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搬砖 ...
- 秋高气爽的季节，对长途跋涉来到大城市打工挣钱的人来说，是抢活的好时节。三个农民工装扮的男人蹲坐在台阶上，快速地扒拉着手中的大米盒饭。其实也称不上盒饭，巴掌大的小纸盒里，乘了半碗的米，零星的菜沾点油渍，也算盒饭了。 “这南方来的老板就是不孬，中午还包大米饭。”其中一个男人年纪较大，一口土话，乐呵着说道。 “包工头都是一个赖账德行。”另一个男人看起来面颊消瘦，说起话来略微刻薄，“吃的东西都虚，工钱能日结完吗？” “吃完了能再去领一盒吗？”后面的男人扒饭扒得最猛，鼓着腮帮子操着一口不熟练的普通话问道。男人大阴天也戴了个破草帽，头几乎埋在饭盒里。碗里也不剩口菜叶子，净是油渍渍的黄菜水和大米掺和着，不是很下饭。可他这副模样像却是在吃什么珍馐似的。用当地的土话形容，就是“下三儿”。 两人看着“草帽”这么怪异也没说什么，干这行什么来头的人都有，统一只有一个目的——赚钱。趁着年轻，身体还能干，谁不想赶紧捞一笔，家里还有八十老母和三岁小儿嗷嗷待哺地等着呢。 “小兄弟，能吃就能干啊，一天能搬多少啊？”年纪大的男人笑道。 “不多，一天300。”男人口音听着不像当地的，用蹩脚的普通话回道。他自顾自地扒了一会儿，盒饭见了底儿，便起身朝放饭点走去。 “啥？”消瘦的男人没听清。“他说一天能搬三百？” “这年轻就是好，还能吹吹牛逼。”剩下俩人继续聊着，越聊越投机，结果发现还是邻县的老乡。 工地上杂草扎根的遍地都是，秋天吹黄了草根，不知为何单单将这块地上杂草的吹得发黑，像是烧焦了似的。 “兄弟你这一来都是住哪啊？”老李问道。 “不瞒你啊大哥，俺都是住亲戚家，天天是叫人看不起嘞。”凯子越说越激动。 老李叹了口气，“管他呢，只要能挣上钱养活俺老婆孩子，睡大桥也能过。” 凯子正感叹着想接话，突然听见身后人群一阵骚乱。 只见工地上临时搭的红棚子底下堵满了人，“草帽”个子不低，远远地就看到他被水泄不通地围在中间。 “早看见你来领饭几回了，咋着饿死鬼托生的啊？”放饭的女人涂着艳艳的大红嘴唇，乡野泼妇似的在人群中吵吵。 “一人领一次饭，你不懂规矩啊？”女人扯着嗓子叫喊着。 相比之下，“草帽”安静多了，在一旁老实的像是在受教。 老李瞧着也想去凑凑热闹，便拉上凯子一起。凑近了才看见一锅黑乎乎的米饭，旁边保温桶里放的菜水不知为何也乌紫乌紫的，像是有人泼了碘伏进去，让人看着就毫无食欲。 “报警啊！大家伙都在这看着呢，这家伙把饭都弄糟完了，今儿不报警，谁都吃不上饭！”。 “不是我。”草帽低着头，开口没有什么语气。倒是奇怪的口音，显得十分滑稽。 人群中几个小年轻认出他来，指指点点的，议论道：“我看见那家伙今天上午背了50斤砖，来来回回得十几次。” “我草，这一天下来他妈的不得四、五百？” 老李回头不约而同地和凯子对视了一眼，心想着，这要是真的，那小子说三百估计保守了。 “草帽”的安静衬得那女的跟疯狗似的更加难看，女人索性不闹了，抬手一把掀开那人的帽子，却被死死按住了。“草帽”攥着女人的手腕，力气大的惊人。 他说了句家乡话，没人能听懂。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劝告，没什么杀伤力。 老李眨了眨眼，从他这个视角来看，似乎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草帽”的袖口里飞了出来，迅速钻进了女人的手心里消失不见了。 一群大老爷们挤在一起，浓郁咸臭的汗味儿闷的人难受。 女人见状敌不过他，又装模作样大喊道：“骚扰啊，这人骚扰我！报警！” “大姐，咱都是来打工的实诚人，人家挣得多靠的都是自己一双手，这钱，老板能给就给，不能给也别整这出行不行。”人群里终于有人为“草帽”讲情了。 人群里一些年龄大的老人也纷纷附和“大姐，你要是这么干，你们工地可就没人来了啊。” “你...你们看着他往里面放东西了，这剩下的饭给你们你们吃不吃？”女人叫嚣着，但气势弱了不少。“这事儿怎么解决，你们来给说法啊？” 诚然这些都是包工头经常用的小手段，被一帮资历深的给识破了，这满锅的紫水却没人能解释。有人开口，“是你自己炒菜炒糊了吧。” 立刻有人反驳，“刚开始的菜确实不是这样，这男的用手一碰就……” “我吃。”草帽朗然道。“你把这菜卖给我，结我半天工钱。” 众人听到这蹩脚的普通话一齐哄笑了起来。 女人闻言甩开了他，骂道“鳖孙，想的美。” “散了散了，都给我干活去！谁被我逮住了扣工钱！”众人一听，机灵的早就跑走了。老李拽着凯子也跑石子山后面避风头去了。 女人见人都散了，从兜里掏出来两张红票，扔给男人，“把这恶心玩意儿抬走，哪留得住你这尊大佛。”女人嫌弃的扇了扇鼻子。人群一散，汗臭味儿也随着散了去，不知为何，一股馥郁的花香味儿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恶心，比刚刚来自四面八方的汗臭味儿还要令人无法忍受。 男人低下头，握着刚得来的两百块，用家乡话说道：“晚上在床头放颗鸡蛋。” 女人显然听不懂，只当他嘴里放些不干净的话，回骂过去，转身进简易房里去了。 “草帽”也不犹豫，毫不费力地一下抱起俩保温桶，准备离开，谁知道垒得太高，不小心将本命破草帽顶掉了。 男人长的一副好面貌，丹凤眼，驼峰鼻，漂亮的像幅画。但美中不足的是额角有一条黑色长疤，像蜈蚣似的一直蔓延到眉头。嘴唇也不似常人那般红润，却是发乌紫色，瞧着有些许病态。 男人迅速捡起草帽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抱着两桶饭菜离开了。 第三附属医院是离工地最近的医院，这里离市区远，设备也不顶级，甚至可以称得上破烂，但附近是高新开发区，工厂工地多，于是就不缺病人。 “草帽”轻车熟路地上了三楼，踢开破旧掉漆的大门，一股呛人的烟味儿和腥臭味儿扑面而来，但这里的人似乎都习以为常。 走廊两边堆满了病床，“草帽”绕了几圈，停在角落里的简易病床前，放下两桶饭菜，轻轻唤道：“豆儿，哥今天给你带了好东西。” 病床上躺了个小男孩，骨瘦如柴，黑色的血管浮在皮肤表面，清晰可见，瘦小的胸膛间几乎没有起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躺了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男人将草帽摘下，从发黄的被褥里抬出男孩皮包骨的小胳膊，顺了五下，嘴里振振有词地念了一句话。几只指甲大小的黑虫从男孩手臂里钻出来，沿着他的手爬进了袖子里。 男孩的睫毛颤了颤，脸上遍布的紫色血管慢慢隐了下去，缓缓开口接上男人的话：“宝塔镇河妖。”声音细小微弱，但男人听得一清二楚。 “豆儿，哥给你带了好吃的。”御宓道。 男孩儿艰难地扭头，盯着地下的饭菜眉开眼笑，“这够咱们吃一星期了吧！” 御宓笑笑，“够。” 工地上，女人坐在简易房里，将手边的计算机按得“啪啪”作响，被一群人围着，抢着日结工钱。 女人正欲破口大骂，张开嘴，却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吓得众人向后散了半步。女人咳了半晌，沙哑着嗓子骂道，“他妈的，又不是传染病。” 吓得众人又向后退了几步。只见女人移开手，咳得整只手上都是血，血液红的发黑，渗人的紧。女人大喊一声，随即迎来的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搬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