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味暗恋》清音彻

52、第 52 章

　　终于回到家，林遇还来不及在脑海里列出想吃的菜单，就在家门口听到里面熟悉又陌生的争吵声。
　　熟悉是因为从小到大她的生活里总是充斥着这种激烈的争吵声。
　　陌生是因为自从他们两个离了婚，自己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了。

　　林遇敲门的手顿在半空，还在犹豫，面前的大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她对上林德兴愤怒的脸。

　　林德兴愣了一下，挤出一抹笑：“闺女回来了。”
　　在他身后几步远，是冷着脸满脸厌恶的妈妈。

　　“你快滚！”妈妈喊，“别在那堵着门。”
　　林德兴懒得理她，从兜里摸出一张脏兮兮的一百块塞进她手里。
　　“过年了，闺女，这是爸给你的压岁钱。”

　　林遇看着他，没有说话。
　　妈妈噔噔噔走过来把他狠狠推了出去，又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一百元扔出去：“滚滚滚！谁要你的臭钱！一百块，你打发叫花子呢！”
　　“我告诉你，林德兴，你别不要脸，我们娘俩没有钱借给你，你以后也别来找我们，我们就当你死了。”

　　门“咣当”一声关上。
　　林遇仿佛陷进深重的噩梦中，回到过去每一个痛苦难熬的夜晚。

　　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
　　没错，是无力。
　　她甚至连愤怒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伤疤留下的时间太久，即使每一次都在上面再划开一道新的口子，里面的血已经痛得凝结，再也流不出来了。

　　妈妈脸上的愤怒还未完全消散，却已经放轻了声音：“坐一路火车回来累了吧，洗手吃饭吧。”
　　她乖乖点头。

　　一顿饭沉默的吃完，她回了房间。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起，是向森发来的视频邀请。

　　她看向对面的镜子，映出一张面色苍白的脸。
　　她按断通话，发消息：
　　【现在不太方便。】

　　对面发来一个哭哭的表情。
　　林遇不由得一笑，这个表情还是从她这里偷来的。

　　黄色的皮卡丘含着一泡泪水，可爱又惹人心疼。
　　她回了个摸摸的表情。

　　谈话应该到这里就结束了。
　　可是，鬼使神差的，她突然问：
　　【你恨你妈妈吗？】

　　对面静寂一片，毫无回应。
　　她仿佛从梦中惊醒，慌忙想要撤回，对方却发来一句。
　　【等我当面告诉你。】

　　万幸，妈妈突然和她说，她要去二姨家一趟，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林遇刚还在为向森来找她要用什么借口出门的事情忧心，闻言松了口气。

　　妈妈走后不久，她收到向森的消息。
　　【出来吧。】

　　她做贼般的溜出去，跑出小区，在路口他们下车分别的地方看到了他。
　　少年穿着黑棉袄，戴着白围巾，明明是很普通的打扮，却身高腿长区别于众人，惹得周围路过的人纷纷看过来。

　　他还是之前火车上的那一身，这不奇怪，可能是出门太着急忘了换衣服。
　　可是就连箱子还在脚边就太奇怪了吧。

　　林遇跑到他身边，仰着脸问他：“你没回家吗？”
　　向森盯着她看了一会，半晌慢吞吞道：“家里没人，我又没有钥匙。”

　　“那你怎么不早说？”林遇看着他被风吹红的脸，可怜巴巴的。
　　向森委屈道：“我给你打视频了啊，你又不接。”

　　林遇顿时有些愧疚：“对不起，我那时……”
　　“没事，我这不来了吗。”向森说，“我可是脸皮很厚的，就赖上你了，你可不能不管我。”

　　林遇露出一个笑容：“还好我妈妈今天晚上不在家，跟我走吧。”
　　上楼梯的时候，向森有些紧张兮兮的四处看着：“一会该不会钻出来什么邻居吧？”
　　“什么邻居？”
　　“电视剧不都那么演的，女主偷偷带男主回家，就有热心邻居碰上，然后问女主这是谁，然后女主撒谎说是表哥什么的。”
　　“然后下一集热心邻居就把这事告诉女主妈妈，然后女主妈妈就起了疑心，不打招呼去女主家然后正好看到男女主在一起。”

　　林遇：“……”
　　国产剧套路可真是被你研究透了。

　　“你实话说，你到底看了多少国产剧啊？”
　　向森想了一下：“没多少啊，就那时候为了研究怎么追你，看了几部比较经典的。”
　　“还是田凯推荐我看的，都是他对象三刷五刷的精品。”
　　“连剧单都给我列出来了。”

　　林遇：“……我真服了你们。”
　　向森美滋滋的：“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还真是给你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啊。

　　并没有遇到热心邻居质问他们二人的关系，一开门也没有虚晃一招的准丈母娘站在门后考验他。
　　向森站在门口，乖乖等着林遇给他找拖鞋。

　　林遇拉开鞋柜门，犹豫了一下，回头：“我家……没有男士拖鞋，要不你别换了吧。”
　　这句包含的信息有些明显，但向森早就知道她家的情况，也没惊讶更没追问。

　　之前微信上那句没头没尾的问题也被二人心照不宣的忽略。
　　向森：“好吧，那我在地毯上多蹭几下。”

　　林遇带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
　　向森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这件卧室面积不大，却很整洁，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少女都喜欢的粉色蕾丝，相反，一切都很简洁。

　　就连四件套也是纯色的，没有任何花样。
　　屋内最多的颜色是蓝色，没有繁复高级的装修，简单的白墙上贴着拼图版的柯南全家福海报。

　　窗边的木桌有了年头，看着有些旧，上面架了一个桌上小书架，上面满满的摆着推理小说。
　　最边上的两格摆着漫画。

　　林遇拉开桌边的椅子：“地方有点小，你坐这吧，我坐床上。”

　　“挺好的，”向森坐在椅子上，四处环顾，“不过你这房间有点简单啊，居然没有可爱的玩具熊和洋娃娃吗。”
　　林遇失笑：“我都多大了，早就过了玩那些的年纪了好嘛。”

　　“多大啊，”向森大言不惭，“我们还年轻着呢，想玩就玩。”
　　“小时候也不是没玩过，”林遇慢慢回忆着，“我小时候有一个洋娃娃叫小漂亮，因为她金发碧眼特别漂亮，我每天都抱着她睡觉，还跟她说悄悄话。”
　　“我那个时候特别相信她早晚有一天会活过来陪我一起玩。”

　　“后来呢？”向森问。

　　“后来，”林遇扯了一下嘴角，“后来他们俩吵架的时候，林德兴……就是我爸，把小漂亮的脑袋揪下来了。”
　　“我哭了一个星期，我妈用那种特别粗的针帮我把小漂亮的头缝回去了。”
　　“但我知道，她再也活不过来了。”

　　“从那以后，我再没玩过洋娃娃。”
　　“小漂亮们应该被那些幸福的女孩儿买回去，才会有活过来的可能。”

　　屋内摆设慢慢沉入黑暗中，“咔哒”一声，书桌上的台灯被按亮。
　　向森扭头，半张脸浸在暖黄光线中，墨色瞳仁仿佛洒了点点星光。

　　“我不太会安慰人，”他说。

　　然后，他张开胳膊：“所以，要不要来一个爱的抱抱？”

　　-

　　今天小漂亮死了。

　　杀死她的人是我的爸爸。

　　我没有办法替她报仇，因为她只是一只洋娃娃。

　　我能做的只有将她埋在学校的树下，那里有很多幸福的小孩子，她应该不会寂寞。

　　爸爸说小漂亮只是一只洋娃娃，没有生命，它只是一个玩具，为了她哭的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cun蛋。

　　没有生命的东西即使被毁坏也没关系，他们本来就是死的。

　　那我投入的那些感情呢。

　　原来，被杀死的是我啊。

　　“好啦别看了，很幼稚的。”林遇向从他手里把自己的日记本夺回来。

　　向森不给，问她：“这是你小学的日记本？”

　　“对啊，上面有很多错别字的。”

　　“还好，”向森煞有介事，“三年二班的林遇小朋友认识的字已经很多了。”
　　“就是这拼音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向森坐在地毯上，笑得几乎要向后跌倒，“多少有点平翘舌不分了。”

　　“cun蛋？哈哈哈哈哈。”向森笑得不行，“你读一个我听听。”
　　林遇扑过去打他：“你烦不烦，快把日记本还我！”

　　“不行，我还没看完呢。”向森一只手把日记本举高，一只手挡着林遇的攻势。
　　“今天前桌管我借橡皮，我真不想借给他。”林遇顺着他胳膊往上够，被向森一扯跌坐在他腿边。
　　“他的鼻子下面总是挂着……这什么，哦鼻涕，”向森重复了一遍，“他的鼻子下面总是挂着鼻涕。”
　　“向森！”林遇喊，“我要生气了！”
　　“哈哈哈，你先等会再气。”向森继续念。
　　“我真怕他把鼻涕滴在我的橡皮上。”后面还画着一张哭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向森终于笑倒在地。
　　“你小时候怎么这么可爱？”

　　林遇爬过去从他手里抢回自己的笔记本，狠狠拉开抽屉塞进最下面，又狠狠推进去。
　　回头气势汹汹找某人算账。
　　她就不应该因为一个拥抱被感动然后丢脸的把自己小时候的日记拿给他看。
　　她好后悔啊！

　　“我让你笑！让你笑！”她扑到他身上，挠着他的痒痒。
　　向森被她弄得大笑不止：“我错了……哈哈哈……我真错了……我再也……哈哈哈……不笑你了……”

　　林遇停下，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说句好听的。”
　　向森仰面躺着，漆黑的眼睛里装着小小的她。

　　“三年二班的林遇小朋友。”
　　“你迟早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女孩儿。”
　　“再也没有人会杀死你的小漂亮。”

　　“所以，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