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拥我入怀》徐行行

3、过往

　　林雾彻夜未眠，但却感觉做了一场梦。
　　梦醒来，程初阳已经在遥远的德国。
　　恍恍惚惚睡了一整天后，林雾围着这不大的两居室逛了一圈，为了每个月的月供，勉强打起精神，开始马不停蹄地找工作。
　　毕竟明眼人都清楚，公司需要一个听话顺从的员工，而不是她这种将事情闹大的“麻烦”。所以最后公司会舍弃谁，还很难说，她得做好两手准备。
　　筛选招聘信息，做简历，投简历……事情反复而琐碎，让她忙到昏天黑地，也暂时忘了难过。
　　在有姜南的陪同下，事情只花了三四天的时间，紧接着就是静静等待通知。
　　一闲下来，姜南拉着林雾下楼，扫了辆共享电动车。载着她朝江边驶去。
　　江的旁边就是个公园，因为是南方的春天，柳树还垂着绿色的枝条，一位老大爷在树下练太极，江风偶尔徐徐吹来。
　　“今天天气不错！”姜南重重吸了一口气，看到公园几个阶梯上方正对着的学校大门，眼睛一亮，“要不我下一个视频就定在这儿吧，主题就叫——读书为了什么。”
　　林雾疑惑:“你不做旅游视频，改做采访了？”
　　“nonono”姜南摇晃食指，从学校指向公园，“读书——为了——退休”。
　　林雾噗嗤笑出声来，“亏你想得出来，学校看到了是要下江湖通缉令的程度。”
　　尤其，这所学校还是俞市最好的高中，也是林雾的母校。
　　姜南不以为然，说干就干，拉着林雾就跑去门卫室。
　　本来还准备了一大段说辞，但门卫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林雾。
　　门卫大叔操着一口方言，和蔼地说:“四你啊，小姑嬢。”
　　他一直记得这个总是第一个到学校的女孩子，对好学生有种天然的好感，让她们做了登记，就给进去了。
　　虽然是星期天，但高三依旧在上自习，整栋楼静得可怕，她们连忙沿着绿植爬过一个石梯，来到一个亭子处歇脚。
　　环视四周，能零星看到一些背书的学生。
　　姜南小声说:“你们学校一直那么变态吗？”
　　对林雾来说是没感觉的，但根据其它同学的反馈，的确是这样，她点点头。
　　“这儿随时会被抓早恋的感觉……”姜南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措辞，“你和程初阳还蛮勇的”。
　　林雾睫毛微颤，关于程初阳，她几乎毫不保留地分享给姜南。
　　但姜南不知道的是，七年前，勇敢的一直只有程初阳。

　　她还记得那天很冷，她整张脸埋在围巾里专注地记着英语单词，任务结束才发现程初阳不知道已经在身后站了多久。
　　“你干嘛不坐着？”她问。
　　程初阳把她拉到亭子的另一侧，周身的寒气扑了她满怀，只听他欠欠地说:“林雾，你是不知道教室开了空调，还是脑袋有问题，要进点风把里面的水吹干，才装得下单词?”
　　其实这点温度，她早就习惯，而从空调房出来的那一刻的冷才教她无法忍受。
　　不过，她懒得解释，只是学程初阳一样开玩笑地说:“那你英语那么差，一定是因为脑袋里水太多了。”
　　“有进步啊林雾，居然都学会怼人了。”程初阳歪着头看她，脸上藏不住的得意。他抿了抿嘴，准备说什么，却又难为情地看着她。
　　第一次见程初阳这种扭捏的神态，她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程初阳抬眼看她，回到了自信的样子，一本正经地问:“你大学想去哪儿？”
　　一月中旬，一诊考试的成绩已经出炉，按学校的话来说，基本已经能看出高考的分数，所以班主任们让学生们可以提早思考并且了解一下自己的高考志愿。整个高三年级讨论这个问题的风气很浓。
　　但程初阳，一个化学竞赛生，已经获得了大学的保送名额资格的人，也来参与这种话题。
　　她反问:“你问这个干嘛？”
　　程初阳差点被气到，直直地盯着她眼睛，说:“你是要我现在说吗？”
　　语气认真得吓人，她心差点跳到嗓子眼，甜蜜和恐慌交织着冲击血脉，连忙转过身去，大声阻止:“别现在说！”
　　程初阳追随着她，臭屁地说:“好，那我现在不说，大学再说，你刚刚躲什么？”
　　她大声反驳:“我没躲。”不甘示弱地臭着脸，但血红的耳朵出卖了她。
　　程初阳愈发得意，缠着她，“那你说你大学要去哪儿？要去哪儿？”
　　问着问着，程初阳声音拖着像极了撒娇，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便也莫名跟着笑出了声，清朗的笑声穿透凛冽寒风，引得好些同学侧目，但他毫不在意，仍不作罢地反复问，
　　她只好无奈投降，小声回:海大，她想去海大。
　　这是她一早就立下的目标，她很喜欢那座城市。
　　程初阳神秘地笑了笑:“那正好，我申请了海大的保送名额。”接着带着鼓励和请求叮嘱:“那我们说好了，一起去海大。”
　　“好。”
　　她郑重其事地点头。
　　后来，她去了蓉大，切断了所有和程初阳的联系。

　　从学校离开登记的时候，门卫大叔突然问林雾，“经常和你在一起那个男生，你们后来和好没？”
　　她知道他说的是程初阳，沉默地微笑，大叔叹息道:“那真可惜，高考成绩出来后，他天天来问我看见你来学校没，我说没有，辣天毒日的，他就呆呆地坐那儿。”
　　他指了指外面的草坪，当时的程初阳焉焉的，像极了一只走丢的狗，他不忍心，就让他进门卫室等。
　　“我猜他啊，一定是惹到你了，告诉他要懂得低头，还把我哄你阿姨的很多经验都教给他了，他肯定是一句没听……”
　　后来大叔还说了什么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只传来姜南由衷的感慨:“当时程初阳应该挺受伤的吧。”
　　林雾望了眼远处教学楼挂着的横幅:有始有终，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她突然很想对程初阳说声对不起。
　　哪怕他已经把过去当做小孩子的小打小闹。
　　哪怕他已经不需要。
　　哪怕他已经在遥远的德国……
　　她拿出手机，找到丁禹非的微信号，斟酌着发送消息。
　　【你好，我是林雾，上次谢谢你送我和朋友回家，如果你有时间，我们想请你吃顿饭，可能还有些事情向你请教，请一定不要拒绝。】

　　晚饭后，林雾才收到丁禹非的回信，简洁干脆
　　【却之不恭。】
　　林雾随即把时间地点发过去。熄灭手机，瞥眼看见那张被姜南翻出来的高中毕业照，才惊觉，勇气，已经在那个静默的低马尾女孩身上，蔓延开来。
　　第二天中午，姜南因为通宵剪视频的缘故还在蒙头大睡，林雾只好独自前往赴约。
　　餐厅约在一家有俞市当地菜风味的中餐馆，林雾订了间雅间，环境还算静谧。
　　丁禹非进门见只有她一人，便问:“你朋友没来吗？”
　　林雾敏锐地察觉到了点什么，不好意思地解释原因，丁禹非面上说着没关系，脸上却不经意闪过一丝失望。
　　还有一丝……坐立难安。
　　林雾当时并不能理解，只以为是误会自己对他有想法，不过她还是老掉牙地再次表示感谢，然后尽可能自然地问:“你和程初阳是大学同学吗？”
　　丁禹非没有惊讶，而是肯定又否定，解释说:“我们都是大四上期快结束时，才以交换生项目去的德国，不过国内我们并不是一所大学，所以不知道算不算。”
　　成功让德国人严谨的刻板印象加深一分。
　　他突然问:“你应该听说过慕尼黑吧”，他们就在那儿度过了大学的最后一学期，然后被一个实验室项目选中，留在了那儿。
　　丁禹非第一次见到程初阳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一个忧郁的人，他们同住项目组安排的同一间公寓里，刚到德国那一个月，总是能看到程初阳没事时，看见窗外走神，一呆就是几小时。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一探究竟，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空荡荡的大街，金黄色的银杏落了满地，颇具中国风情。他以为程初阳是想家了。
　　只是后来公寓着火，他们不得已搬到了一栋程初阳父母准备的别墅里，加之远离那条街后，程初阳恢复了正常，他才认识到真正的程初阳——
　　一个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
　　他来自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甚至算得上贫穷的家庭。他从来没想过跟他一样通过公费项目留学的程初阳，原来和他不一样。
　　他突然心疼起当时那个自作多情，产生怜悯之心的自己。
　　从那以后，他变得很别扭，提出自己去申请新的宿舍。程初阳也没劝阻，同样搬进了宿舍。
　　于是，他自然而然交到了人生中唯一重要的朋友。自然而然的，他变成了此刻这样话痨的人。自然而然的，认识了肖越，知道了程初阳窗前沉默的真相，他认真而严肃地看着桌对面的女生

　　“林雾，你知道哪里有银杏吗？”
　　林雾猛的怔住。
　　他的回答一字一字抽在林雾心上:
　　“俞市一中的那条银杏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