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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如果雪花听得见 ...

  •   有时候,秦晏在想,如果雪花听得见,那么有些事情或者有些人就不会消逝得那么突然。
      凛冬的那个夜晚,秦晏推开了病房的门,走出去,看见走廊上刑侦队的大家都来了,红着眼睛。
      吕祥林神色淡定,却还是难掩伤心。
      顾城抢救的时候,吕祥林急得赶过来,鞋都跑掉了,就差在脚底板安上两个风火轮。秦晏上次见吕祥林这么滑稽的样子,还是在师父离世的那一天。
      “怎么都来了。”秦晏开口。
      金琳站在苏子柒身边,咬着唇,逼着自己把眼泪又咽了下去,犹豫一会儿,说:“就想看看,送一送。”
      赵灵也点头:“好歹同事一场。”
      秦晏垂在裤缝边缘的手指微微蜷缩一下。
      他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所有人:“也好。顾城喜欢热闹。”
      医护人员没有管走廊上或平静或伤心的这些人,如往常工作的时候推走离世的病人一样,平心静气地打开病房门,扯掉里面的仪器,然后把白布盖着全身的人推出来。
      秦晏靠墙边站着,眼神落在微微隆起的白布上,没动,也没什么别的表示。
      其他人也是一样,分散着站在走廊的两侧,给医护人员让道。
      电视剧里演的悲情剧总是在主角出事的时候哭天抢地,仿佛天要塌了一样,但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的主角,人来了又去,化作一朵朵带着故事的泡沫,然后天亮了,地球还是一样地转。
      秦晏在这样的安静里出了会儿神,然后抬脚离开。
      苏子柒拦住他:“去哪儿?”
      “下楼抽根烟,”秦晏呼了口气,“你联系殡仪馆了?”
      “联系了,殡仪馆那边说一会儿就派车来把人拉走。”
      秦晏点点头:“早点办了也行,后面还有一堆事等着,免得摞到一块儿去太麻烦。”
      苏子柒眸子眨了眨:“我也抽根烟。”
      .
      医院楼下很空旷,保安室不远处种着一颗常年青绿的天竺桂。
      秦晏站在树前,烟轻轻夹在手指间,刺激的尼古丁混着烟草味飘逸而出。
      苏子柒看他抽了快半根烟,这才终于忍不住开口戳他心窝子:“你不难过吗?”
      “为什么要难过。”秦晏侧眸看过去。
      “人都走了,你不难过?”
      秦晏失笑:“人死不能复生,我难道还能一哭二闹三上吊求着他别死吗。命数到了,谁也奈何不了。”
      苏子柒看着秦晏。
      他看见秦晏的眼角一片赤红的血丝,就知道秦晏在掩饰着什么,而秦晏只是在又抽了一口烟之后淡淡地抿抿唇,那份有点动摇的情绪又被理智和冷静强行压下去。
      苏子柒自顾自地说:“粤东几乎不怎么下雪。”
      “难得。”秦晏评价道。
      苏子柒看了看秦晏,突然发现自己此刻也压根说不出什么安抚人的话来,于是只得站在秦晏旁边一口烟接着一口烟抽,无声地在烟雾缭绕中哈出冬天寒冷的水汽,然后看着像雨一样的小雪出神。
      雨夹雪落在天竺桂上,地上有一些落下来的绿色的老树叶,混着藏脏兮兮的雪泥。
      如果雪花听得见,就会听见这世界上所有看似冷漠的人心里那点哀切的热。
      但雪花怎么会听见。
      所以,秦晏也没有听见顾城离开的那一天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
      秦晏忽然开口了。
      “□□中毒对神经系统的损伤是完全不可逆的,”秦晏说,“我没想到那些人会这么丧心病狂。但如果当时我们的增援到得早一点的话......”
      至少能阻止彪一对顾城做那种事。
      “医生说他身上的那些伤本来就没恢复好,又消耗了不少体力,在乔德潜伏的时候医疗条件落后,一直没有及时清创,送去抢救的时候伤口早就大面积感染,再加上彪一那一针筒下去,我说句不好听的,能活着出抢救室都已经是老天爷开恩,”苏子柒按住秦晏肩膀,“但他很努力,努力想活着看你一眼,哪怕不能陪着咱们太久。这事儿不是任何人的问题,有问题的是那帮亡命徒,你不用老纠结增援到得晚不晚。”
      秦晏走了几步,把烟按在一旁的垃圾桶盖子上掐灭:“我知道。”
      “知道就好。”苏子柒没多说什么,心里有数,也不能掰着秦晏的脸强行让他不去想那些,只是觉得话到这份上,听不听得进去是秦晏自己的事了。
      “绵竹还没找到吗,”秦晏在寒冷的天气里微微紧了紧大衣的扣子,“之前技术队一直在跟踪的那辆车怎么样了?”
      苏子柒见他说起正事,于是也跟着严肃起来:“那车上的人在审讯室里一直说自己只是拿钱办事,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样都撬不开他的嘴,车子被找到的时候是被抛弃在滇南附近的一个乡镇里,车上提取到了宋队的毛发,但是车内并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搏斗痕迹。”
      秦晏眼神冷了下来:“跟我去提彪一。”
      “行。”
      .
      光线昏暗的看守所提讯室里,秦晏隔着铁栅栏,在彪一面前坐下。
      彪一一口黄牙咧着嘴:“好久不见啊,最近好吗?”
      “彪一,你不用再负隅顽抗了,”秦晏声音淡淡的,“哪怕你咬死了什么也不说,我们现在掌握的所有犯罪证据也够你挨十几次枪子儿。”
      “既然这样的话直接送我上刑场就好了,还来找我一趟干什么。”彪一说。
      秦晏只是漠然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恶心和冷冽:“有些事情,我比较想听你亲自承认。”
      彪一把手铐晃得哗哗响:“比如呢?”
      “你知道宋绵竹吧。”秦晏说。
      “谁?我不知道。”
      苏子柒一拍桌板:“你还想狡辩!你那两个手下早就招了!你还想装模做样到什么时候!”
      彪一浑身一抖。
      秦晏冷冷地看着他:“你既然知道自己被关进了看守所,就该知道下一步等着你的就是暗无天日的监狱,永远也翻不了盘。这些年来你和金新月那边的境外犯罪团伙勾结,干出来的所有事情我们警察都有完备的证据链,只等着到时候送你上法庭公开审理,你觉得你什么都不说就能逃过去了吗?”
      彪一盯着秦晏,片刻后忽然猖狂大笑起来:“你们警察比我更懂得什么叫装模做样!秦警官,亲眼看着自己的战友在自己面前痛苦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很好吧?但是你居然这么冷静,冷静到一点也不像一个刚死了至亲的人......你说,像你朋友这么样一个骄傲的警察,就那样屈辱地、在百般的痛苦中一点一点看着自己死亡的全过程,你作为旁观者,是不是很爽快?”
      秦晏嘴角紧绷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苏子柒呵斥道:“到底是你审我还是我审你!彪一,你要是不说,那也没关系。你的那两个手下一个外号赖皮一个外号□□,都已经打算戴罪立功出来指认你了。”
      彪一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你觉得你犯下的这些罪够你喝几壶?”苏子柒说,“不过他们跟你不一样,他们还有一点点绝处逢生的机会,所以他们坦白了。这世界上没有哪个正常人真的想死,但越怕死的人,往往都是死得最早的那一个。”
      彪一似乎有点动摇了。
      秦晏接上苏子柒的话,抬眸看彪一一眼,淡然道:“说说吧,暗网上那伙人把宋绵竹带哪儿去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金新月的!”彪一急躁不安。
      秦晏:“我知道你不是,但你们之间的往来可不少,金新月的毒品从西南边境进入内地,少不了你们这帮地头蛇的安排。”
      彪一脸上浮现出自己的秘密被发现的恐惧和他企图掩饰的怒意,道:“你什么意思!”
      秦晏双手放在桌上:“......你也不可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白白给他们行方便,所以你手头的那些货源,大部分都是那帮人让你帮忙的好处吧。为了敛财,你甚至做着买卖妇女儿童的黑生意,把女人送去红灯区,把男人留在园区附近当奴隶使,而金新月那帮在暗网上活跃的,把你提供的红灯区女人明码标价,赚到的钱你们平摊。”
      秦晏继续说:“至于宋绵竹,他们把人带走之后提前给你透露过你身边可能有警察的眼线,不然以你的脑子,根本想不到那一层去——我没说错吧。”
      .
      提讯室里安静片刻,昏暗的室内隐约能听见外面雨夹雪的声音。
      秦晏敲了敲桌面,催促道:“所以,那帮人把宋绵竹丢哪儿了!说啊!”
      他陡然拔高的声音把彪一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彪一突然瑟瑟发抖起来,才明白原来警察真的已经掌握了一切。
      彪一恐惧地咽了咽口水:“在......在滇南小塔村的一个,一个水泥厂里,已经——”
      秦晏站起身,将手中的文件夹一合,转身出门敲了敲耳上挂着的耳麦:“都听见了吧,去找,联系当地医院准备好急救车跟这边的医院交接。”
      苏子柒在提讯室里停留了一会儿,站着,双手撑着隔开罪犯和警察的铁栅栏,一字一句道:“你最好不要耍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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