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望江》牧夕槿

8、『捌』

　　【捌】

　　“你醒了？”我睁开迷蒙的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希尔杜满是疲惫的脸，再望窗外，天色沉得寂寞，一隅的紫色灯笼已经点上了。
　　“孤让你待片刻，你就困到现在，本想带你去见你姊姊的，恐怕现在她也歇息了。”
　　“请您恕罪。只是这些天太劳累。”我起身见我的毡袍被换作了单薄的素衣，簪子和发髻都被卸下来了，一床芙蓉香衾正裹着我的身子，我的脸霎时热起来，“那个……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当然是孤啊，这里还有别人么？”他扬眉，爽朗一笑。

　　脸颊愈发烫，连耳根子也火烧般的，我一时羞得说话结结巴巴：“但……男女……授受不亲……”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他是皇帝，我注定的丈夫。
　　“呵，孤给你开个玩笑罢了，是孤唤老嬷嬷给你换的，看把你急的……你以后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就那样睡着很容易着凉的。”
　　我蜷在香衾中，转向墙壁背对着他，感到心跳得厉害。

　　“你还没食晚饭罢。孤亦不晓你的口味，替你传了碗红香荷叶羹，你起来凑合着吃点儿罢。”他帮我理好暖衾，又揉揉我的头发，便去几案边端羹去了。
　　他让掌灯的一个小丫头将我扶起来。我坐在床上定定地望着他，双颊的热度依旧未退，他坐在了床头，我刚想伸出手去接，他轻轻拨开我的手：“让孤喂你，这个太烫你不能端。”

　　他舀了一小勺，在嘴旁轻轻吹了吹，再递过来让我吃。羹软香滑糯，可以品到红枣的甜润，莲子的酥软，荷叶丝的清香，汤汁亦是清亮淳香，隐隐含有一丝酒香味。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希尔杜与批阅折子时的他截然不同，他可打趣我，亦可关心我。
　　想到梦境中的女子，不禁有一丝不快之意浮上眉梢。

　　“当初孤带你姊姊进宫时，你也在那儿么？”他低头轻吹，将又一勺荷叶羹喂到我的唇边，“孤记得孤没看到你。”
　　我吮了一口汤汁，咂咂嘴，道：“我当时确在队伍当中，就在娘娘的旁边。”

　　“那当初的你肯定是个过于娴静的女子，不像你现在这么……这么……”他唇角轻轻下撇，开始思考用什么词儿来形容我。
　　“这么什么？妖媚？风骚？锋芒毕露？”我推搡了一下他的手，把那勺荷叶羹洒到香衾上，我眨眨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勿鲁莽也！孤认为，现在的你如池中潋滟的菡萏，韶华绚丽，令人睁不开眼。”他瞪了我一眼，连忙将勺子放回碗中，将碗放在床头的几案上，掏出一块儿白绡绢替我擦拭褥子。旁边掌灯的小丫头抢着要上来做，都被他喝退了。

　　听他夸奖我，我莞尔一笑。原来听惯了赞赏的我，还是可以为一句简简单单的奉承而乱了阵脚啊。
　　“肯定是当时陛下的眼力见儿不好……”
　　他干咳了几声，皱了皱眉：“孤出生之久，你是第一个批评孤的呢，还当着奴才们的面。”
　　我故作坦然，双手伸出，握住了他擦拭衾面的手，道：“可不是批评呢。我是想说，现在您的目光发现了我，说明您进步了……是好事情。”
　　他一笑，假装跟那个掌灯的小丫头说话，借此打趣我：“呶，瞧这莲音姑娘多会自圆其说，学着点儿，以后得罪了主子也用这招儿……”

　　“您……如果当时你看见了我的话，您会选我么？”我被他惹恼了，但一想他终归是至高无上的陛下，不好得放厥词，便话锋一转，问了他一个更为尖锐的问题。
　　我终归想知道我和姊姊他更在意谁。
　　他擦完了褥子上的汤渍，又端起红香荷叶羹喂我。
　　这次他失神忘吹，热烟还在冒呢，我一直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便呷了一口，结果被烫得够呛，直呵热气，扯着他的长袖。

　　本来还在沉思的希尔杜见我这样儿乐了，拍着我的背脊，一面笑着说：“以后吃东西可不要多说话了……今儿个尝着苦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