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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猫妖橘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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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家,主家——”
余员外聘用的护院,快步流星的往余员外寝房赶来。
他人未到,声先到。
守门的小厮听出他话音里的焦急,已在外间小声呼喊起熟睡的余员外。
余员外是歇息在除了橘英之外另一个小娘房里的。
虽然橘英名义上是他纳来的妾室,但余员外心中知道橘英的身份。只要她肯留在余家,他定然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的逾越冒犯之意。
知道橘英喜静,厌烦人类在四周转悠,他还特地安排给她清幽雅静、无人打扰的院落。最多定期安排信得过的女婢去清理。
但他心中仍旧不放心。
他便雇用了厌倦了江湖的老镖师,来当他余家的护院。
比起看家护院,余员外更需要江湖经验丰富的老镖师,在夜里留意橘英的院落——他生怕橘英又像是上次一样,不辞而别。
睡梦中的余员外,听到小厮呼喊出“橘英小娘院落”六个字,猛然抖动着坐起。
这让早早被吵醒却不愿叫醒余员外的小娘吓了一跳。
余员外半生沉浮,哪能看不清枕边小娘的想法。
他抬手扇了她一巴掌,不理她的反应,胡乱裹紧了里衣,匆匆出了里屋卧房。他迎向知天命之年却健硕依然的老护院,连声道:“橘英她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主家吩咐过我,连橘英小娘院内有尖锐猫叫,都要来告知。”
想要在余家颐养天年的护院客气抱拳,显然上了心。
余员外松了口气,吩咐小厮道:“只是猫叫吗?连夜备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明日一早送到橘英小娘房里。”
他知道橘英本相为猫妖,她最近心中烦闷,尖叫发泄几句也好。
只是他该表现出些许关切来,缓和他们之间的气氛。
老护院摇了摇头:“不止,我隐约发现了些许不妥。依我的经验,或许是有人进了橘英小娘的院落。事关橘英小娘,我拿不准,这才来通报主家。”
老护院虽不明白为何余员外为何如此在乎一娇弱女子,但他这辈子向来做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计。
既然余员外吩咐他蛛丝马迹都要禀报。
他当然不会隐瞒。
听到橘英房里进了人,余员外心脏一揪,都有些慌了神:“快组织护院一块去,快去为我穿衣,愣着做什么!”
老护院沉稳抱拳,龙行虎步的离开了。
相比半生刀头舔血的老护院,小厮则被余员外外露的焦急情绪影响。他同样慌乱的冲进卧房,卷起了余员外的衣物就跑。
卧房床榻。
穿着清凉的小娘,立即以锦被裹身,满脸惊怒与委屈。
更衣时。
余员外突然记起了他和橘英的相遇。
那是一个让他庆幸后辈子的巧合。
——
余员外原名余阿大。
他是第三个向九尾猫妖橘英许愿的人类。
他认识橘英那年,还是在他刚成年。作为渔夫的儿子,他从小在江河中讨生活,简陋的成年礼亦是独自驾船捕鱼。这对于从小帮助家里捕鱼的余阿大来说,简直无比容易。
那天他的运气不错。
撒网的地方赶上了鱼群。
他第一次独自行船捕鱼就收获颇丰,他皮肤黝黑粗糙的老父,对他的表现极为欣慰满意。望子成才的老父不光拿他捕来的鱼货做了顿鲜美的鱼宴,还耗费家里不多的积蓄,增添了一艘独属于他的渔船。
余阿大永远记得那种兴奋和满足感。
就像是他永远忘不掉弟弟妹妹羡妒的眼神。
若有一天分了家,这艘渔船也将是独属于他余阿大的产业。
那两天,余阿大始终处于一种春风得意的状态中,用心宝贝着独属于他的渔船。但凡船底沾了半根水草或浮萍,他亦要跳下水清理掉。行船被河里漂浮的树枝刮了,他都要细致打磨几下再涂上一层保养的船蜡。
有一天夜里,他半夜提着灯去瞧他的船。
正巧瞧见了一只橘白猫卧在船舱中。
心疼渔船的他本想驱赶,靠近了却对上了橘白猫的双瞳。
那是宛如琉璃破碎般好瞧的猫瞳。
橘白猫浑身毛发蓬松,橘和白两色极为分明,如同高门大户女娘的轻纱襦裙,哪怕沾染了夜露依旧顺滑如绸。尤其是猫尾巴,好似孔雀翎根根分明,色泽鲜艳。
“你哪家富户偷跑出来的,小家伙?”
余阿大觉得这只猫好看极了。
见猫三只爪子均卧在身下,唯有左前爪向前伸出,肉垫粉嫩柔软,他不禁伸手去摸。
橘白猫人性化的瞥了余阿大一眼,四肢皆揣起,甩尾巴扫开了他的手。
被柔柔软软的尾巴拍抚过。
余阿大也不生气,回味着如丝绸般美妙的触觉,他从船舱里取出前两日捕的鱼,在河水里涮掉盐渍。
清洗干净后,他讨好的递给橘白猫:“来,猫儿,我请你吃鱼。”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余阿大本不该将人都不够分吃的鱼肉分给橘白猫。
但实在是这只猫过为好看,气场又足,不像是寻常狸猫见人就跑。他心中喜爱,加上刚获得了渔船的意气风发,也不心疼付出几条小鱼了。
橘白猫灵动诧异的瞧了余阿大一眼。
看鱼收拾干净且还算新鲜,便不疾不徐的低头吃了。
接下来几天,橘白猫都没有走。连余阿大捕鱼,她同样在渔船棚子里安稳的卧着。余阿大心中喜爱这猫,每天拿捕来的新鲜鱼虾喂她。
虽知道橘白猫多半是高门大户里走丢的宠物,送回去或许有不少的赏金,余阿大并没刻意去打听。
橘白猫喜欢住渔船,且不拒绝他的投喂,他觉得这猫和他有缘。
这猫始终懒洋洋的不动地方。
让余阿大疑心她是不是受伤了,每日变着法的逗弄,试图把她翻个身。
刚与两全道医决裂的橘英不胜其烦,她的确断了尾巴伤了心,但显然她的伤凡人治不了。她出了棚子躲开余阿大,在船头重新揣爪卧下,晒起了太阳。
当年的余阿大还是个半大孩子。
他瞧见橘英卧在船头,有趣非常,便按照她坐卧的方向划船。行船溅起的水花沾上猫毛,他温柔的呼喊橘白大猫来他身边。
猫妖当然不怕凡间水。
橘英全当耳旁风,她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调整了下卧姿。
说来也怪。
余阿大按照橘英坐卧的方向划船下网,十有八九可以碰到鱼群,总能满载而归。虽他只是个半大小子,但频繁遇到鱼群和捕捞满网的经验,使他越来越娴熟老练。
余阿大的好运,一直持续了半个月。
许多渔民知晓了他的好运,不由跟着他出船的路径同行。
橘英不胜其烦,离开了渔船。
自从橘英离开后,余阿大的运气直线下降,只能凭借经验去找鱼群了。
故此,幼年的余阿大对橘白猫印象极为深刻。
但往后的十数年,他再也没见过如同橘白猫般漂亮的猫儿,哪怕建康府富户圈养的猫儿也比不上她。
渐渐地,余阿大把这段记忆埋藏到心中。
成年五六年后,余阿大顺从家里人的期盼,娶了另一个渔家的女儿做妻。那女子虽然勤勉,但多少有些木讷。
渔家女每日风吹日晒,能有多好看?
少年慕艾,余阿大也曾偷看过乘他船渡河的城中闺秀。
白白净净,香香甜甜的,和他这种糙汉不是一类人。
余阿大不算多喜欢渔家女,但她已是他可以娶到的最好的女子。被现实磨平棱角的余阿大认命和她过起了安稳的日子。毕竟世道不好,还有许多人娶不上媳妇,吃不饱饭。
余阿大生性有几分聪明。
他从小喜欢观察别人,总能很快摸清他人喜好。用心经营之下,他也得到了渔家女全心全意的喜欢。
有了贤内助安家,余阿大打起了摆渡生意的主意。
以往他仅是偷偷载上两三人,渡口揽活的那种正宗的摆渡生意,是要定期给官府缴税的。
可惜。
余阿大一无人脉,二无舒适的大船。很难拉到渡河的客人,撑起家里日子的大头,主要还是要靠着捕鱼的技术。
五年,十年……
日子就这么一点点风平浪静的过去。
渔家女为余阿大生育了二子一女。和他父亲一样,余阿大从小带着他两个儿子帮忙捕鱼。有时他也会尽量接些零星小活,希望在他儿子成年前,攒下再买一艘小渔船的银钱。
这日子,好似一个轮回。
如果没有意外,余阿大会把攒下的小渔船送给捕鱼技术最好的儿子,再等女儿长大,张罗着将她嫁给另一个渔家小子。
如果,没有意外。
如果,他没有再度遇上橘英。
余阿大再度遇见橘英,是个风平浪静的清晨。
他凭着十数年的捕鱼经验,锁定了鱼群,正准备下网。一只橘白相间的大猫,却如散步般踏水而来。
余阿大曾见过这么好看的橘白猫。
他瞪大了眼睛,直到那猫儿上了渔船,他都没对她产生恐惧之情。
橘白猫的眼睛像是碎掉的琉璃。
在清晨朝阳的照耀下,好几种绿色的眼球儿映出一点朝霞的橘红。如同会变色的宝石,漂亮极了。
余阿大局促的搓着双手,有些想像小时候那样伸出手去逗猫,又唯恐粗糙鱼腥的手掌,冒犯了这只漂亮的橘白猫。
最终,他讷讷道:“来,猫儿,我请你吃鱼?”
橘英背后的尾巴突然散开,九条颜色各异的毛尾巴在风中飘摇。
她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渔夫,脆声道:“你请我吃鱼,我来实现你一个愿望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