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烬明]掉珍珠的男人》潮水朝生

2、桑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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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光，禹光。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呆呆地坐在潭水边上。

　　烛龙的龙穴没有高枕软床，没有美丽的珊瑚贝壳，甚至没有什么色彩明快之物。黑红为底色的洞穴色彩十分暗沉压抑，暗红的宝石和四处密布的水晶成为了主要的光源，珍贵的珠宝矿石四处散落着，像是被人随意把玩过后丢到一旁。黑潭深不见底，水面连反射的波光都没有。

　　桑佑想着少女妖媚的眼眸和艳红的嘴唇，把目光移到洞口，微微出神。

　　她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想起刚醒来时候少女的吻，桑佑的脸上微微泛红，抬起手捂住了嘴唇，仍然压抑不住随着回忆又变得紊乱的心跳。

　　他有很多话想问她。关于自己被扔进荒渊之后的事，还有她的来历，感谢她救了自己等等……醒来后由于受到了太大的冲击，他愣在床上好久才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推开她冲到了一旁，好半天哆哆嗦嗦的脸红得连话说得都不利索，只记得她嗓音轻柔地告诉自己她的名字，并端出一些食物来。等他浑浑噩噩终于冷静下来可以用大脑思考，她已经离开了。

　　在她离开的间隙他已经思考了许久。看这里的天色和四周绵延的死气，他果然是被那天欢神女下令扔进了荒渊。

　　八千里荒渊寸草不生，落入者九死无生，是天下修灵者的共识。他本以为自己也不会是例外，甚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从未想过会在荒渊遇救……

　　少女的身份令人充满疑窦，她看着尚且娇憨，在族群中大概年岁尚浅，却显然见得在荒渊里过得十分惬意自在，并且有实力击退那些吞噬他的魑魅魍魉，如此年纪，那只能是因为种族天赋天然强大、根脉强横吧。

　　距离墨水河族被灭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着急想要恢复法力，寻求方法从这里出去，回蚌宫再看一眼，帮父王和亲族收敛尸首。然后找回妹妹，全力保护她、把她藏起来再也不让上清找到。至于他，余生的全部指望便是有朝一日去向天欢报仇。

　　想到灭族的事，桑佑鼻间仿佛又萦绕着那股带着海水气息的血腥味。那个莲口佛面的神女，带领着银甲神将气势汹汹地下到墨水王宫，三言两语就给他们一族都定了死罪。父王和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王宫便已经开始了一场屠杀。美轮美奂的海底宫殿彻底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水族的血液染脏了纯白的贝壳王座和天柱。桑佑扶着腰间的血洞，粗喘着气看着天欢，女人也低头看着他，手上他的血一滴滴掉在地板上。天欢的眼眸也被鲜血染红了，温婉的笑容也染上了几分狰狞。

　　他明白，天欢真正想杀的人，想像折磨父王那样千倍百倍对待的，是妹妹桑酒。想到桑酒，桑佑的喉间涌出一些苦涩。

　　她出嫁前那副青涩懵懂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那个天真纯洁的蚌公主，那个向往爱情的小精怪，现在在想什么？毫无疑问，冥夜负了她，也骗了她。桑佑早就说过若她还是如此天真，早晚会付出什么，只是没有想过，是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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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渊。

　　一道黑色光圈四散开来，死气溃散。禹光在黑光中显出身形，她怀中抱着一束鲜花，五彩缤纷，是这荒渊地底难见的色彩。

　　她沉吟着抱着花束往回走。忽地脚步一顿，听到了一道细弱的女声。若是寻常的呼救声她也没什么兴致做好人，但细细碎碎的声音内容传进了耳朵里。

　　“你们把我哥哥弄到哪里去了……还我哥哥……我哥哥桑佑你有没有见过？……”

　　禹光挪动脚步，往声音来源处走去，只看到一个少女被一群妖怪围住，在中央被推推搡搡，仓皇忧心的样子。她面容苍白，声音颤抖，犹带泣声，脸上充满畏惧和害怕。

　　禹光打量着她头发上的小珍珠，在她秀美的五官上定了定，伸出手一掌拍了过去。

　　“什么人？”妖怪大怒，呲牙咧嘴扭头怒问，看到抱着鲜花人比花娇笑盈盈的少女，吓得团团后退。

　　“原来是禹光大王，我们错了，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几个大妖怪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只留下中间的白衣少女，看着她惊疑不定。

　　禹光看她很可怜的样子，就冲她笑了笑，安慰道，“他们已经走了。”没等惊魂未定的少女开口说什么，开门见山，“你哥哥是桑佑？”

　　少女瞪大了眼：“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禹光没回答她的问题，嘴角的笑容收了收，垂眼看了看手上的花，再抬眼的时候已经不那么和气：“当然，你哥哥的命都是我救的。”

　　桑酒一下松了口气，捂住胸口，泪水涌了出来。

　　禹光打量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桑酒。”桑酒感激地说，“不知道你叫什么，你救了我哥哥，就是我的恩人，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叫禹光，”禹光漫不经心地说，她转头盯着桑酒，“我不要你的报答，我要你的哥哥。”

　　桑酒怔住，看着她，忍不住问：“什么、什么意思？”

　　禹光淡淡地看着她：“我要他留在这里，成为我一个人的。他不会跟你走，我也不想让你见他了。”

　　桑酒气愤起来，脸都涨红了：“你这样是不对的，他是个人，不是你的玩具！而且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没有资格不让我见他。”

　　禹光笑了下：“那怎么办呢，你能怎么做？想带走他，你有这个能力吗？”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桑酒狼狈的模样，早在刚才她就已经知道面前的小蚌精法力低微，来到荒渊只有被欺负的份儿，根本没什么办法拒绝她。

　　“我……”桑酒苦涩地吞吐着，想说话又咽了回去。是啊，她法力低微，才疏学浅，谁也打不过，谁也能欺辱，更是牵连了父兄遇难，根本没脸见族人。现在知道哥哥还活着，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刚才若不是面前的人解围，她恐怕都出不去荒渊。

　　何况，哥哥险些被天欢杀了，所幸有所庇佑才活了下来。就算她见到哥哥，带走了他，可普天之下，她能带哥哥去哪里？他们两个能从上清天手下活着都不易，又谈什么报仇？难道她真的还要拖累哥哥吗？

　　想到此，她面容更苍白了，掐住手心，抬头，死死地看着禹光。

　　“若是我不见哥哥，你能保证保护他的性命吗？让他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对他，让他余生快活无恙？”

　　禹光挑起眉，想起初见桑佑的场景：“你们俩有什么仇敌吗？”

　　桑酒抿紧了嘴唇，艰难道：“我和哥哥出自墨河水族，蚌王是我们的父王。因缘巧合，我招惹了上清天的战神冥夜和腾蛇族的圣女天欢，给我们的族人带来了没顶之灾。天欢屠杀了整个王宫，意在把我们赶尽杀绝。我已准备好余生为了报仇而活，唯有哥哥，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如果你能在天欢的手里保护好他，我就放心了。”

　　黑衣的少女仿佛根本不放在心上似的笑了笑：“我当然会保护他的，你放心去做你的事吧。”

　　桑酒麻木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失魂落魄地准备离开。

　　“哎，等一下，”禹光走到她面前，伸手摘下她右耳的珍珠耳环，看了看，“把这只耳环给我吧，若是他想念妹妹，留个纪念也好。不过，看你够可怜了，送你个见面礼好了。”

　　说着，禹光甜甜一笑，握起桑酒的手。

　　强大磅礴的力量注入体内，气息霸道无比，冲刷着四肢经脉，把仙髓被抽出后软弱无力的灵力激得直接沸腾了起来。桑酒闷哼一声，随即感受到了浑身的力量，一震，震惊地看着她。

　　禹光接收她重新打量的眼神，淡淡道：“龙的力量，不是你的根骨轻易能接受的，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修为了。至于你之后怎么打算的，我不关心，我只想要桑佑永远陪着我，没有别人来打扰。如果你能做到，就再好不过了。”

　　桑酒苦笑了下：“这世间竟然还有真龙，谁能想到……我答应你，不会再来打扰他了。”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禹光看着她的背影，又闻了闻自己怀里的鲜花，心情极好地往回走。

　　禹光掀开黑水晶做的帘门，脸上挂满了笑容，多少年了，终于再次有人陪伴她了：“我回来了！”

　　等看清屋里的景象，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壮观森严的龙穴头一次变得如此色彩素净明丽，明珠将整间屋子照亮如白昼，把周围散落的红宝石衬托得暗淡无光。床幔上眼睛大的珍珠编成皎白的珠帘，床上的贝壳枕可爱无害。到处都可见贝壳制成的装饰，从盛放明珠的贝壳碟子，到巨大的贝壳座椅，藤蔓、荒渊的枯枝桠木都被用来制作漂亮的摆件，点缀着大大小小的珍珠。从拳头大小到米粒珍珠，几乎像是画中的温软闺室。

　　禹光沉默下来，看向跪坐在谭边的人。他本来背对着她，在低头做着什么，听到动静转头望来，眼神清澈，含着几分忐忑的期待。

　　“我，”他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着无事可做，做些家务手工消磨时间。”

　　他说着站起来，向她走来。禹光看到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一顶珍珠和树枝编成的珠冠，琥珀色的弯曲树枝被得圆润光滑，整只珠冠美轮美奂，彰显着蚌族太子不俗的艺术造诣。

　　他看着她沉吟的面容：“你若不喜欢我改动你的地方，我今后会注意的。”

　　禹光回过神来，抬头望着他，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她两手将抱着的花束一扔，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投进了他的怀中。

　　“桑佑，桑佑，我叫你阿佑好不好？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猝不及防间把她接了满怀，只闻到鼻间遗留的芬芳花香和她自己的馥郁冷香味。他低头看着她，望着她美丽得非人的笑容，沉默了一瞬，手指颤了颤，终究是轻柔地把珠冠放在了她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