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玉》拖到下雪先吧

49、意外

　　再一次接到上回找她帮忙写检讨书的小学生的订单后，梁桐玉已经感觉有点习以为常了，内心默默感谢了一番这个小孩对她兼职业务的大力支持后，又开始了手写英文检讨书的生涯。

　　这次倒是熟练了许多，她大致抄写完之后，点开了电脑上的微信对话框，上面依旧没有新的信息提醒。

　　不久前和梦雅提了一下后天要去爬山的事情之后，好友只是提醒她出门要做好防晒，就没有再接着聊下去了。点进她的朋友圈里，状态一直停留在几天前发的一组婚纱照，就再也没有更新动态。

　　“看来办婚礼真的是件又折磨人又劳累的事情，都把一个活泼开朗的人整成啥样了，”梁桐玉小小地感慨了一番。

　　第二天下午，她带着文件下了楼，看到楼下停着一辆灰黑色的自行车，是昨日向邻居借的。

　　“是该多运动运动强身健体呀，”她把文件放在车筐上，揉了揉手腕就俯身打开车锁。

　　事情进展得依旧很顺利，小客户还带了一份印着酒店logo的点心餐盒送给她，梁桐玉觉得有点受宠若惊，还是笑眯眯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谢谢呀，下次再找我的话，给你打个折~”

　　眼前的小少爷抿着唇，本来有点臭的脸色和缓了些，应了一声后就转身离开。

　　她拎着餐盒，也想赶紧从酒店大厅撤退，免得再像上次一样碰见那位老同学。正想向外面走去，余光里却瞥见旁边沙发上坐着一个神色紧张、工装大衣里像是揣了什么东西的中年男子，衣服上还沾着些黑色的油渍。

　　他隔着玻璃窗望向酒店门外，似乎看到了什么人，直接起了身，径直走了出去。

　　梁桐玉望了一眼在门口站着的保安大叔，把鸭舌帽压了压，跟在男人身后离开，去门口取车。

　　附近有一家据说很好吃的脆皮叉烧店，虽然是开在街巷中，但味道很正宗地道，不少临城人特意去那边排队斩料回家。她跟着导航一路慢慢骑着，准备买一份和邻居一起加加餐。

　　拐进了一条巷子里，却意外撞见方才那个工装男人的背影，他左手晃动着打火机，好像正在把什么人逼到角落里。

　　她不敢离得太近，只听到那男人有些凌乱的愤怒咒骂，断断续续传到她的耳朵中：

　　“我侄子说你对他不好……”

　　“你就是这么当别人老师的……”

　　“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他是个好孩子……”

　　表述得有点乱七八糟，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从他肢体乱动的动作里，梁桐玉还看到了，男人手里拿着一根铁棍。

　　她连忙躲到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打了个报警电话，然后悄悄探出头来观察情况。理智告诉她应该赶紧远离这里，可自从经历过岛上那场火灾之后，男人手里的打火机以及传来的浓重汽油味让她无法不在意。

　　至少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在她眼前被灼烧。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点燃了打火机，火苗摇曳，更激发他的癫狂：“烧！把你们都烧了……”

　　不停挥舞的手臂还没落下，一块带着力度的板砖直直飞过去砸到了他的背部，他吃痛地叫了一声，手里的铁棍握不稳，随他一起掉落到地上。

　　“跑！！！！”梁桐玉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地上一个连眼镜都糊上了汽油的老头狼狈地从角落爬了出来，往他们的反方向拼命地逃离。

　　还有一个年轻人，捂着发疼的脑袋站直身子，见地上被砖头砸到的男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他捡起落在一旁的铁棍，恶狠狠地给这人来了一棍。

　　动手的气势之凛冽，与他斯文清冷的外表毫不相符，而梁桐玉这时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邓知衡？！”

　　“走！”他把棍棒扔在地上，示意梁桐玉骑车赶紧离开这里，然后……直接坐到了她的车后座上，抱紧她的腰身，催促她往前骑去。

　　“……”载着老同学的梁桐玉使劲地蹬着单车脚踏板，横冲直撞地在街巷里穿梭，直到感觉脚下快要蹬出了火星子，才勉强放缓了速度。

　　“拜托，你能不能松开点，”她觉得有点欲哭无泪，自己的外套已经沾上了汽油，还得发愁今晚该怎样才能把它洗干净。

　　梁桐玉不知道载着他来到了哪个地方，只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流量很大的商场。她把车停了下来，脱下被汗水浸湿的口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这是惹上什么事了？”她直接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觉得全身都快要散架了。

　　“不清楚，”邓知衡身上的白衬衣已经脏乱得不成样，他神情淡漠地摇了摇头，眉头微蹙着，“可能是遇上了个疯子。”

　　“没关系，我已经报警了，不过刚才那个是你的老师咩？”梁桐玉抬头望向这位老同学，视线落在他被磕破的脑袋伤口上，暗自啧了一声，“听上去像是你的老师惹了事，被人追杀到了这里。”

　　“你都听到了？”青年依旧苍白的面容上恢复了温和的表情，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还是记忆中清丽秀气的圆脸，鹿眼清亮，眼尾耷拉下来，微长的头发挽起，露出因过于劳累而泛着淡红的脸颊。

　　“听得不太真切，听上去你好像还助纣为虐了……”她含糊说着，刚想从地上爬起，邓知衡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刚才的事情谢谢你了，我们去换身衣服再回去吧。”他接了个电话后，转身走到了她跟前。

　　“额，那我还是先回家吧，你们把事情处理好就行，”见他想要往商场方向走去，梁桐玉吸了吸鼻子，没打算跟在他身后。

　　“给你买身衣服，就当是赔礼了，”邓知衡神情未变，语气却缓和了一点。

　　“嗯……好吧。”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承了他的好意，把自行车锁好，跟他一起走进了商场里。

　　两人一路都是沉默无言的状态，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意外，她和这位老同学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多少交集。

　　毕竟即使是在高中做前后桌那会，他俩也仅仅只是说过几句话，无论是她心动后的不敢向前，还是放弃这份喜欢之后的远离，都没有让她与邓知衡熟悉起来。

　　在一间装潢低调奢华的品牌男装店内，梁桐玉坐在等候区的座位上，无聊地向四处望了一圈，然后捧着脑袋发起了呆，静静地等着这位老同学从试衣间出来。

　　可青年选好衣服的速度比她预想得要快，没过多久，他又恢复了一身清贵的样子，从容地向她走了过来。

　　额头上的伤口一点也无损他的美貌，她甚至听到了一旁的导购小姐姐低声发出了句“好帅”的惊叹。

　　梁桐玉抽了抽嘴角，拎着早已买好的外套跟在他后面，往收银台走去。

　　……

　　去警察局做完笔录出来，天色已经黑了，邓知衡的导师今天受了惊，被学校派来的车辆接回酒店后，就留下他俩在警局门口面面相觑。

　　“没想到是场无妄之灾呀，”她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看来今天是买不着叉烧回家了。”

　　把那中年男人逮捕后，才从这人嘴里大致还原了事实，原来是他们项目组里的一个同门，觉得自己每天在医院与实验室之间来回奔波，做出了不少贡献，可最后课题项目的署名里，他却被放在了最后一位。

　　自此他滋生了怨恨，认为是导师偏心，同组的人抢功，硬生生地将他的功劳抹杀掉。

　　内心的阴暗不断放大扭曲，国庆回到家里后，他将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上，添油加醋地和这位精神有点问题的叔叔抱怨了一番。

　　“你们学术圈水很深嘛，”梁桐玉止不住发出感叹。也不想在这里逗留太久，理了理有点乱的头发，转身和老同学道别，“邓知衡，我先回家了。”

　　“我送你吧。”

　　“啊？”她开始惶恐了，眼前的青年已经长腿一跨，稳稳坐在了她的自行车坐垫上，一副等着她上车的架势。

　　“我们倒也没熟到这种地步吧？”梁桐玉不敢向前，只小小声嘟囔了一句。

　　“嗯？”

　　“没有没有，我自己回去就好，不用你送啦，你今天也忙活了一整天，赶紧回酒店歇会吧，”别再霸占她的自行车了。

　　“让自己的老同学独自回家，可不是一个有风度的做法。”他扶住车把，低笑着回了一句。

　　“算了，再拒绝就矫情了。”梁桐玉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轻轻坐在了车后座上。

　　临城的夜景永远都是璀璨而温暖，明亮的路灯映着高楼与大街小巷，交织成一幅柔美的画卷。

　　待她被晚风吹得昏昏欲睡的时候，自行车终于驶进老旧的小区楼，停留在了楼下。

　　“谢谢你送我回家。”梁桐玉赶紧从车上跳下来，然后礼貌地道了声谢。

　　斑驳的树影让青年的面容有些朦胧，她抬眸望了一眼，又赶紧移开视线。

　　“不客气，还远不及你今天的救命之恩。”邓知衡勾唇，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不太自在的女孩。

　　说起来，他其实对这位老同学并没有过多关注，只隐约记得她曾经坐在自己的后座，不爱说话，整日里只知道埋头做题，说话声音小小的，像只很容易被惊扰的小动物。

　　还有一次，从她眼里看到了不经意间流露的倾慕，这种眼神他见了不少，倒是也不太在意。

　　只是她从来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会主动找他表白，或者是借各种话题接近他，博取他的好感。

　　如今在临城重遇，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竟然充满了浓浓的抗拒，让他心里生起古怪的情绪，却也多了几分探究的兴趣。

　　“加个好友吧，等会议结束后，我到时候请你吃个饭？”邓知衡拿出手机，主动提出了这个建议。

　　“额……看情况吧，”梁桐玉眨了眨眼，勉强应付了过去。

　　和这位老同学挥手作别后，她才终于放松下来，匆匆忙忙上了楼，全然没有看到不远处，许弦提着袋垃圾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情绪，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里正在经历怎样惊骇的风暴：

　　那个男的，骑着他的自行车，载着他的邻居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