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换尘

36、查抄

　　他们搜得很仔细，床板掀了、软垫移了，就差没把桌椅都拆掉，从库房客堂再到寝室书房，章予浣一直跟在旁边看着，贺圻明负责吩咐人分类摆放在院子里，纪姓公子愣愣地站在旁边看着，许是没见过这抄家的大阵仗，有些惊讶。
　　“可有找到什么账本之类的册子？”想到或许可以通过账本直接揪出一窝贪赃枉法的蛇鼠，章予浣适时开口，问刚闲下来的领头卫兵。
　　“有的，纪主事正……”
　　“这我这里，我正核着。”纪主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蹙眉翻阅着一本厚册子。“这本上都是些府内日常开支的记录，没什么阴阳账。”
　　“吴帛希是条胆大的老狐狸，保不齐府内有什么暗房之类的，你到时记得仔细些。”
　　她想起之前在二哥书房内他的提醒，也开始主动加入搜查，而书房和寝室无疑是重中之重。
　　拍拍桌案、敲敲窗柩、命人搬了梯子来看看梁上，最后是摆满各色芸编的的书架，仔仔细细将每一本书都翻过去，也没发现夹页。
　　书房桌案对侧的墙壁上横挂着一幅仕女图，她也看了一眼，背面什么都没有，这种文人打着风雅旗号的真风流，她也不屑多看。
　　“大家都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暗格或是密室。”
　　众人依着吩咐分头行动起来，不放过地上的每片板、墙上的每块砖，连架子上的青瓷白玉的小摆件也挨个挪了看看，生怕是个什么机关按钮。
　　如此过了约莫两刻钟，正在敲着地板的章予浣听到了一声激动的“找到了”。
　　抬起头，正是纪主事，他面前红檀木架被拧了个角度，歪斜在墙边，露出了一片昏暗。
　　她走过去，双眼在明暗的交接处微微眯了下，“你当真是立了大功了。”
　　她先是叫停了继续搜着的人，又找来一盏烛灯，沿着木架走了进去，后面的人也拿灯跟上。
　　里面空间不大且空气稀薄，实在容不下太多人，最后只章予浣和纪主事进去，搬出几本书册和名家书画，有些甚至带了土，看来他不常碰。
　　另有卫兵从后院弃置不用的一口枯井里提上了几箱金银珠宝，看来这老东西作孽不是这一两年的事情，早就攒下不少罪业。
　　而密道里那几本书不出所料是他贪污行贿的详细记录，章予浣在其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在吴帛希上任户部侍郎之前就有过不少行贿记录，其中有个熟悉的人──范太保。
　　她把范诚闻旁边的几个名字偷偷记下，回头看能不能有些联系。
　　事情很顺利地办完了，最后列好的抄没财务单子及一干涉贿人员名单、金额也由刑部呈到了天子手中。
　　于是便有了吏部联合刑部对吏治的整治，从上京到周边区县不少官员都得到了相应调查惩治，斩头的斩头、贬官的贬官、罚俸的罚俸，就连章予浣姑丈的胞弟──参知政事常祈康也因此被罚了三月俸禄。
　　由章冠清一封弹劾奏章引起了不小的变动，一时之间，不少被损了利的人虽对此多有不满，却也知道了收敛，整个上京掀起了清政之风。
　　六月十三一早，章予浣着人递了拜帖给范府，午后申正时亲自带了礼探望表妹，顺便瞧瞧新添的外甥。
　　她的妹婿，是太保范诚闻的嫡次子范相和，她没怎么见过，只知他前阵子刚擢了礼部侍郎，应该是在齐仁成手下做事。
　　而范诚闻的长子范季言则是翰林知制诰，负责起草诏令和为皇帝建言献策，想来对天子的一些政策下达都有影响。
　　到了地方，许是因刑部、大理寺查出账本一事让范诚闻被罚了些俸禄，范家下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不过范诚闻辅佐着小太子，依旧得天子恩遇，这点劣迹对他也无甚影响。
　　章予浣不以为意，仍笑盈盈地同人打招呼，先去拜会了范家长辈，范夫人态度还算亲善，两人热络地闲聊了几句。
　　而后章予浣由人引着去了常乐宁所在的院子，两个丫鬟围着半倚着坐在床头的清丽女子，女人怀里还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正拿着个拨浪鼓逗着他玩。
　　“乐宁？”
　　闻言，常乐宁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笑道，“予浣，你可来了，快来坐。”
　　“哟呵，你这是做了娘亲，连表姐都不知道叫了？”她边过去坐下，边笑说。
　　“呵，不过早生了几个月，从小到大，我何时叫过你表姐？”她轻轻把怀里安安静静的小娃娃放在塌上，引起他不满的一声哼唧，团起来的小短腿抖了抖。
　　其实她与常家兄妹俩的关系不算很熟，这两年入了官场才与他们多了些交际，她也很擅长维持这些表面关系，正如此时，她也学着常乐宁的样子，拿手逗了逗小外甥。
　　“我这小外甥白白胖胖的，生得可真俊俏。”眼睛刚睁开的小婴儿在她眼里都一个样，不过不是那红乎乎、皱巴巴的样子，再加上他不太爱哭闹，瞧着倒也不惹人烦，她随口夸了一句，“这下你可为范家立了大功了，哈哈哈。”
　　那边常乐宁的喜色却有点淡下来，“是啊，立大功了。”
　　章予浣并未察觉，手指轻轻捏了捏胖娃娃白皙柔软的脸蛋，“来，小家伙，叫声姨娘来听听。”
　　“你还真是，他才那么小，如何叫你姨娘啊，再说了，要叫也该先叫娘亲啊。”常乐宁笑嗤她。
　　“哼，你也知道他才这么小，你就争起醋来了。”她抓了抓小手，“瞧瞧这小小年纪就穿金戴银了，他祖父和爹是不是要把他宠到天上去了？”
　　“是啊，前些日子，父亲前些日子拿祖传的玉石逗他玩儿，他竟抓着不放了，险些磕破了。”
　　“哈哈哈，我看你这院里人也变多了，莫不是范太保新聘了护卫专程来保护这小子？瞧着怪威风的，从哪里聘的？我也弄几个来撑撑场面如何？”她不着痕迹地试探道。
　　“我也不知，不过这些人在我嫁进来之前就在了，想来是父亲养在身边的吧。”她看着章予浣腰间的碧篱笑道，“不过你成日里挎着把刀出门，旁人哪敢近你的身？要护卫做什么？”
　　“为瞧着霸气啊，而且我看有两个生得还挺俊，等哪天你出门去，六个身长体阔的男子都护在你周身，你再瞧瞧旁边路人的反应，就知道这排场有多大了。”
　　“呵呵，没个正经。”
　　许是二人聊天聊久了，旁边的小娃娃被冷落，用“嗷嗷”的哭声宣泄自己的不满，常乐宁忙把他抱起来哄着，效果却并不明显。
　　一声叠着一声地哭吵得章予浣脑袋都大了，常乐宁要留她一起用晚饭被她婉拒，“我看我那妹婿差不多要回来了，便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我先走了，待我外甥满月宴时再来看他。”而后逃也似地出了院。
　　在范府的大门口，她碰上了乘马车回来的范季言。他穿一身朱色官服，神色有些疲惫，由杂役帮他从车上取下一摞册子。
　　见到章予浣，他上前打了招呼，又将前几天的事提了出来，“这次吏治整顿能卓有成效，可是多亏了章大人和刑部刘大人了。”
　　“哈，这都是你我身为人臣的本分，不过后续的处理可是都压在知制诰大人身上了，真是辛苦，还希望大人莫怪着我们平白给你们翰林院添了不少麻烦。”
　　“怎么会？”瞧着态度还挺诚恳。
　　“哈哈哈，只是这次官职人员变更比较大，空出的职位总需人快补上，还是要你费心多为圣上选些合适的人选啊。”
　　他温和一笑，“这官职任免，哪是翰林院左右得了的？我们这些日子也就是忙着写写算算，今日圣上又交代要精简三省官制，要翰林院拟个章程，我们又要费心整出个头绪来。”
　　“啊哈，那还真是辛苦知制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