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阳》言向枝

1、漫天思绪

　　江烛玩弄着手里的红酒瓶，琢磨着怎么砸了它会有效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纷烦、复杂、热烈、生生不已、难以遏制的情绪。
　　难以遏制吗？是难。但对于习惯了烂俗了抑制愁云惨淡的人来说，例如江烛，家常便饭罢了。
　　直接砸地上吧，看红酒瓶四分五裂像极了光鲜亮丽身败名裂，看液体四溅似漫天思绪入土为安。
　　不太行，自己家难收拾，待会儿飞雪姐泡完吧回来，又要动用脑子做出一些云淡风轻的解释，更烦。
　　不知在昏黑的客厅坐了多久，抬手，轻轻把已在掌心烫高了温度的红酒瓶放在原处，分毫不差。
　　江烛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对着红酒瓶扯开了嘴角，毫不费劲呈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接着，江烛掏出校裤兜里的某个前女友送的小镜子，检验自己恰到好处的笑容——嗯，很标准，和煦轻狂。
　　出门吧，看看万家灯火，看看那些假装能融入的车水马龙。
　　一瞥眼看见了街转角的便利店，江烛沿着路从容地走向那个方向。像是突然抽风，他莫名有些烦躁。之前那些飘忽的看不透摸不着的思绪一瞬间汇聚成了重物，急急地砸向了他的心脏。
　　“操。”江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钉在地砖上小一会儿，他猛地抬头，却因夜晚路边过亮的路灯晃了眼，世界被晕得模糊。
　　“砰——”江烛毫无征兆地挥舞着拳头使劲砸向了路边的铁护栏。
　　会有些痛吧，江烛抽出一些思绪体会了一下手上袭来的痛觉。轻叹一口气，然后……
　　“砰砰砰——砰砰——”铁护栏发着颤，粘上了擦刮出来的道道血痕。
　　到底还是有些痛了，手。江烛停下动作，有些好笑地想，这一幕要是被人看见了，肯定会被认为是个疯子。
　　不过，人潮里不会有人那么无聊来留意他一个普通高中生的行为举止。
　　正好，去便利店。寻点刻意的便利聊以□□。

　　不疾不徐地下楼，周恋阳要去便利店给他爸买一箱啤酒上去，只是刚出小区门，就看见马路对面，一个身形高挑的男生有些浮夸地挥拳头。“砰——”隔着一条马路，拳头砸在护栏上的声音被疾驰而过的机车轰鸣声打扰，周恋阳脑补了声音及男生的痛感。
　　“神经。”这是周恋阳想的，别人对这个举止异常的男生的评价。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周恋阳不去界定，不去分类，他也不觉得这个众人会觉得是神经病的人神经，反而有点，想避开又想接近。
　　周恋阳从容地过马路，径直走向便利店，看见那个男生先走了进去。这么巧吗，神经哥。周恋阳一瞬间给这位哥起好了绰号，心里有些发笑。他盯着男生的背影，高高的，瘦瘦的，穿着黑T恤，背上印了个什么牌子的logo，不知道。他又看着男生走路，挺好看的，就算...有气质。这男的肯定把周临溪那样的小女生迷得五迷三道。
　　周临溪是他亲妹妹，小一岁，这个暑假过了就上高中了，对社会知之甚少只在学校里一边学习一边摸爬滚打，就是喜欢这种看着孤独又有傲气的，个子高高看上去还有点坏的。其实就是不正常，神经病。周恋阳这样想，但没有半点贬义。他就是喜欢慢慢地注视来来往往的人，不论与他相关不相关，他观察，停不住地加以分析猜测，在外人看来，总像是木讷地发呆。无所谓的。
　　周恋阳与男生隔着几米的距离，突然，男生回头，一双黑黑的眼睛扫了他一眼就又转回去，像敏锐的豹子，警觉这周围靠近他的一切。
　　周恋阳愣了一秒，呼吸跟着停滞。又迅速恢复常态，面无表情地进了便利店。那个男生往里处走去，周恋阳没管，搬了一箱啤酒就去付款了，很简洁利落。周恋阳出便利店过马路回家。

　　江烛慢悠悠地走出来，看着琳琅满目实在是不知道买什么，他索性直接去问老板：“叔，刚刚那个人买的什么？”“哦，一箱啤酒。”江烛皱了皱眉，却懒得细想。“那拿包烟。”江烛随口说道。老板知道这个小子经常来买烟，也不知道是买了给谁抽，三年前这小子第一次来买烟，问说是给家长买的，也就没多问了。
　　江烛出便利店，看见了一个过马路的清瘦的背影，啧，看着就像好学生。江烛迎着风咧开嘴笑，然后毫无征兆地大喊：“买啤酒那兄弟——”黑色的轿车掠过，遮挡了视线，再次看见，马路对面的白衣服好学生回了头，两个十七岁的少年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彼此看不清五官。

　　周恋阳不知道神经哥叫住他干嘛，但不疑惑也不害怕，他就是这样，情感淡淡的。周恋阳也不知道神经哥下一步的举动，但莫名有些期待，这位不同寻常的男生，会有什么样的动作。

　　江烛还是那样，慢悠悠地过马路，慢慢靠近好学生，慢慢看清他的五官，很淡。江烛只有这个印象。
　　“抽根烟吗，好学生。”江烛笑着，很不羁。

　　“不抽，走了。”
　　“拜拜。”江烛还是笑，没有半点尴尬，反倒觉得好玩。然后又不嫌麻烦地，再过一遍马路，沿着街道，慢悠悠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