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青梅水

32、烦

　　裴松恩蜷在沙发里，听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一阵眩晕感当即蔓延了上来，虽然俗话说人有失手马有乱蹄，但他这是头一回犯出个这么大的错。

　　高彦出来的时候，见着裴松恩手捏着衣角乱比划。

　　“对不起……”

　　他迎上来，不太敢看高彦的眼睛，又怕乱瞟不够真诚，眼珠子跟要散架了似的。

　　高彦一边拿毛巾在头上乱擦，一边笑道：“没事儿，你都说了一百个对不起了，真没事儿。”

　　裴松恩连忙给他拿吹风机插好，送到他手上。

　　“谢了。”高彦接过去道。

　　裴松恩猛地摇了摇头，手背到后头去，又开始惊慌失措。

　　“你就这么一直盯着我？”高彦看他跟个木头人似的，只有眼睛还在转，觉得特别好玩。

　　“啊，那我……”裴松恩脑子嗡的一麻，“我先进去了。”

　　“别啊。”高彦又把吹风还给他，“帮我吹。”

　　裴松恩被他多看两眼，耳朵都要涨红了，他“噢”了一声，接了过去。

　　高彦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他还在那儿不动，咳了两声，特别做作，裴松恩跟被挨了一下似的，忙不迭迎了上来。

　　他打开吹风机，左手试探地放在高彦头顶上方，热气都灌在了他的手上。

　　高彦抬起眼，抿了抿嘴，示意他开始，裴松恩手在空气中比划了好几下，而后才缓缓下落，下定决心似的用指尖扫在他的头发上。

　　好奇怪，高彦的发质并不是特别硬，但裴松恩觉得自己像在摸仙人掌，指尖像是被刺了似的痒。

　　他努力让自己心无旁骛不去想那些七七八八的，但是高彦说过的话就像在他脑子里按了复读键一般循环播放。

　　——多多，你是不是移情别恋喜欢上我了？

　　那会儿他突然心漏跳了一拍，脑子一空，手不知道怎么的不听使唤松开来，握住的重量尽失，面前的水花炸开来。

　　惊讶、惊慌、愧疚，裴松恩不知道哪种情绪更占上风，他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好像被罩进了一个玻璃房子里，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裴松恩低着头，五根指头插在对方的发丝间轻轻揉动。

　　他除了自己，只给家里几个亲人吹过头发。她们的头发都很长，就连奶奶也留着一头齐肩的卷发。可是高彦的头发不一样，很短，抚在上面像是在摸他的脑袋。

　　高彦的鼻尖有时候好像要抵到他的腹部，裴松恩每回躲开，对方都要抬头看他一眼，忽闪忽闪的，太近了，他觉得喘不上气。

　　都怪高彦乱说话，明明是很坦荡的亲呢，现在却变得莫名暧昧起来。裴松恩咬着嘴唇，手上的动作愈来愈快。

　　头发很快就干了，裴松恩手掌心发麻，退开几步，他盯着地板，不敢抬头，在高彦的注视里把插座拔掉，蹲在电视机柜前，把吹风机收进抽屉。

　　“多多。”

　　裴松恩背都僵了几秒。

　　“你还没请我吃蓝莓呢。”

　　“……我现在去买。”

　　裴松恩松了口气，撑着膝盖站起来。

　　他也需要独自待会儿，现在连房间都不够安全，里面早就落满了各种和高彦有关的痕迹，早就不是他的私人领地了。

　　“算了，多多，太晚了。”高彦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但是我真的很想吃蓝莓，明天给我买好吗？”

　　裴松恩右手拽着左手手腕，有些堂皇地点了点头。

　　“你可不要忘了哦。”

　　“……”

　　恶魔。

　　裴松恩躺在床上缩成一团，和枕头旁边的小熊对视，心里很恨道。

　　——可是你害他落水了呀。

　　裴松恩捂着脑袋哼唧起来。

　　——而且你为什么那么大反应，难道被他说中了？

　　才没有！

　　裴松恩爬了起来，小熊仍然一动不动撅着嘴，裴松恩伸手把它脸朝床扣下来，人又猛地向后砸去，把头用力摔在枕头上。

　　为什么说出那种话，高彦还可以跟个没事人一样呢？裴松恩盯着天花板悲愤地想，只有我是笨蛋，只有我心烦意乱，明明大家都是同龄人，怎么我就这么幼稚。

　　他很崩溃，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这时房门响了。

　　“什么事？”

　　裴松恩爬起来，觉得自己像已经被放了血的猪，声嘶力竭地。

　　高彦推开门进来了，裴松恩身体里的零件瞬间就像掉出来了几颗，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对劲的。

　　他整个人绷成一根弦，紧张地看着高彦。

　　“多多，借下你的花露水。”对方神色如常，张嘴道。

　　“……”裴松恩猛地点了点头，“桌上，拿。”

　　高彦走了过去，顺势拿了便走，全程没有超过半分钟，裴松恩看着重新阖上的房门，吐出口气，又重新栽了下去。

　　他觉得高彦更可恶了，怎么不赖着不走了？要平时，这人涂个花露水都非得蹭他一手不可。

　　他就是故意的，他在耍我玩。裴松恩抓着被子恨恨地想。

　　敲门声又响了。

　　“用完了。”

　　高彦把花露水还了进来，裴松恩还没来得及戒备，他这回更快，道了声谢，带着一身花露水味忙不迭又走了。

　　裴松恩泄了气，烦得不行，爬起来把笔记本打开了，整理起桌面文件。他从音乐软件里搜出大悲咒放在旁边听，一边啪啪啪点击鼠标，心里总算痛快了一些。

　　“多多？”

　　正沉浸在机械操作里，突然被唤醒，裴松恩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去，高彦又出现在了门口。

　　“你在干嘛呢？”

　　裴松恩赶紧把音乐掐了：“整理桌面。”

　　他心虚了一秒，又故作理直气壮反问：“你怎么不敲门？”

　　“敲了半天了，你不理我。”高彦笑了，“怎么这么凶啊，谁惹你了？”

　　裴松恩又要钻地了：“没有，不好意思……”

　　“怎么又道上歉了。”

　　裴松恩摇了摇头，问道：“怎么了？”

　　高彦两步走了过来，神秘兮兮地，不知道要说什么，裴松恩情不自禁又紧张起来，握着鼠标的手开始冒汗。

　　高彦在他面前站定：“我新买的面膜到了，一起用吗？”他把手里一个小罐往上举了举，“抗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