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望江》牧夕槿

13、『拾叁』

　　【拾叁】

　　我在这儿才住四日，希尔杜便按捺不住，派了竹砚公公来传旨接我回宫，正式册封我为筠妃，移居与姊姊相邻的空置的百菱楼中，还派遣了十多个宫娥，五个老嬷嬷给我使唤。

　　希尔杜最近要处理与蒙古族部落的和战问题，政务繁杂，必须昼夜呆在梦阙宫，无法来陪我。若是蒙古科尔沁部落归顺了天朝，那么其他蛮夷也就无从挑衅了。
　　我闲来就和里奥奈一起逛百菱楼园子，在丛里掐了些雪白的山茶花插在花盏中。小丫头们想在我面前表现自己又无机会，倒是老嬷嬷们乐得清闲，日日挺床。

　　我坐在园里放的黄花梨圈椅上，绣履踏在脚踏上，撷一枝山茶花在手中把玩，一壁听枝上那些茸茸的雀子啼叫。
　　名步虚的宫娥为我端来一杯刚用山茶干花沏好的清茶，我把花交与里奥奈，呷了一口茶，见步虚挺机敏，便从随身的玉高足荷包中取了一小枚银锞子与她。
　　我见这小茶碗与布莱德房里那个相似，就萌生出了一个念想。我唤来了刚回屋去搁茶盘，洗茶铫子的步虚回来，让她帮我给布莱德送一份菱粉糕去，顺带把我的话转告给布莱德。

　　没过多久，步虚就领着布莱德来了百菱楼。
　　布莱德向我行了个臣子礼，向我寒暄了几句，待我唤了免礼，又屏退左右，他才不那么拘谨，凑近问候我说：“筠妃娘娘，刚刚那姑娘说你身子欠安，没什大碍罢？”
　　我从圈椅上起身，嗔怒道：“自然有。我在这儿闷损着，想听鸟语又无公冶长之才，想赏菊香又无陶渊明之心，太冷清了。金缕玉枕，少了希尔杜，又少了你这个知己，还不如解红庵住得自在。”

　　布莱德叹了一口气，从袖筒中取出一样东西交与我，我凝神一看，竟是一只成色不好的羊脂玉玉镯，轻易即能寻到瑕疵，但玉色却非常滑润。
　　布莱德严肃地说：“这是多年前你姊姊进宫的时候赠我的镯子，它并不好，但是我一直悉心珍藏着。”
　　我笑道：“姊姊？为什突然与我谈起这么些陈年往事？莫不是姊姊进宫之时便会了这套贿赂之术？”

　　布莱德为我戴上那只镯子，望着我的眼眸，说道：“倒不是为了她自己。她说这枚戒指很像她熟悉的一个人，而那个人最终会成为她与希尔杜的羁绊，她希望我能在希尔杜之前遇到那个人。现在，我似乎终于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她并不完美，在宫中势力也不够大，但她却是我见过的最脱俗的女子……”
　　我蹙眉望着他憔悴的脸，听他继续喃喃：“可惜，我却晚了希尔杜一步，但在我心中却只觉得对不起你姊姊，而不是得不到那女子的遗憾……”

　　“你喜欢姊姊？你喜欢姊姊。”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永远守护她的笑容，可是，她的笑容永远都只是为了希尔杜呢。我想提醒你，不要把希尔杜的爱理解得太过单纯。相逢是必然的，但相思不一定。我不想你，迈向悬崖……”布莱德的赤色的眼眸中有股黯淡，亦不像希尔杜的冷漠，是一种长眠之前辞行般的无奈。
　　我分明能感受到他的心痛。

　　“布莱德……我们别提希尔杜和姊姊了。”我想要伸手拍他的肩膀，终究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而后，我又带布莱德游了百菱楼园子，午时喝了淡淡几杯水酒，直到希尔杜到百菱楼时，布莱德才说有事先行告辞。

　　希尔杜的眸中有一丝不快之意，他待布莱德离开后，端了桌上的自斟壶，一面喝着惠泉酒，一面面容严肃地质问我：“为什布莱德会在这里？你们刚刚在做些什？”
　　我转身背对他，理解不了他无故的发脾气，我与布莱德又未作逾礼之事。难道他不能相信我么？我一撅嘴，进了内堂没再理会他。
　　几日未见，我对他增加的却不是想念，而是……生疏。
　　自我跟踪他到姊姊的寝宫后，我便从心底对他产生了隔阂。

　　希尔杜晚上并没有留宿百菱楼，而是说要回梦阙宫处理政事，我看他生硬的表情，冷笑一番，恐怕是去找姊姊或是其她妃嫔去罢。
　　里奥奈去门隅点了灯，又将我的衾被铺好，放了湘帘，恭候我安寝了。
　　我心里琢磨着布莱德和姊姊的事儿，辗转反侧，右眼的眼皮忽的跳起来。

　　“娘娘可知道，昨晚上殿下下令削了布莱德大人的职，还将他逐出宫外呢……”步虚如是道。
　　我的脸上却显现出一种不属于我的张皇。我望着姊姊楼阁旁弥留着的雁子的墨色剪影，噤声虚叹。
　　布莱德……是我害了你么？是因为我你才会被逐么？
　　长空的雁鸣，是无法终止的放逐。

　　“禁脔”怎能有自由？希尔杜想要占据我全部的心，全部的生活，但这种感情，并不是爱。如果太用力地握住萤火虫，它会死亡的。

　　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