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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祭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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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烟躺在屋顶漏下一半的房子里,经历着冰火两重天的考验。
这是一栋自建房的顶层,搭建的有些潦草,屋内的顶棚原本有一张席子撑开来,掩住房屋的斜顶,却因为年久发黑,在空气中脆化,耷拉了一头下来,露出顶部凌乱粗糙的原木。
墙壁没有粉刷,粗粝的水泥墙面交杂着斑驳陈旧的痕迹,窗户的玻璃有些缺了一角,用纸胡乱的蒙着,黄里发白,斜对着门的方向。
房间不大,仅仅摆了一张席梦思和一张床头柜。
席梦思有些年头了,已经被污渍侵染的看不出本来的花色,发着黑,还有些地方破了洞,裸露出里面原本应该黄色的海绵,现在却呈现出灰色。
柳烟躺在一堆破棉絮里,闭着眼睛,犹如没有生气的娃娃,只留了瘦弱苍白的脸颊搁在花色陈旧的被子外面。她已经感受不到底下床垫凹下去的大坑和起伏的床面带给她腰背的酸痛。
她在做梦,梦里有一个大火炉,炙烤着她,红彤彤的火焰映红了她的脸,她却没有办法脱离,嗓子开始冒烟,极度的干渴让她舔了一下嘴唇,想着,要是有杯冰水多好啊!
老天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瞬间,她就感觉半边身子陷入了冰窖,冷的打起了哆嗦,而火炉和冰窖却开始以柳烟的身体作为战场,开启了拉锯战,一忽儿,热的冒汗,一忽儿冷的颤栗,柳烟被拉过来,推过去,叫苦不迭。
黑暗中,有老鼠爬到了她的枕头边,“吱吱”两声,大约发现柳烟还是个活物,又麻溜的跃过床头,寻找另外的食物去了。
昏昏沉沉,热热冷冷,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这个逼仄的屋子后,柳烟终于摆脱了火炉和冰窖,睁开了眼睛。
呆呆的看了会顶棚,依然如往日般脏污,颓败,甚至更加破落,似乎轻轻一用力,席子就会灰飞烟灭。光线中,细微的尘土在空气中舞蹈。
柳烟转回思绪,不用伸手,亦知道,身边那个人没有回来,她,也没有想要他回来,独自待着,似乎更加宁静。
她慢腾腾的起身,洗漱后,来到外面的天台,给自己煮了一碗汤饭,这是她惯常打发肠胃的东西,各种菜往剩饭里一丢,加点水,就是个大杂烩,也无需另外炒菜。省事,简单。
煤炉子的烟气有些呛人,她忍住了肺部的呛咳,端着碗走到外面的露天处,不远处,一条铁路横贯前方,不知道通往哪里,间或有火车头鸣着汽笛,如七十老妪,喘着粗气,突突的经过,继而又长长的叹息一声,呼噜呼噜的停下,发出尖利的刹车声。
铁路两边掩映着夹竹桃,营养不良,干瘪的叶片布满了灰尘,耷拉着头,偶尔可见一两朵粉色的花羞涩的露出半张脸。
柳烟注目了许久,看着一辆辆火车头来来去去,思索着它们会开往哪里,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回到她的家乡,那些货车的速度,似乎可以攀爬上去,如果,如果,她是不是可以藉由它们远远的离开这里。
“咳咳咳咳” ,她剧烈的咳嗽起来,肺部咳的生疼,才恍然知道,自己好像生病了,于是,她收起碗筷,换了衣服,走去医院。医院在坡下,那边的街道尽头。
来到医院,医生询问柳烟的病况,柳烟蹙眉,也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适,只感觉昨晚冰火两重天,也不知道算不算,就说了出来,医生见也问不出什么,便拿出温度计,给柳烟量体温。
柳烟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像个瓷娃娃,思绪又开始游离,这是她一贯的毛病,总会不由自主的走神,常常,人在这,大脑里已经天马行空遨游到五湖四海去了,并且自编自导自演着一场场大戏。
“天呐,你都42度了!”医生看看温度计,有些不敢相信,又看看柳烟。柳烟淡淡的笑了一下,没有吭声。
医生惊叹着柳烟烧到42度居然像没事一样,一边絮絮叨叨的同她说着别的病人一些事情,一边给她打上吊瓶。柳烟偶尔附和两句,大多时候都是淡淡的咧嘴,表示微笑,这是她极度拒绝聊天的方式,礼貌让她微笑,但沉默表示抗拒。
吊完水,柳烟慢腾腾的走回屋子,审视着她所呆的这个“蜗居”,浮尘依然在光线里欢快的跳跃,不受任何约束,但轻轻一口气,它们便会受到惊吓,簌簌乱窜,过会才能恢复欢愉的模样。
柳烟伸手从床底下拿出笔记本,上面记满了这一段时间的种种,有些地方被泪水泅湿晕染开来,字迹已经模糊,更多的地方写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布满了整个页面,在柳烟的眼睛里逐渐放大。
柳烟又一次感到窒息的疼痛,悲怆和绝望扑面而来,她木然地靠坐在席梦思上,看着窗户投进来的光线,小小的屋子,小小的窗,犹如一个牢笼,把她困锁在里面。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直到腰部开始酸痛,才让她收回长久瞪着的双眼,揉了揉眼睛,她低头看着床头柜,无意识的打开,在里面翻动起来,突然,看到一把小刀,下意识取了出来。
刀身薄而窄,闪着寒光,还有一点蜿蜒的锈迹,像毛毛虫攀伏在上面。柳烟端详着这把刀,思索着这把刀从何而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或许是男朋友放进来的?
管它呢?是把刀便好了,她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又对着手腕比划了一下,评估着刀子割进肌肉的程度,并且想着,会不会很疼?
“为什么不试试呢?”一个念头蓦然冲上脑海,并且 ,顽固的盘踞在了思绪里,让她开始跃跃欲试。
柳烟闭上眼睛,心一横,用力把刀子划过手腕,“疼!”刀子并没有意想中的锋利,有些钝,还是因为是划过的手腕呢?
血迹渗了出来,一朵两朵,艳丽夺目,柳烟咧开嘴,无声的笑了,默默的说:“你回来,看见我永远离去,会不会后悔呢?我终于能够摆脱一切,真好啊!”
她露出嗜血的笑容,闭着眼,快意的把刀一次又一次的划过手腕,像在划过一坨鸭肉………。
柳烟仿佛看到她又回到了儿时的故乡,那辽阔的田野,两边整齐的白杨树,一朵朵蘑菇重重叠叠的对她招着手,招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