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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做梦的人 ...
我很喜欢哼歌。
悠扬或者沉重,每一个音符落在地上,都这般地铿锵有力。
无穷尽的走廊,漆黑的世界。
目不能视,我看不见。
耳不能听,我的世界里只余下了从自己口中流淌出的乐曲。
多么轻快、多么高亢。
我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愉悦阻碍了思考。
前进没有目的,若要离开也不知归处。
清脆的孩童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轻微的、像是被谁勾住小拇指一样柔软的触感。我不知道自己这个地方独自一人走了多久,但在听到那孩童声音后,一瞬间就知道了这是个梦境。
于是这次,我跟着那孩童一起歌唱。
摇头晃脑,沉醉其中。
只要假装自己也是幻觉的一部分,那幻觉也会变成真实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在梦中闭上了眼。
时光漫长又迅速,冷到令人怀念。
蜷缩在被窝,温暖的感觉让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梦境。常年冰冷的四肢也被电热毯捂热,我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天亮了?
眼睛有些疼,我暂时不想睁开它。
头脑昏沉,我不想动。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生物钟告诉我,现在是早上六点。
浓浓雾霾和阴沉的低气压,看着就让人犯困。
冬日少见日光——更何况这是在成都。
四川盆地的低气压和省会城市的空气污染在此刻携手并肩,压得我喘不过气。
真不想起床。
于是我遵从内心的召唤,无视了枕头下手机的怒吼和床板的震动,压抑了生物钟带来的焦躁,翻身,闭眼,继续睡觉。
我通宵了三天三夜,作为一个可怜的初中生,一场酣畅淋漓的痛快睡眠就是我现在全部的愿望、人生的目标。
也许会有人斥责我的懒惰?
但我并不在乎。
自由的人生不需要理会那些庸俗之辈——义务教育,这个课不上也罢,他们不敢开除我。
手机完整播放完了九次《喀秋莎》,家门被打开又关上,随后是落锁的声音。
啊,闹钟不再响了。
世界安静下来。
我心情美丽,相当放肆地翻了个身。
“……哎哟。”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我从双层床摔了下去。
嘶——
“诶,不痛?”
棉被和抱枕缓解了大部分冲击力,女性更高的体脂率也成了我的保护符,从床上摔下来居然半点疼痛都没有。
也对,我向来是气运之子,区区摔落不足挂齿。
但这下就不得不起床去上学了。
我叹息一声,随手把床单抱枕丢回上铺。
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我一言不发,沉默着打理自己的仪容仪表。
公交车总站和学校之间的中点——这就是我家所在的位置。
每天洗脸刷牙,慢悠悠下楼正好能和落叶一起赶上第一趟车。
天还没亮,车上很空。每次上车选座位的时候,我总有种皇帝选妃翻牌子般的庄重。而我最宠幸的那位贤妻就是后排右侧第三排靠窗,随手把窗户开到最大,不在乎后排老太太龇牙咧嘴的怒骂。
爽就一个字,这就是自由和态度,一种风范,是我人生的信仰。
车随着道路轻轻摇晃,颠簸着把自己拖到下一个站点。
路边的绿化从女贞树到杨柳,又从梧桐到银杏。坐着不动就从四季又走了一个轮回。
盯着外面发呆,渐渐地我发现窗外景色眼熟到有些奇怪。
我来过这里,但不是从这个角度看这条街。
太高了,视野太辽阔。
我心脏一下跳的很快。血压骤然上升的感觉和爱情来临有些相似。
“师傅——等等!”我拖着书包冲前面大喊。
“等一下——喂!师傅!还有人要下车——啊啊啊啊——”
我相信自己声如洪钟响似敲锣,因为司机是急刹车,惯性差点把我甩飞。
在品尝自己舌头的刺身前,有风把我赶下了车。
靠着窗户太久,肩膀都开始痛了。
我扯了扯围巾,脖子被勒紧的感觉很好,让人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天还没有大亮,三三两两的行人拎着包赶去上班。
运气真好,刚到路口绿灯就亮了。
我闻到街边刚出笼包子的香气,逆着人流一个猛回头。
差点给忘了,还要给那群孙子买早饭。
学校里有住宿生,但更多的是被家长接送被迫吃健康三餐的小可怜。我这个人傻钱多的自由人就是他们在美食购物上唯一的依仗。
我看着自己的一双手,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白净。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净如葱,滑嫩如凝脂。就像我这个人似的,永远那么好看,超凡脱俗。
但再好看的手也没法拎起十几个青春期饭桶的口粮。
我思索着该用什么姿势才能把对我这双漂亮大手的损害减到最低,却被递到面前的纸袋子打断思路。
“小妹妹,这个袋子大点,你用这个装?”一个年轻活泼的女声从头顶传来“我给你撑开,你把东西都放进去。”
那声音清脆悦耳,我没忍住抬头多看了她几眼。
从五官看算得上是个美人,但憔悴得变了相。
和虚弱的声音不同,这张满是困倦的脸掩盖不住眉宇间曾经的坚毅刚强,淡淡的紫气藏于天庭。毫无疑问,这是个贵人。
真是奇了怪了,身上有紫气,怎么沦落到在早餐店当杂工,还憔悴成这样?
看来早起真的会损害人的精气神,为了阳寿,我以后得再多睡几个小时。
“嗯。”我点头,沉默着接受了好意。
走到红绿灯前才反应过来,这好像不符合社交礼仪。于是匆匆跑回去,仰头对她露出一个完美的笑。
她被吓到了,大概是我长得太好看,让她自卑了吧。
无所谓,像我这样惊艳的人势必会成为某些人生命里的惊吓。
而现在我应该去上学。
再伟大的人也要参加义务教育,这才能称得上是健全。
等我抱着东西到教室的时候已经快要打自习铃了,并不宽敞的老教室里坐着不少人,凳子桌子歪七扭八就像是坐在上面的人一样放松随意。
不过,好像比平时要安静些?
我先打量了一遍还好好坐在位置上的人——果然就是平日里那些孤僻的书呆子,就像是以前的每一天一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低头看着桌上不知道什么科目的练习册,背景板好歹被风吹还得摇两下,他们那是雷打不动坐这看书。说实话,我怀疑他们是小说NPC已经很久了。
除此之外就是那些固定小团体的成员,无论周围发生了什么都是用同样的姿势和神态、语气说着大同小异的无聊话题,我觉得他们是校园青春疼痛文学里的恶毒配角团。
视线从远处又落回到近处,随后沿着书包拉链组成的引导线看向窗台——教室的角落,也是我的座位——现在它不是我的了。它成了青楼里头牌的花魁,被一群爱看热闹的闲人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不知道谁的大脚丫子和胳膊肘子在上面挤来挤去,它现在是人尽可夫的坏椅子。
“你不去看看吗?”
我在脑中询问自己。
其实我对发生了什么并没有兴趣,但书包总是要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放好。
我叹了口气,把手里早就分好的早餐放在不同的座位抽屉里。等我环绕教室一圈发完早餐又顺带上交了作业,围在我座位旁边的人也发现了我这个主人的到来。
其中一个好像有点害怕,一看见我就是满脸惶恐和委屈,柔柔弱弱地结巴着向我求助。
他开了这个头,随后那些人好像找到了救星一样,围绕的中心从我的座位变成了我。最后我被簇拥着带到窗台旁边,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诉苦:“姐——霜姐,好姐姐,大姐,你、救命……”
话都说不明白,听得我有些头疼。
我年龄是稍微比他们大了一点点,但也没有大到能成为孩子王的程度。
没有理会他们,我慢悠悠放好了包才顺带往楼下看了一眼。
“姐,你同桌跳楼了!”体育委员用他的公鸭嗓向我半撒娇半邀功般喊到:“怎么办啊姐?”
教室在二楼,下面有一层很厚的灌木丛和落叶组成缓冲,只要不是倒霉催的头朝地正好撞到石头,最多只是身上多几处淤青。
我有些无语,但不得不做出回应:“那小子又犯什么病?”
“他说有办法帮我们藏手机,我们不信手机能贴到外墙上,他说给我们掩饰一下,然后就掉下去了。”
意料之中,像是这个蠢货做得出来的事情。
但现在不能表现出烦躁,我得意思意思担心一下:“有人去告诉老师或者下去找他了吗?”
还没等到回答,就听到窗台下面传来了应景的叫喊声:“我没事!不用管我!”
我被人挤着,大半个身子都被迫到了外面,一低头就看到一张很蠢的笑脸,然后是他指着外墙的手:“兄弟们!手机我贴外面了!你们就放心!我和你们的手机都没事!”
果不其然,我在外墙上发现了一排黑色方块,牢牢黏住红色的砖。
听后面人的动静,看来也没人想起来去找老师。
也是,这个点,班主任还在来学校的路上,没人会蠢到在早自习结束前去办公室找老师,除非他是纪律委员。
我拍拍手,把人都哄走,累得满身大汗。
还没等我扭开保温杯盖喝口水,就听到跳楼那小子让人烦躁的声音从后门传来。
“兄弟们!我回来了!”语调上扬,听起来很浮夸。
他好像心情不错——不对,他心情一直都很不错,大部分时间都是嘻嘻哈哈的像个白痴,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
我又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本意是想逃避非必要的对话,但我忘了这家伙的热心肠会无差别晒死所有人。
他头发比大部分男生长很多,跑起来的时候格外蓬松,我有的时候会觉得,这颗头颅从背面看像是长毛的板栗。
“板栗,”我先发制人对他招手“你的包子,快凉了。”
“首先我小名是凳子,其次你不要用招呼宠物的手势招呼我。”他相当不满,但还是把远超那袋包子价值的现金塞到我手里。
我不动声色收下,随后和他一起陷入沉默。
前排的漂亮姑娘来当老好人,“宁总,你们又吵架啦?”她牵着板栗哥的左手。“没这回事,就我最近情绪比较低迷。”他满口胡言,我完全看不出他哪里低迷,难道是头发洗太多次导致的发量低迷?
冷哼一声,然后被一个小个子拦腰抱住,“宝贝,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老好人仰头看着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告诉我们,心里是不是没有兄弟们了?”
小个子叫李璟瑄。
其实她并不是小个子,在同龄女生中都算得上高挑了。
只可惜对我来说,比我矮的都是小个子。
我自认为很慈爱和善地摸了摸她的头——意料之中的柔软好手感。
“瑄儿啊,我这叫喜怒不形于色。”
“你这叫装。”板栗在旁边没忍住吐槽,我回敬他一句友好且真诚的“滚。”
李璟瑄也指着板栗头说:“你作业写了没?今天好不容易没踩早读铃进教室就是让你给班里同学表演跳楼粘手机的?”
他一下子蔫儿了,趴在桌上像是睡昏死过去了。
也对,毕竟我每天起夜的时候都能看见一条提示从系统栏亮起——
【您的好友 一夜三百次郎 邀请您加入副本房间】
再一看时间,凌晨四点半。
很难想象,他一个普通的人类,是如何做到这般自律地保持十年如一日的一天只睡三小时,居然还没有猝死。
我想了很久,最后觉得这大概是一种天赋,就像是某位亚洲舞王一样,天生的,我这种凡人高攀不起。
“板栗——”我叫他,但是话才到一半又改口“哥,你是我哥行了吧,不给你取外号了,气大会变丑。”
我们姑且也算是发小,我清楚他从小就很在意自己的这副皮囊,“变丑”这个词一定能让他动容,随后意识到这是我给他的台阶。
“但我必须很严肃的告诉你们,我没有生气,真的只是最近情绪不好。”
“你也有心情不好的一天?”李璟瑄说出了我懒得说的话。
我的临时哥哥点头:“我儿豁你,我真没生气。”
很想接他一句“你可不就是我儿”,但我很有素质,我忍住了。
旁边听八卦的哥们先沉不住气了:“宁总大姨妈来了,最近比较焦躁。”
我看你是嘴巴长痔疮,最近说话喷粪。一大老爷们怎么来大姨妈,不能因为别人是妇女之友就给别人把生殖器官给换了,就算是去泰国那还得花钱呢,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板栗脾气好,板栗不在意,板栗说:“真没有,我就是最近没睡好,整个人焦躁。”
“哟,晚上搞黄色,冲太多了虚了?”
我只是冷笑一声,没想到背后直接挨了一巴掌。
那人的名字我不记得,但他似乎觉得和我很熟,笑嘻嘻地说:“你神经病又犯啦?”
很奇怪,这些人一旦遇到点事就喜欢骂我是【神经病】或者【精神病】,就算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病症。难道是我太聪明?毕竟人总是喜欢把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称之为【疯狂】。
我承认自己的精神方面的确有一些小小的、可爱的、无伤大雅的问题,但也没到影响我智力的程度。
也就是说,我现在很清晰地认识到坐在我旁边的人是个白痴。
我并不在意自己同白痴为伍,但也不意味着我是个好脾气,能够对跳我脸上嘲讽的人笑脸相待。
板栗倒是看不下去了,嬉皮笑脸上来打圆场。末了还要对我挤眉弄眼,反正我看那表情感觉像是癫痫。
抱歉,对我来说你这样的比他还蠢。
有的人自以为是,有的人假装无知。还有些像是这位傻子一样,总喜欢当朋友里的好好先生。
眼前这位傻子叫宁坎,是我人生的污点。
很难想象,我居然容许这样一个残缺成为自己童年里无法抹除的一部分。
没有辱骂的意思,这是事实。
这位宁坎小先生缺了点东西,但我不是道士,我看不明白。
宁坎见我没有表示,喝了口水就继续阐述自己的病情:“我这段时间老是犯困,但每次早上起床发现电脑和手机上游戏都是躲开,而且副本次数比平时多了整整一倍,手也酸。”
“你梦游呗,多简单。”有人如此下定义。
“我查了监控,并没有,”宁坎反驳“我发现我每天以为的睡醒时间不准确,我五点睁眼,但是刷完牙再看时间已经六点四十。我就这么平白无故少了快两个小时的记忆。”
我提出疑问:“你手机或者家里挂钟显示错误?或者说你玩游戏到忘我。”
他翻了一个白眼:“我也想过,所以周末的时候找我弟看着我,发现那段时间我表现得很正常,但是一刷完牙就会突然没精打采。”
哦,原来是中邪了。
我心下了然,甚至有些开心。
这玩意我熟,每天我都要中邪三次,顺带遇到七八十个被诅咒的小倒霉蛋,总算是让我逮住身边人着道了。
基本上就是精壮的大小伙子被某个路过的小鬼缠上,厉害点的就附身休养几天,弱一点点的就蹲在房间角落里蹭精气。
我趁着人多偷摸捏了一把他的手,还是那么烫,完全不像是被吸过。
倒是怪了,这小子
“你是不是买硅胶娃娃了?”我没忍住问“怎么感觉你虽然累,但红光满面的。”
周围立刻传来一阵欢快的“哟——”。
他们向来是喜欢起哄的,青春期,能理解。
但班长好像是生气了,转过来冲着我们怒吼:“吵什么吵!你们不学习我们还要学!把嘴巴闭上行不行?”
他那张脸有些像是《三国演义》里的张飞,很是凶狠,眉毛浓密鹰钩鼻,漆黑面庞还有个大嗓门,每次说话我都感觉身临武侯祠张飞庙,把他摆上面可比那泥巴的塑像合适。
班长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周围人听罢都摆摆手,嘴上说着“没趣”、“假清高”等话滚回了座位。
老师拎着手提包走进教室,李璟瑄和宁坎听着上课铃应声倒下——一个睡觉一个打游戏。皇帝上朝文武百官磕头都没他俩整齐划一。那动静清脆却又不失低调内涵,当真是双人跳水的奇才。
我看见一个漆黑的纸团在走廊滚动,被某人踹进来,又顺着最后一排特困生的左右脚流水线撞到我的白鞋上。
……忍,我得忍。
深呼吸,我捡起那团东西。
纸条上没写字,只是画着一个符号。
抚摸那字迹,笔锋微量,墨水初干。
线条锋锐、纤细。
它很漂亮——或者说,迷人。
纸张坚硬粗糙,颜色是浓重的黑。一轮血红的上弦月高挂其间,还有半只手臂吊在弯钩上。
恍惚间,我感觉那只手晃动起来,像是一个人对着我欢呼。
欢迎,欢迎,你终于来了。
陈霜真的很臭屁一初中生。
这里说一下,陈霜现在是初二上学期,12月初。
害,这是第七版本的开头了,我是真的不想继续和它搏斗下去了。反正就这样吧,我就是这么废物,开摆最开心。
说起来我的名字和陈霜还挺像来着,有的时候会感觉而非常羞耻,很可怕,真的很可怕兄弟。
宁坎跳楼藏手机的事情是我初中的时候见到过的真实案例,当时我同桌一个华丽的飞跃就冲了下去,摔在花坛里。后来我兄弟用扫帚解决了,安全高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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