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青梅水

8、浆糊

　　裴松恩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表情把周束迎进来的。

　　他现在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摇起来都没个响，黏糊糊的，把每根神经都粘在一起，几十种感觉一起在脑子里迸开，他分不清晰，只觉得头晕。

　　“诶？我好像见过你，你是汪老师的学生，对吧？”
　　裴松恩点了点头。

　　“我记得姓裴。”

　　“裴、裴松恩。”

　　“对！裴松恩。”周束说，“我叫周束，不知道你有印象吗？”

　　“我记得你。”

　　裴松恩小声道。

　　“高彦跟我这儿张口闭口‘我室友’的，就是不说名字，原来是你！”

　　裴松恩去给他倒水，差点把杯子摔了，手止不住地抖。

　　他把水杯递过去：“比较烫，你小心点。”

　　“正好给我压压。”周束拧着眉头抿了两口，“这高铁真要给我坐吐了。”

　　裴松恩知道周束很讨厌飞机，更别提乘坐，那会儿还在流行人人网，有飞机从学校顶上路过周束都要发条动态骂几句，相比之下他宁可花六个小时坐高铁回来。

　　“你要不要眯一会儿？”

　　“不了。”周束把杯子放桌上，“闭上眼睛更晕。”

　　裴松恩不是健谈的人，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头一回和周束纯粹闲聊说这么多话，还没回味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这是个视频就好了，他得按下暂停，回房间好好想想。可这是活生生的周束，就坐在他面前。

　　“肚子好饿，有东西吃吗？”还是周束先打破的这份安静，他揉了揉胃，朝裴松恩不好意思地笑笑，“什么都行。”

　　“哦。”裴松恩如梦初醒，“我、我刚好煮了饺子。”

　　他赶紧跑回厨房，差点左脚绊到右脚。

　　“那可太好了！”周束跟了过来，“我喜欢吃饺子。”

　　裴松恩把锅里剩下的饺子也一股脑捞进盘子，一边犹豫道：“不过……没醋，高彦去买了。”

　　“没事，我吃饺子不用蘸东西。”周束在餐桌坐下，一盘子饺子下一秒便放到他面前。

　　“闻到香味了。”周束看向他。

　　俩人对视几秒，快把裴松恩跟着也看熟了，躺旁边就是一人肉配菜，还好这会儿脑门里即时跑出跟线，他突然意识到周束为啥看着他不动了。

　　“哦哦……对……筷子……”

　　裴松恩念叨着，转背飞快洗了双筷子递给他。

　　“你不吃？”

　　“我再煮，你先吃。”

　　裴松恩答得飞快，他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多了，他煮的两个人的量，颇为吓人的堆在小小的盘子里。

　　“那我可不客气了。”

　　“嗯。”

　　裴松恩跟个服务人员似的忐忑杵在一旁。

　　周束夹起来一个，一大口下去，笑道：“真好吃！一下嘴就知道不是超市里速冻的味道。”

　　“是我妈包的。”裴松恩也笑了。

　　“阿姨真厉害。”

　　裴松恩偷偷搅着背后的衣服角，半咬着舌头告诉自己得冷静，不能丢人。

　　他看着周束一口一个吃得很香的样子，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甜蜜，这份甜蜜没撑开多大，便被门锁声惊得缩了回去。

　　“小恩，咱们小区门口那个水果店竟然没有青提，真没用。我还是多跑了几步去路口超市买的……”

　　他一路念叨着进来，直到望见餐厅里这尊佛。

　　“嗨，儿子。”周束扬起筷子。

　　“靠，我的饺子！”高彦冲上来拧他脖子，“谁准你吃的，吐出来！”

　　“怎么？你的肉做的？难怪肉质这么鲜呢。”

　　他俩拧一起打闹，脸上都笑得灿烂，手却恨不得把对方弄死似的，裴松恩从角落里小心翼翼把水果和醋从他俩中间解救出来，赶紧去重新下饺子和处理水果。

　　“你怎么不回家去，来我们这儿干嘛啊？”

　　“周鹏过生日，老头和刘敏在家给他办party呢，我才不回去，添堵。要不是赶巧说好明天报道，我才不今天回来。”

　　周鹏是周束他爸和刘敏这个后妈爱的结晶，俩人都宠周鹏宠得不行，含嘴里怕化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就他像个外人。

　　“你爸知道你回来吗？”

　　“怎么不知道，我给他打电话，他还说‘正好赶上鹏鹏生日，给你弟弟一个惊喜’，我差点直接给他挂了。”周束无语道，“我能给他什么惊喜？我回来就是对他们母子俩最大的惊吓。”

　　“你爸怎么没点长进，明知道他俩对你什么态度，就知道逮着你欺负。”

　　“呵，我明天就回家里去，天天厅里晃，膈应不死他们。”

　　裴松恩在后头听得发怵，他大概知道一点这事儿，虽然知道的渠道不怎么光明正大，但是断想不到周束能毫不避讳当着他面说，高彦听了也不尴尬，要对面是他，这会儿肯定会被整得手足无措。

　　事实上他都想遁地了，放果盆的时候堪比放手雷，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爆炸。

　　“吃水果。”

　　他用蚊子那么大声音说。

　　“谢谢。”周束朝他点点头。

　　“不许你吃，我买给小恩的。”高彦恶狠狠道，而后又问裴松恩，“你吃了吗？一直忙前忙后的，我应该帮你的，都怪这玩意儿给我拖住了。”

　　“我等会儿吃。”裴松恩摇摇头，“没事，你们聊。”

　　他碎碎念了两句，转身去照顾饺子了。

　　高彦看了他一眼，扭过头来问：“话说回来，你今晚难不成还想住这儿？”

　　“不行吗？”

　　裴松恩听得背都僵了。

　　“也不是不行，沙发挺长的。”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周束白眼他，“我千里迢迢过来，累得要死，就不能让让我？你睡沙发去。”

　　“你想得美，这我家，我出了房租的，你一分钱不花要求还挺多哈？”

　　“你们不能……”裴松恩把饺子端上来，“睡一张床吗……？”

　　“不行，之前睡过一次，那晚我梦见自己跟人自由搏击，醒来发现被他踹了十三脚。”高彦从他手里接过碗倒醋，“而且他打呼。”

　　“呵，还好意思说我。”周束无语，“我跟你讲啊，高彦就跟个炉子似的，我半梦半醒以为自己要被烤了吃了，还不得拳打脚踢逃命。”他对裴松恩说道，“你跟他也住一段时间了，应该深有体会。”

　　裴松恩回想了一会儿，他不太喜欢身体接触，一般不让人近他身，偶尔高彦抓他胳膊或者把他搬来搬去，掌心的确都是滚烫的。

　　“好像是……”

　　“什么‘好像是’啊？小恩你也觉得？”高彦很受伤，“我这是健康，健康才是热的，要凉了我就得送去火化了。”

　　“赶紧火化吧，还能给我腾出个床。”周束接道。

　　“滚滚滚，想睡床不知道去酒店？非赖咱们这儿？”

　　“竟然让你爹住酒店？不孝子。”

　　“呃，那个……”裴松恩下定决心，张口道，“要不你睡我的床，我睡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