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烈酒和雪》野火烧刀子

1、柴火，烈酒和雪

　　村子里要断粮了。今年的冬天是真的很久。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有时候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但也不过是在同一个冬天。
　　万宝儿觉得他快饿死了。他和爷爷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柴火并没有点太多。他感觉自己已经在被窝里躺了很久了。被子已经变凉了，只有努力靠近炕头才能感受到一点微薄的暖意。他挣扎着想去给炕里添点柴火，以期它能烧的旺一些。可是院子里的柴火堆不见了。他眼里曾经像小山一样高的柴火堆。他看见了隔壁万余家烟囱中飘出来的烟和他家院子里摞的高高的柴火。
　　那是我的柴火。他心想。只有万宝儿才会在捡完柴火之后马上剃干净上面的枯叶。万余从来不会这么干。村子里的其他人也不会。他时常觉得自己生活在一潭死水里。村里的人觉得外人进不来，他们也不想走。就这样每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活着。但现在不浑浑噩噩了。他们偷了我的柴火。万宝儿并不觉得生气，甚至有些惊喜。村子里从来没人偷过东西。也许这就叫创新。但偷东西大抵还是不大好的。他在心里补充到。
　　他收拢了家里剩下的柴火，给还在睡觉的爷爷烧了炕。他走出了家门。没有柴火是不行的。冬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得去。他不想去万余家要，他在万余家门口站了半晌。万余裹着棉大衣递给了他一个冷硬的馒头。万余的眼里也许有愧疚，也许也没有。他们都只字不提柴火。
　　万宝儿决定进山。他带上了爷爷做的弹弓，还在水壶里偷偷灌了点爷爷的烈酒。馒头被他留给了爷爷。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决定用一把弹弓和几口烈酒征服冬天的山。不止这些，他还有一串干辣椒。冬天的山光秃又丑陋。但山上有雪。在这个冬天以前，万宝儿是喜欢雪的。他和爷爷总是在飘着小雪的冬天伸着舌头接雪花。是甜的。爷孙俩都这么说。头顶飞过一只孤鸟。他捡起石子去打。石子擦着鸟儿落下。他突然觉得有些挫败。自打有了这把弹弓，这是他第一次失手。太冷了。他用青紫的手摸出一根干辣椒学着爷爷的样子慢慢咀嚼。一股热辣的痛觉流进空荡荡的胃里。背上用来装柴火的背篓已经满了，但他不死心。这山上该有点新鲜的颜色。
　　在烈酒和辣椒的照拂下，他终于打中了一只鸟。远处雪地上躺着一只死鸟和一点鲜红的印记。不只是血。他捡起那只死鸟。鸟爪上抓着一串鲜红的果子。他不认得那串果子，但他知道该下山了。胃里火烧火燎的。但托它的福，他倒是没那么冷了。
　　他一步步走下山。路过很多人门前。没有人开门。他感觉到了一双双暗处窥伺的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摇晃。就像那只被他打下来的鸟的羽毛一样在寒风里飘。脚下踩的已经是实地了，但他觉得还像是踩在厚厚的云上。多日阴霾的天空终于飘下一点雪花。“我快饿死了。”他想着。但他依旧紧紧攥着那只鸟，鸟爪上是鲜红的果子。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果子但他还是摘了一个放到嘴里。味道很怪。眼前仍旧是白的。他突然觉得很热，好像身上都冒出了热汗似的。他走不动了。他想坐在家附近的树下歇歇脚，他也这么做了。好热好热好热。他解开了棉衣的扣子。他把鸟儿拿到眼前，在眼前看见了些不一样的色彩。他好像看见了书上写的光怪陆离的世界。高楼林立，森然欲搏人。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是他所没有见过的，但爷爷见过。爷爷曾经是一名建筑工人。他突然对外面的世界失去了向往。那么高的楼，高的怕人。可是他望向前后左右。他找不到他背靠着的树了。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觉得很累很累。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有人在解他的背篓，但他已经并不能理会了。他也并不知道，在百米外的家里，屋子里也有沉沉的死气。馒头没有人吃。他不想睁开眼去看究竟是谁来抢他背篓里的柴火了。大概这些柴火我用不上了。他微微的张开嘴，感受着舌尖上的一点凉意。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