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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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那名叫九方的内侍着实麻利，酒还未过三巡，便捧着诏书从殿后而来。天子圣诏，金口玉言，这桩婚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白沐阳笑意盈盈，双手举杯敬容帝：“多谢陛下。”
今日目的已达，白沐阳放松心神，有一下没一下啜着酒酿，熬到宫宴散尽，出了宫门也没有乘马车，而是慢慢悠悠沿着长街走。
她负手前行，身如青松，桑梓领着宫灯跟随其后。弦月高挂，月华如水浮动，无论是车水马龙亦或是万籁俱静，它永远悬于天际，注视着一道黑影掠过流云。
宽阔的羽翼舒展，鹞鹰张开灰蓝的尖喙清啸一声，灵巧落到窗边，伸出一只爪子，歪头盯着白沐阳。
白沐阳方解开信筒，它便迫不及待扑出去，楚休戈侧身一避，目送深棕色的海东青绕树盘旋而上。
“它叫什么名字？”楚休戈挑帘进屋，随口问道。
“皓月。”
楚休戈顿一下，再次打量那只深棕至灰的鸟，失笑：“促狭鬼，殿下是否还有一只白色的叫长庚？”
白沐阳眨巴着眼：“叫长夜。”
楚休戈本是随口打趣，不料白沐阳比他想的更恶趣味，他掀过衣袍坐到白沐阳对面：“那是不是还有诸如耀星、行云、青天白日此类的？”
白沐阳喜欢这样信口开河，更喜欢有人陪她谈天说地，天马行空，她一边慢慢展开信纸，一边回应：“那倒没有，之前送到我手中的幼崽只活了它们两个，剩下的适应不了上徐的气候，陆陆续续病死了，这两只活下来也没长好，比不上你那只猎隼厉害，到底是生于北地的猛禽，在上徐整日病恹恹的，自从到了容殊，冰天雪地也挡不住那颗九天遨游的心……”
信中只是些杂事，白沐阳扫一眼，指腹抚过暗语，眸光明灭。
“今年的雪比往年更漫长。”
楚休戈回想一瞬：“长风关倒还好，与往年并无多大差别。”
“下雪遭殃的可不一定是北境。”白沐阳移开目光，听雪落下的声音，“去北境吧，笨呆子，听得见号角擂鼓，看不见风雨欲来。”
楚休戈不急不缓：“祖父曾言，遇事不决，以不变应万变。”
白沐阳挑眉：“你做到了？”
曾单骑应战冲阵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楚休戈亦挑眉：“从未。”
白沐阳嗤笑，将窗户打开，寒气冲散暖意，炭灰悄悄扬起又落下，火光闪烁，她嗅着雪和冬日的芬芳，火药味依旧浓重，掩盖大部分气息。
楚休戈起身，为白沐阳披上斗篷，又塞过一个手炉，彻底打断了白沐阳纷乱的思绪，她白了楚休戈一眼，自己把脸埋进斗篷的绒毛里。
接过手炉时白沐阳眸光一定，抓住楚休戈的双手。
楚休戈的左手修长，虽有薄茧，依然可称得上一句秀美如玉，右手却皴裂变形，骨节扭曲，腕部有深深勒痕。
“作战时偶尔握不住武器，便用布条缠住，有时勒得皮开肉绽就会留下这样的伤痕。”
楚休戈目光平和，他并不是故意卖惨惹人心疼，这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如同衣食住行一般，边关有十几万将士同他一样，甚至更为凄惨。
白沐阳拂过那些粗糙的痕迹，哑声说：“我有些等不及了，早知如此，就该夏日前来，冬日拿下容殊，也不至于左右为难。”
楚休戈反手握住白沐阳的手，两只手放在一起确实有种怪诞的感觉，不由一笑：“怎么？殿下担心钱粮养肥容国的军队之后打水漂？其实陛下忌惮的没错，长风关所有的将士都姓楚。”
“狼子野心。”白沐阳笑骂。
“乱臣贼子才对。”楚休戈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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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封的首次朝会，容帝不想费什么心力，只等行个章程下朝回宫，他抵着太阳穴按压，朝臣也有些散漫。
不料，殿门外传来渐高的疾呼：“加急！加急！”不过片刻，冲进来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几乎扑倒在地，上呈信件。
九方不敢怠慢，疾步上前取信，呈给容帝。
容帝皱眉打开，脸色顷刻暗沉。
“北匈三日前夜袭长风关，被楚卿和怀化将军击退，然贼心不死，日夜巡回，成卿，朕命你调度粮草，择日出发。”
开年逢祸，所有人不由暗道一声晦气。
中书令在这样的死寂中缓缓出列，上奏郁郢雪灾致使房屋倒塌伤人一事。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容帝对郁郢的一切事宜都烦躁不已，那是二十年前唯一的意外，像梗在喉间的鱼刺，他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敷衍：“此事交由户部、工部负责，还有何事？”
成尚书出列，声音低沉恳切：“启禀陛下，老臣虽心有报国之切，然身如朽木之舟，已不再适宜远途跋涉，这押送粮草之人，还望陛下再择高才。”
容帝恍然，昔日横刀立马的意气少年已垂垂老矣，不再是震慑八方的定心丸，也护不住偌大的肥肉。放眼望去，朝堂上尽是飞禽缭乱，兽影寥寥。
他很快有了决断。
“劝谨，怀愉在长风关驻守已有五年之久，你也修养近一年了，朕原打算派你接替怀愉，让他回京修养，只是你如今婚约在身，此去归期不定，恰好赵卿近日回京述职，不如派他先行，你尽快完婚。如何？”
楚休戈似静水之渊，端方内敛，不辨喜怒：“臣遵旨。”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郁郢城内房舍年久失修，排雪排水的设施并不可用牢靠，今年的积雪又厚又重，一屋坍塌，相邻的房子也无法幸免于难，一眼望去，郁郢之内废墟近半。
城内壮丁稀少，重建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倒塌的速度，若无外援救助，郁郢怕是会成为一座空城。
容帝无法，就近派遣还未回京的赵平川转向郁郢救灾。
同时，北匈也因深受寒冬之苦，骑着秋日养得膘肥体壮的马匹发起冲袭，长风关主城固若金汤，周边的村镇却被扫荡一空。
楚休戈领兵押送粮草，且再次接任大将军一职。
楚老将军是楚休戈的保护伞，也是他的桎梏，他无数次官至二品，也无数次成为模糊不清的白身，容殊的人都有种奇怪的默契，在楚老将军离世前，楚休戈永远只是个“孩子”，他们近乎残忍地宽慰着楚休戈——你还是个“孩子”。
容殊气候湿润，往年雪水便不少，今年天气异常更是连日大雪，边关战事紧张，顾不了太多，楚休戈出发那日便是鹅毛大雪纷飞。
他身着黑甲，气势凛冽，百姓站在巷口，目送他们的战神远去。
白沐阳站在茶楼顶层的窗边，搭在窗框上的手指被冻得通红也浑然不觉，她总是在送别，父皇，母后，姑姑，很多很多人，他们有些平安归来，有些却生死相隔。来到容殊是她唯一一次远行，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劝谨看似身陷囹圄，心却是自由的，她来去随意，却如履薄冰。
很快了，她想，天下都将归于她手。
桑梓见过不少帅才、将才，很少有谁能让人抛去一切，只看到手中的武器，她完全没办法把目光从那杆银枪上移开，无论是浓墨重彩的盔甲还是俊逸出尘的风姿，，都不如黑缨下的银芒夺目。
危险又强大。
白沐阳拢拢大氅，转头看向桑梓：“此次平灾所派钦差是何人？”
“工部侍中尚相涵。四皇子从旁协助。”
白沐阳目露思索：“赵平川，赵家人，工部也是秦谦言拥簇，这是在帮秦谦言造势……”
若是人没了，这势又会造给谁呢？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 4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