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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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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一转眼两年已过。
正值入夏,屋外阴雨连连。
慕容冲身上便发懒,不想动弹。此刻的他在紫晶宫里正悠闲的靠在皇帝的龙榻上小憩。两年的时光,小鬼似是长高了些。只不过,如此场景,看来即使是过了两个年头,这身子只要一遇雨天便发懒的毛病却是一点也没改。可怜小皇帝没他的命好,只能正襟危坐的在榻前红木金漆的案上批改奏折。
其实没外人在时,他们就是这样相处。
……
心烦意乱。到处都是潮润润的,就连思想也没有躲过这绵润的潮湿。
……
“凰儿。”
“呃?”
“朕拜任你为大司马怎样?”
“不可以。”小人儿从榻上飞跑下来,连鞋也没顾上穿。
小皇帝诧异道:“为什么?”
“暐哥哥,你忘记了吗?恪叔叔在病危时跟你说的话。他说要任用吴王做大司马。恪叔叔鞠躬尽瘁的辅佐你八个春秋,他的话自会有道理,还是不要违背的好。”
小皇帝让眼前的小人坐到自己的膝上,道:
“朕是知道,可……”
皇帝说到这,不得不回忆起了前一天在御书房中的谈话。
——
……
“母亲,朕欲拟旨,立垂皇叔吴王为大司马。”
“什么!皇帝,你竟然要重用吴王?难道你忘了,当初吴王王妃段氏是如何伏法受诛的吗?”
“儿子没忘。但那只是段氏一人之罪,与吴王并无任何干系啊。”
“胡说!如今他娶段氏之妹为继室,由他执掌朝权,难保他不会对皇上再用巫蛊之术,谗言献媚。”
“可是母后,在儿子看来,吴王并不像您说的那样。反而为人豁达,劳苦功高。朕相信他不会害朕。”
“你!皇帝,你还年轻,哪会晓得其中利害?”
“可是母后,立吴王为大司马,不只是儿子的意思,也是恪皇叔临终的遗言。”
“皇帝,你闭嘴!先不说哀家,就说先皇在时,便已对吴王心怀芥蒂。如此之人,你怎能委以重用?
“这……”
“唉~儿啊,不是母后说你,自你十一岁登基以来,就一直由太宰独掌朝纲。母亲知道你一向敬重太宰功高望重,便也不好说什么。可如今太宰已去,朝堂之上自有大臣们在。你现在应当多听听他们的建议才是。”
“是,儿子明白了。”
“太傅,你乃三朝元老,又是皇叔祖,是亲贵之首,哀家想听听你的意思。”
“是,回太后:大司马一职执掌的乃是整个大燕王朝的兵权。臣以为,如此要职,应当交付给最信任之人。”
“那你认为,在本朝之中,有谁最为可信啊?”
“朝廷大臣上上下下有谁能比得自家兄弟最为亲信?依臣愚见,不如,烦请皇上从诸位手足中选出一位,授予大司马一职,岂不妙哉!”
——
“可?难道,是母后在逼你这样做的?若是如此,那凰儿帮你去求她,母后一向很疼凰儿的,果不然,凰儿再求母妃一起去求母后,母妃与母后即是亲姑侄,在宫里又做了姐妹,有她去求,何患不成?!”
看着凰儿大大的眼睛,闪着晶莹的光芒。使得皇帝有些不敢与他直视。
“哎~不该将他卷入朝廷中来的。想想如今他也该到了弱冠的年纪了。一直以来为了让他不像自己一样,束缚在一个名叫“皇帝”的牢笼里。他处心积虑,从不叫慕容暐接触朝政之事。可人算不如天算,最终慕容暐还是逼不得已,将他亲手推进这污浊渠沟之地。他本该拥有自由的,只是无奈,无奈生于帝王家。”
小皇帝撇开眼睛,他还是不敢正视着凰儿撒谎。
“不,不是母后。朕是相信凰儿的才能。凰儿自幼聪慧过人、且又是吴王亲自教导。连他都承认:若不是你年纪尚轻,必定能超过他。”
将小人儿拥在怀中呢喃道:“凰儿,朕现在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突然间小皇帝握住他的双肩与他对视,像是确认什么似地:“还是说凰儿,你不想留在朕的身边帮朕辅政?”
突如其来的反问将凰儿问的哑口无言。
看到对方想要极力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辩解的可爱表情,慕容暐笑了,放开他道:
“朕唬你的。”
对面的小人低下头,委屈的说到:“暐哥哥,你真坏!明知凰儿离不开你,还这样逗凰儿。你想要凰儿任什么官职,凰儿听你的就是,何必拿我来取乐。”
看到小人儿冤屈起来,小皇帝也有些心疼了,装作又在看奏折的样子,实是对自己刚刚的做法自怨自艾。一本奏折在手中拿了半天都没换得下本。
“清河长公主求见——!”
皇帝皱了皱眉头道:“让她进来。”
“暐哥哥,清河公主是…….?”
慕容冲此时刚好迷迷糊糊醒来,刚要问这清河公主是何方神圣,只是如此打算还没付诸实际便被屋外的喊声给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皇帝哥哥,皇帝哥哥——!”
清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紧接着就听到屋门“碰——”的一声“巨响”。一不明物便顺势撞了进来。
仔细一看,原是一姑娘,约么着像是有十二、三岁,雪肤花貌、古灵精怪。
“瑶儿,都快出阁的人了,别总这样冒冒失失的。”小皇帝无奈的看了眼眼前的凰妹。
“皇帝哥哥,瑶儿不嫁,瑶儿要终身侍奉皇帝哥哥,瑶儿不要什么名号,瑶儿不嫁,就是不嫁嘛!” 慕容怜念急得在小皇帝周围转来转去,时不时的拉住小皇帝的衣角,可怜兮兮的为自己求情。
只是眼前的皇帝一反常态的冷漠的坐着,并不为她的演技所蒙骗。
无奈间慕容怜念便就地坐了下来,撅着嘴,一言不发,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皇帝又拿起了桌上的奏折,也不管她,两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气氛像是被凝固住了,从前的三人在一起时,从未有过如此低的气压。这让好不容易搞清状况的慕容冲,委实不好过。
“嗯——咳咳!”忍不住咳了两下,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这时的慕容怜念才发现慕容冲的存在。
“凤哥儿,你在?太好了,呵呵!”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似的,向他窜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紧紧抓住了他。激动的声音都在发颤“皇帝哥哥要把我嫁出去,你快说说,帮我求求情。皇帝哥哥一向最听你的话了。”
“暐哥哥…”
还没说话,就被截断。
“凰儿,求情也没用,朕连号都赐了,何况圣旨都颁了。朕一言九鼎,不会改的。”
慕容冲冲她使了个眼色,稳住情绪激动的慕容怜念,又道,
“暐哥哥,瑶姐姐她从小与我们一同长大,一直在一起嬉戏、玩耍,想必皇哥哥一时也是舍不得她的吧?”
此时慕容冲看到慕容暐的脸上虽无表情,却也一言未发。心中偷笑,便道这事有门儿,于是再接再厉。
“嗯…即使暐哥哥舍得,凰儿一时却舍不得离开她,凰儿求你了,就当是为了凰儿着想,让凰儿慢慢接受这件事。至于封号,封就封了,又没说不嫁,只是等过两年再议而已,暐哥哥你说好吗?”
“嗯…既然,凰儿都这样说了,就依凰儿吧。”
“谢皇帝哥哥(暐哥哥)!”眉开眼笑,两人异口同声。
“昂~”小皇帝表情有些不自然。
直至入夜,好容易慕容怜念才被侍女请了回去。
硕大的皇帝寝宫内,就只剩了小皇帝慕容暐和皇弟慕容冲。
与慕容怜念疯闹了一个下午,慕容冲也着实累了些,于是沐浴过后就趴在龙榻上睡着了。
慕容暐解了衣带上了榻,将秀有双龙戏珠图案的衾被拿来盖在两人身上,然后又帮慕容冲掖好,方才作罢。掖被子时凰儿不耐烦的抚了下,过了一会将又被子踢掉了,咂下嘴后翻了个身,正冲着他。
对此,慕容暐是惯了的。慕容暐面对着眼前这个弟弟,自他出生,直到现在,除了他的乳娘外,恐怕对他最为呵护、照顾、疼爱的,就数自己了吧。
想着想着,慕容暐便笑了出来。而后又将棉被替他掖好,再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半搂着他躺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自己与他有血缘上的共鸣、也许他是自己从前的姨母现今德妃娘娘的小儿,只是这一切的一切,冥冥中与他似是有些许渊源。总之,打慕容暐见到他第一眼起,心中便有了牵挂。
凰儿何时笑了、何时长牙了、能够牙牙学语了,何时能走了、能跑能跳了,这些别人眼中看似不鲜的事,却都能让自己高兴上半天。
那时的慕容暐还没登基,言行礼仪、治国之术、骑射之法都是储君的必修之课。加之皇宫内外的处心积虑、勾心斗角,每天都让他疲惫不堪。唯独回来后看一眼凰儿,如此天真无邪的容颜,便使得他气平祥和、心情舒畅。像是只要守着凰儿,就能被他那无尘的眼眸所感染,一天的疲惫与争斗就能在凰儿的面前消逝殆尽。
看着慕容冲的熟睡面容,恬静祥和。慕容暐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逸。其实是每天都见的,却总百看不厌。因为只有这时,慕容暐才能将身上的重担卸下,将国家大事统统抛之。真正感到自己是活着的,起码这一刻他不是为族人、百姓,而是在为自己活着。
登基时因慕容暐年岁还小,自然是慕容恪一人把持朝政,燕国内外虽被慕容恪打理的井井有条,可自他逝后,朝中上下尽是一盘散沙,各处都在结党营私。慕容暐感到空前绝后的巨大压力。
有时慕容暐就在想,再别人眼里,自己现在的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谁曾想过,谁又曾问过自己是否喜欢它,是否想要它。想到自己从小读书、习武,为了活命而登上的皇位,为了保它,谁知有多少人因此拼了性命,为了得到它,谁知又有多少人至今还窥伺。可有谁能真正的明白,做了帝王之后的哀愁呢?
慕容暐时常想,若自己与凰儿生在庶民家中,无论家有多小,每天能够待在自己的家中,和自己的亲人与凰儿在一起,想的尽是自己的生活,过着与普通百姓无异的日子,不用日夜担心国家,担心百姓,担心母后,那该是多么的幸福。可是,在普通人眼里如此平常的想法对君王而言,却是如此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