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长情》pupu江

1、同学，签个字。

　　梅花六爻一卦接一卦，好叫校园的昏暗冬日添上了点彩色。八中的历史悠久，设施也些许陈旧，后山丛林遍布，人与自然共生。

　　其实这不是A市最好的高中，总成绩每年激起的水花才堪堪入目。比师资更出名的，是校规。开放包容，鼓励学生大胆追求梦想、发展兴趣爱好。

　　郁向选择来这儿，也不是没有原因。

　　校区学习优秀的与专业突出的各占一半，两极分化明显，互相看不上眼。

　　她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概念，一日三省下来，觉得自己勉勉强强在两者之间混个居中吧。

　　天地良心，她架子鼓不错，平时服从管理，除去要比赛了翘了那么一二三四节课练鼓，大部分真的是三好公民。当然偶尔犯事，也会态度非常端正的认错。

　　不过郁向对打打杀杀不抱兴趣，她只享受舞台和掌声。

　　“不是郁向，看什么呢你？”语调上扬，打断了神游。

　　语文老师王同志在讲台上讲的激情澎湃，难得垂眸还就看见她直愣愣的坐在那，脸是乖乖对着黑板了，眼睛倒是一百八十度横竖没看板书。脑海里搜索了一下郁向近期的语文成绩，气得她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窗外什么东西这么好看？有她潇洒的行书好看吗！

　　被点到名的那位受到惊吓似的身体一震，随后移回目光，嘴巴张开无声的啊了一声，认命地等着这霸王龙的发号施令，好在她今天心情好课上没太计较,白郁向了一眼就又开始眉飞色舞地讲教案。

　　让人不得不佩服的变脸速度……

　　郁向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心想最近可算玩完，王春琳肯定又要对她多份“爱”的关注了。别看她一副我见犹怜、细胳膊细腿的模样，发起火来可以骂得你狗血淋头。从高一入学考试到高二分科仍然分到了她的班级，亲眼目睹这个班主任当得她愈发的暴躁，而郁向凭着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的本事，也见识到了王春琳不少发怒嘴脸。

　　转念一想，她还是挺受宠的，毕竟没有人能让王春琳每天追着教训，一个错误犯五六七八次的。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业务能力强啊！虽然这不是光荣的事，可她脸皮厚啊！

　　郁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那么希望时间可以过的慢一点。祈求了几分钟，下课铃还是响了，王春琳简单收拾教案的同时顺便叫她上去，和铃声一样震耳欲聋，炸在郁向的脑袋里，放烟花一般哗啦哗啦。她慢悠悠地挪过去，好不情愿，一双略微细长的狗狗眼眨巴眨巴望着王春琳。

　　“琳琳老师，人家知道错了…美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语气卑躬屈膝，没等对面开口先发制人，没有最可怜，只有更可怜。

　　郁向觉得短短几秒钟她一年的乖都卖完了，伸手捏着王春琳的小块衣角，配合着晃了晃。

　　哄人你郁姐可是在行的。

　　“你收着点吧，给我夹着尾巴做人。你不是又快比赛了？赶紧滚去练练。”

　　效果显著、她说这句话时是带笑的。其实王春琳挺年轻的，小女生嘛，说说好话就糊弄了。

　　不过前提要在她心情还不错的状态下。

　　“收到。”

　　捡回一条小命的郁向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听话地滚了。

　　见好就收呗。

　　“向向，回寝室吧。”余念背起书包拍拍郁向的肩，笑着对她说。

　　“啊？我今天回家，陈叔说我妈回来了。”郁向抱歉地和她挥挥手告别，步子越迈越小。

　　父母这一个词对她来说还挺陌生的，从出生起到现在就没怎么见过他们，各过各的生活，各有各的房子。除了每个月按时到的生活费，一般不联系。偶尔想起她了回来施舍似的和她吃一顿饭，也不过多交流。可郁向听见妈妈要回家后还是会忍不住的想、怎么才能和妈妈多说上几句话，怎么卖乖讨欢喜。

　　这就是血缘的强大性。

　　她没让陈志接，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一步一个脚印，再慢也走到了家门口。郁向长舒了一口气，开门进去，以为能看见那个算不上熟悉的身影，结果对上的是陈叔仍然和蔼的面庞。她不得不感叹一声他真的是十年如一日，完全没有变过。

　　“大小姐，您回来啦？夫人她和先生刚好碰上…走了。”陈志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怎样说能委婉些。

　　郁向漫不经心的点头，一眼扫见客厅里没来得及收拾的狼籍，猜也猜到个大概，两人每每碰上都是场腥风血雨，她不是没见过。郁向真的不懂，不相爱的人为什么最后会走到一起。

　　好复杂、索性就不去想。

　　“陈叔，你又开始说敬语了，我不习惯。”她没憋着，换了拖鞋走到木梯上、啪嗒啪嗒。陈志从小带着她，比亲爸还像亲爸。

　　这回轮到陈志踌躇了。

　　“要不要吃饭？”

　　“不了。”

　　郁向摆摆手进了房间，倒头就躺在床上，手机关机一心只想睡觉。

　　今天都不怎么样，她有点累。四肢软趴趴的，无力感和困意一同来袭、

　　迷迷糊糊到凌晨一点，郁向是被疼醒的。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摸黑的拉开抽屉、里面几个小小的药瓶。她熟练地扭开盖，生吞了片止疼药才觉得好受些。可能是晚上没吃东西的缘故，胃不舒服。

　　郁向躺回床中间，呆呆的盯着天花板开始数羊。

　　后来什么时候再睡着，她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拉开窗帘，透过玻璃看悬在黑暗中的月亮，微弱的光填满了她的眼睛。

　　这一觉就睡到太阳高高挂，郁向边打哈欠边看了眼墙壁上的图钟、

　　7点40分。

　　她直愣愣地爬起来，搓搓睡眼顺便伸了个懒腰，坐着醒神。

　　不对，
　　几点了？

　　郁向左眼写着不可能，右眼写着不相信，抓起手机要看穿了。

　　7点40分。
　　她爆了一句脏话，连滚带爬的下了床。

　　昨天才和王春琳保证从今往后夹着尾巴做人，今天就要因为迟到被拍照上年级“光荣大榜”。

　　她都已经看见阎王爷在向她愉快地招手了。

　　郁向现在真的特别万幸家离学校很近，总之火急火燎地到校卡上八点。她避开正门的执勤老师，悄悄咪咪来到一面墙边。

　　够隐蔽，也没监控，墙上还有好心前人垫的砖。

　　谁让这破学校八点十分才上课，提前二十分钟就开始抓人了呢，她也是被逼的。

　　围栏和她差不多高，一只手够着最上端，另一只手握着杆，脚踩着砖蹬蹬腿轻轻松松就上去了，大概估计了离地面的距离，嗖的一下跳下去，安全着陆。郁向拍拍手上的灰，暗暗自喜、

　　你郁姐除了哄人翻墙技术也是一流的。
　　都是熟能生巧啊！

　　她着急赶去教室，刚转身就看见一个人靠在墙边，站没站相，好懒好懒的感觉、穿着一身校服，不过上衣扣子被解开一个。郁向瞥了他一眼，只对那浓密的眉毛和长得很有攻击性的眼睛印象深刻。

　　最为显眼的、是他手臂上鲜红的袖章。

　　郁向很疑惑地看着他，那人倒不慌不忙，本来交叉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个本子加笔递给她。郁向感觉自己当时就差脑袋上戴一圈问号了。

　　“同学，你这是…？”

　　“你要签个字。”

　　“啊？？”

　　“值日生，专门抓像你这样迟到偷偷翻墙的学生。”宋长清说话全程没有任何调调，但尾音习惯性微微上扬。

　　大早上的站在墙角和傻子一样，他刚开始没信学校说学生为了逃处罚总喜欢找没监控的地儿翻墙进来的这一说法。

　　派学生会的成员搭把手去各种地方抓人，这不明摆着找事吗。

　　宋长清对于“加班”非常的不乐意，结果今天真被他碰上了。你说巧不巧吧，这小姑娘还有点眼熟，只是他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宋长清收了收烦躁，态度比刚刚好了些。

　　但我们郁大小姐是愿意忍气吞声的人吗！

　　她脑海里回顾了一遍自己迟到的频率，心说第一次要是签了那以后这本子不就成她单人独属的签名本了？主要是汇报上去会更加丢脸。

　　“能不签吗？”这句话问的那叫一个诚恳。

　　后者看了看表，随后抬起头盯着她，看得郁向头皮发麻。

　　“还有五分钟上课，你是签完回教室呢，还是我陪你站在这呢？”

　　郁向服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你难道不用上课吗！！

　　她拿过笔的同时狠狠地瞪了宋长清一眼。要不是第一节就是语文课，她肯定要和他犟。

　　气死她算了。

　　“给你。”

　　郁大小姐就像是偶像签售会那样，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名字，一页纸占了半页，每一笔都透着不满，写的格外锋利。签完麻溜的塞回去，留下一个愤愤的背影。

　　宋长清看了一会儿本子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想想她气愤时张牙舞爪的样子，莫名其妙就笑出了声。

　　悠长的上课铃打响，他才起身走去教学楼。

　　还挺像的。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