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清风入淮

41、成年篇

　　桌布下方，沈安的手指不安分地在成宇辰宽厚干燥的掌心抠着，小动作很多。

　　成宇辰被弄得心痒难耐，但面上丝毫不显，端着糖水一口一口啜饮，不过身子倒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完全和沈安贴到了一块去。

　　胡彬这个人就是明显的欺软怕硬，在沈安面前嚣张得不行，但在成宇辰面前就变得温顺了很多，还悄悄地拿出烟来孝敬，趁家里人没注意，小声问：“哥们抽烟不。”

　　成宇辰没有抽烟的习惯，淡淡回道：“不抽。”

　　胡彬撺掇着：“抽一根没事的。”

　　沈安凑过来看到胡彬兜里的烟后，警告他：“我要去告诉你妈。”

　　胡彬半点不带怂的：“沈小安你多大了，还来告状这一套，别这么碎嘴蛤，小心我把你那些事也给抖出来。”

　　沈安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把柄在胡彬手里：“我有什么事？”

　　成宇辰略带好奇的目光望向胡彬，沈安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胡彬抬手指着对面那一栋二层的小洋楼说：“就咱家屋对面有个小女生，你每次来不都跟人小女生聊得挺好吗，人家现在都非你不嫁了，到处招花惹草的，看你怎么收场。”

　　沈安并不是故意去撩人家小姑娘，是他在这里没有玩伴，一个人待着无聊，正巧那个小女生看到他了，主动跟他打招呼，就这么一回生二回熟的，渐渐熟络起来，就单纯朋友那样说说话而已。

　　沈安都不知道自己这样也能留下风流债。

　　成宇辰的面色已经肉眼可见地阴郁下来了，带着审问的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沈安身上。

　　沈安慌忙解释：“哥，根本没这么一回事，我只是跟她说过几次话，就是很正常的闲聊。”

　　成宇辰桌布下的手倏地握紧，把沈安的手握在里面，力度大得惊人，听完解释脸色也仍然很差。

　　胡彬毫不知情地火上浇油：“那只是闲聊吗，一聊聊两三个小时，吃饭都叫不回。”

　　“她有几道题不会，让我给她讲题，我只是出于好心教教她，胡彬，你再乱说，我就真告诉舅妈你抽烟了。”沈安感觉自己的解释越发的无力，就只能再度警告胡彬，让这家伙赶紧闭嘴。

　　胡彬看出来沈安的慌张，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沈安脸皮子薄，经不起这么逗，后来发现沈安慌得很不对劲，但说不出来哪不对劲：“你慌什么呀，有小女生喜欢你不是好事吗，以后你找媳妇多方便。”

　　胡彬再不闭嘴，沈安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要被他哥给捏碎了。

　　沈安只得小声地一遍遍解释：“哥，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除了对你以外，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感觉，我只喜欢你，真的只喜欢你。”

　　沈安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成宇辰能听得到。

　　成宇辰听到这几句表白的话，手掌的力道稍稍放松，但仍然紧握着沈安的手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

　　胡彬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总觉得很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他想歪了，他总觉得沈安和成宇辰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看他俩的肩膀抵着肩膀，就像是被胶水给粘在一起了，没分开过。

　　胡彬心里只觉得一阵恶寒，要是他跟自己那群哥们靠这么近的话，他可能会把自己胃里的东西都给吐出来，实在是太恶心了，两个大男人贴那么近干什么。

　　过年的时候，大伙都是坐一桌吃饭的，胡家十口人，加上胡翠婷他们三，十三个人围在大圆桌边，桌上摆满了各种朴实无华的硬菜，没有精致的摆盘，卖相也很一般，但味道却很惊艳，因为用柴火烧的菜，火气足，加上食材都是自己喂养的鸡鸭鱼，不像外面买的那种喂三十天速成的肉鸡那么软，自己喂养的走地鸡更有嚼劲，鸡油丰富，唇齿留香。

　　沈安悄悄把自己的手拔出来，一看，手背上都是印子，筷子他都有点拿不稳了，夹菜的时候都在发抖。

　　成宇辰帮着夹菜，把沈安的碗里堆成一座小肉山，算是补偿了。

　　胡彬吃饭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会时不时留意旁边这两人，发觉他们的举止完全不像是普通哥们，谁家好哥们之间还会眉来眼去的，小动作一大堆。

　　吃完饭，几个大人被喊去打麻将了，几个小孩都去外面放炮仗了，只剩下他们这些不大不小的留在屋子里。

　　沈安和成宇辰坐在暖桌旁，笑着聊天，胡彬坐在他们对面用一种揣测、审视、狐疑的眼神看着他们。

　　成宇辰挑眉，斜睨了胡彬一眼，随后毫不掩饰地抬手勾住了沈安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了拉：“乖宝，让我靠一会，有点困。”

　　“回房去休息一会吧。”沈安带着成宇辰去了里屋，有一个专门留给他们的床铺，打扫得很干净整洁。

　　就在沈安准备关房门的时候，胡彬面无表情地喊住了他：“沈小安，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沈安第一次见胡彬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跟自己说话，他推着成宇辰进屋里，安抚了一句：“哥，你先去休息一会。”

　　成宇辰蹙眉，警告地看了胡彬一眼，要是敢欺负他的乖宝，他肯定不客气。

　　沈安把房门给带上，跟着胡彬去了外面的院子里。

　　胡彬神色古怪地站在院子里的杏树下，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你跟那个家伙，怎么回事？”

　　沈安并不想隐瞒什么，他跟他哥的关系又不是见不得人，他们也没有妨碍到任何人，因此他没必要像是做贼一样藏着掖着：“我跟我哥在交往。”

　　坦坦荡荡的姿态，反而让胡彬有点无措了，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们真的在交往？”

　　沈安没有开玩笑，脸色正经，不带一丝玩味。

　　胡彬只觉得一阵反胃，捂着嘴就要干呕：“太恶心了，你们两个男的在一起，脑子坏掉了吧。”

　　虽然早就知道有些人会对此有偏见，但亲自面对的时候，还是会让沈安不自觉地伤心，他们并不是携带病毒的病原体，为什么要这么看待他们。

　　沈安皱起眉：“哪里恶心了？”

　　“这还不恶心吗？要是让别人知道你们俩的事情，知道街坊邻居会怎么说我们家的坏话吗，以后出门我们全家都得因为你被指指点点。”

　　在闭塞的小乡村里，外界的信息传播进来很慢，但是村里谁家有点破事，却传播得很快，就像是瘟疫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散播，她们上嘴皮和下嘴皮轻轻碰一碰，一个人一生的清白就毁在了她们的嘴里，她们会从里到外把你分析一遍，再妄断地给个结论——原来是这种人。

　　胡彬可不想走在路上，别人说是同性恋的表哥。

　　他像是躲着什么一般，往后撤了两步：“你以后最好别带着他过来了。”

　　沈安觉得委屈又难过，拳头握紧再松开：“我知道了，但这件事，你得帮我保密。”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真说出去了，我们家也不会好过。”胡彬在乡下长大的，思想还没城里人那么开放，他甚至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男人也会喜欢上男人，他是打心底地接受不了。

　　胡彬好歹还是个新时代青年，他都受不了，更别提村里那些传统老古董了。

　　沈安本来还想着跟外婆坦白，希望外婆可以接受成宇辰的，但现在看来还是没必要了，可别把外婆给吓到住院了，至于他妈，说不定也跟胡彬一样难以接受。

　　沈安顿时觉得前面的路全是荆棘，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成宇辰在房里等了十多分钟，见沈安还没回来，便出去寻人，看到沈安一个人蹲在院子里，蜷缩成一团，白色蓬松的羽绒服并没有让他看上去圆润，反而显得更加纤细单薄，可怜兮兮的像是被抛弃的小猫。

　　成宇辰走过去蹲下来，把沈安揽进怀里：“乖宝，怎么了？”

　　沈安把脸埋在成宇辰的怀里，带着一丝哽咽：“哥，我们离开这个城市吧，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好。”

　　等他们考上大学了，就可以离开这座城市，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们不用克制自己的感情，可是坦坦荡荡地牵着彼此的手走在大街上，不必担心会有熟人看到，他们想什么时候接吻就什么时候接吻，没必要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

　　“我以后不想再来这里了。”沈安没来由的极度厌恶这个地方，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成宇辰拍着他的后背：“不来看外婆了。”

　　沈安闷闷地说：“可以打视频。”

　　成宇辰纵容道：“都听你的。”

　　“哥，李阿姨要是反对我们的话，你会不会，就不要我了…”沈安可以为了成宇辰众叛亲离，但他不知道成宇辰是否跟他一样坚定。

　　成宇辰捧着他的脸，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当然要你，也只要你。”

　　成宇辰什么都没有，他就只有沈安。

　　本来他们是打算在外婆这里住一晚的，但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沈安已经没有心情住下去了，便跟成宇辰打车回了市里，回到了那个破旧却很温馨的小胡同里。

　　胡翠婷还在乡下没跟他们一起回来，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俩个。

　　沈安抱着成宇辰的脖子，像个树懒似地挂着，不愿意分开，手臂一点点圈紧：“哥，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成宇辰脸色突变：“什么事？”

　　“我…”沈安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自己重生的事情，说了之后，成宇辰会相信吗，信了之后，会不会怀疑他只是带着目的接近的呢。

　　沈安还是没能把真相说出来，只是带着哭腔说：“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到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我跟你完全没有交集，你走到我面前，也只会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瞟我一眼，你根本不在乎我是谁，哥，每次做到这种梦，我都会吓醒，我好怕哪天真的在现实里醒过来，我记得所有所有我们发生的一切，而你却一如既往漠视地从我身边经过，甚至我连跟你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撒了一场癔症。”

　　“乖宝，别乱想，这里就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