。
万灰扬一下就认出来这个熟人：“刘十君！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嘿嘿一笑，从门缝里挤进来，把门阖了，道：“我还问你呢！他们说这里有熟人，我好奇过来看一看，结果——嘿！没想到在这里见着了！”
刘十君，曾经的流浪者小团体成员之一。在万灰扬被抓前几天失踪。万灰扬和他其实并不是很熟，但由于对方天性活泼，脑子又不太好使，常抓着万灰扬扯东扯西，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万灰扬这里是不受欢迎的，也勉强算得上泛泛之交。但在这样一个墨宫里人生地不熟的，其他流浪者又生死未卜，万灰扬见到昔日同伴，自然多了几分亲切。刘十君看上去也是相同的感受，他兴奋地冲上来，伸手就把万灰扬往自己怀里带，万灰扬抬手推开，拒绝了他拥抱的邀请。
刘十君也不失落，大大咧咧地笑着，扑通一下靠着床头蹲下，仰着头看着坐在床上的万灰扬。
“那边不是有椅子吗？”万灰扬好意出言提醒道。
刘十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说：“你躺累了？我给你变个戏法？”
刘十君摆了个斗鸡眼的造型，万灰扬略有些无奈的扶额下床，理了理衣服，嘟囔着：“你还是老样子……”
前一秒还有些许萍水相逢的感动，待他开口后一秒万灰扬便决定不再理会这个过于天真的孩童，头也不回的打开门准备出去。
门刚开到一条缝，就被万灰扬关上了。他记得弓爵某本书里写过靠着光影来判断敌人的位置。那么，仅仅开启一条缝就能看到地上的那个斜着的黑影的话——门外有人守着。万灰扬隐约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能这样轻易地离开。
“灰扬怎么了？”刘十君仍然是一幅乐呵呵的模样，却惊出了万灰扬一身冷汗。
“我怎么会在这里？”万灰扬毫无愧疚的打破了自己刚才的决定。
“城主带你来的，说是要调查什么东西。”刘十君总算站起身来，“他们一会儿就带你去。”
见万灰扬久久没有答话，刘十君以为万灰扬是紧张，便宽慰的拍拍他的肩，故作夸张的点头道：“都是过来人，不用紧张。再不济也是被扔到城西去咯！”
万灰扬瞥他一眼，问：“我剑呢？”
“要剑干啥？一会儿还得卸下来。”刘十君道。
“门外有人。”
“那是孟珧吧。”刘十君自然地答道，“我让他在门口守着，别吓着你。我第一次见他，也被吓一跳呢！”
万灰扬不认识什么孟珧，只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我能出去吗？”
“你得先见城主，然后再去拜圣树，不过我可以向城主求情帮帮你让你成为罗兰信子……”刘十君说着，万灰扬没捕捉到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心想要不直接无视门口那个人直接出去算了。
门被轻轻推开，打断了两个人的思维。
“城主好！”刘十君立刻住了嘴，摆摆手打了个招呼，把万灰扬留在原地，兔子似的跳了出去。万灰扬听到他临走前确实叫了一句“孟珧”。
现在屋子里只有白霞夜和万灰扬两个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万灰扬觉出来气氛有些微妙。他不喜欢这种毛毛的感觉。
“你去过兰宫那边。可能有危险，这里更安全。”未等万灰扬开口询问，白霞夜抢先解释道，“骛殿那边，弓爵看着就行。”
他走近了几步，把万灰扬从头打量到脚，问道：“你怎么成树下人了？”
万灰扬语塞，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在白霞夜并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反而又贴近了一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眼看就要和他肌肤相亲，万灰扬悄悄往后挪了几寸。
他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白霞夜的眼睛。他只是宽慰的笑笑，没由头地又问一句：“真的不记得了？”
我能记得啥啊？记得和你在长月阁拜把子的事还是啥？万灰扬一脸茫然，不过还是强行勾起嘴角打着哈哈道：“我当然记得！咱们在长月阁！那真是哈哈哈，不错啊。”
白霞夜有些哭笑不得，小声反驳道：“不是那个。”
他顿了顿，又提高声音对万灰扬道：“饿了吧？来一起吃个饭怎样？”
万灰扬点了点头，，乖顺的跟在白霞夜身后，随他真正的走进了这个墨宫。墨宫的构造与骛殿极其相似，只是墨宫比骛殿大了一圈，房间也多了几个。花丛草坪的布置比骛殿不知精美了多少倍。走出卧室所在的楼阁，远远的就能看见一棵较之骛殿更大的树。
万灰扬想起来自己好像见过这棵树。但是却想不起来那是在何时。
万灰扬跟着白霞夜一路走，发现墨宫中也是人气稀少，只有几个修花剪草的老大爷，这点和骛殿如出一辙。
白霞夜突然止住脚步，从身后拉过万灰扬来，摸了摸他的头，道：“前面那个屋子，进去后左手边第二个房间就是。大家应该都在。”
“都有谁啊？”万灰扬知道他是在说餐厅。
“聪明勇敢的孩子们。”白霞夜说着，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罗兰信子吗。万灰扬想着，自己该不会进去了就被欺负吧。
他问：“那你呢？”
“孩子们难得聚一聚，我就不多打扰了。我自有安排。”白霞夜道，“去吧，你和他们是一样的。”
万灰扬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声“谢谢”，便甩开白霞夜不知何时握上来的手，独自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白霞夜目送着他的背影进入建筑，轻轻把那只碰过万灰扬的手在脸上蹭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翘的很高。
万灰扬来到指定房间，隔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豪放的女声：“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张哥特制的，绝对有用！”
另一个戾气满满的声音不甘示弱道：“机会可只有一次！上次对谢家下手前你怎么说的来着？最后还不是得我们上。”
——是那个伪路人。是绅。
“那是他们有药童！这么说我还立了功，查出一个私藏宝贝破坏公平的家族呢。”还是那个女声。
“少说两句吧。”较为柔和的声音，是憬，“十君去开门，门外有客人。”
万灰扬不等那门被打开，自觉地拉开了门，于是门内一张圆桌上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每一道目光都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情感，万灰扬一一微笑点头以目光回应。
《与人相处的秘籍》！真是帮了大忙。万灰扬感觉周围原本有些冰冷的目光都被他的目光温暖了起来。他环视四周，脑中点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共八个人。
从靠近门口右手边开始数，前两个是他见过的憬和绅；第三个是一个少女，一头蓬松的黑发扎着高马尾，右手护着一个杯子，带着银镯的左手托腮微低着头，让自己的双眼只有翻上去才能看到他，这样做显得她的眼神有几分凶狠；第四个是夏歧，披散着头发还是那么美丽；第五个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扎着凌乱的丸子头，体格与他相似的人万灰扬还只见过楚却一个；第六个是刚刚坐回去的刘十君；第七个人一头金发，束着短马尾，双手交叉放在前面，万灰扬记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他；第八个人带着单片眼镜，眯着眼睛对着他笑。
虽然是八个人，但这八个人却不是完全挨在一起。憬和绅挨着，他们与挨着的少女与夏歧、壮汉之间隔了一个空位；壮汉与金发少年之间则隔了两个座位，金发少年紧挨着刘十君。那个带着单片眼镜的则处于一种两边都没有人的状态。
一张桌子周围共有十五个座位。
难道罗兰信子也要讲究座次不成？
“来，随便坐！”刘十君热情的招呼着，“坐我旁边！”
“你有什么问题吗？”憬冷不丁地出声。
没意识到憬问了问题的万灰扬的大脑仍然停留在与刘十君的对话中：“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并无不妥。”憬解释道，万灰扬这才回过头去面对他。
“那个位置不会有人来坐。我们只是习惯成自然地坐在自己认为的自己的位置罢了。”憬指的就是刘十君旁边的位置。
万灰扬这才放心地去坐了。那个位置较为靠里，万灰扬从憬的那边绕过去时，听到那个少女笑了一声。那少女也自知不妥，拼命的捂住嘴可越捂越堵不住，于是本来安静的房间又被她一个人越来越放肆的笑声充满。
“你啊，真是个笨蛋。”少女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来对着正好经过她身边的万灰扬道。
万灰扬一头雾水。
“还有憬，真的是越来越坏了哈哈哈哈哈。”少女又是一手指着憬道。
“你在笑他？”绅一拍桌子站起来，把憬护在身后，怒视少女。
“哈哈哈哈哈你也挺搞笑的。”少女仍然笑着抽气，“我说你们干嘛那么严肃，把人家都吓坏了可不好啊！”
万灰扬已走到刘十君身边落座，好不容易等那少女的笑收住了，结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刘十君突然会意到了什么，也跟着笑起来。他才笑了两声，被离得不远的壮汉一瞪，立刻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
“差不多该开始正题了吧？”金发少年道，“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胡闹。”
“束熙，”夏歧提醒道，“注意礼貌。”
金发的束熙根本不理会他，不耐烦地抱着胳膊，就差把脚翘到桌子上了。
“那么，”另一头的绅，连带着所有人一起看向万灰扬。如果憬有眼睛的话，应该也是看向这边。“万灰扬，准备好了吗？”
搞什么，原来不只是吃饭这么简单啊。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墨宫（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