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人》孤爪

67、第六十七章

　　孤音在钟燕飞的车子旁等了两个小时，把他堵在了车门口，问了她这几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钟燕飞，你在躲我吗？”

　　“我想你最近应该不想看到我。”

　　“我没有。”

　　“那就是我在躲你。”

　　钟燕飞说完就离开了，等孤音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她笑自己为什么会蠢到浪费两个小时，却只问了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一开始，她以为他们两个或许能慢慢恢复到最初的客套和生分，但后来，她发现现在他们之间只剩生分，时间也只会越来越放大他们疏远的距离。

　　如果是以前，她巴不得躲着人群远远的，但这次她内心却产生了慌乱，她甚至开始理解和同情以前常常听说的，有些女生在恋爱后开始故意“作”的行为，因为她现在就想做一些扰乱钟燕飞的事情，好让他注意到自己，让她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让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开始的退却只是出于习惯和本能，她理解钟燕飞后来的躲避，她现在的纠缠也有忸怩作态的嫌疑，她不是没有想过，再走一次之前逃跑的老路。但这里是她待过的最舒心、最平静和安宁的地方，一想到要和这里的一切一刀两断，她居然有些不舍。

　　万晴出院后来青山接了小北，走之前她特意来找了孤音。

　　“孤音，我要走了，这是带给你带的礼物。”万晴说着把一个纸袋放到了孤音桌上，顺势靠在桌边侧对着孤音站着，接着心虚的说，“这可不是道歉礼物，就是离别礼物。”

　　“这是什么？”孤音看了一眼纸袋问。

　　“香水。”

　　“我不用香水。”

　　“总会用到的。你知道这瓶香水的名字吗？”万晴突然神秘兮兮的问。

　　“不知道。”

　　“叫‘美人香’。”说完万晴把身体靠近孤音，以极其暧昧的距离说，“展现女人魅力的时候用最好。”

　　“不太适合我，你留着吧。”孤音本想推开万晴，但看到万晴露着的肩膀，一时间手不知道落在哪里合适，便把身子往椅子里面挪了挪，避开了万晴身上逼人的气息。

　　“干嘛这么抗拒。男女本来生来就不一样，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的平等，所以我们要用好各自的优势。比如女性魅力，该展示的时候就放心大胆的展示，偶尔撒个娇、作一下啦也没什么，喜欢你的会觉得是情趣，只会更喜欢你。那些不喜欢我们的，无论如何始终都不是我们的。”

　　“你也是这么对段公子的吗？”

　　“他？现在还用不上，看他以后表现。”

　　“你真要回去跟他结婚吗？”

　　“是啦。其实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就知道，我肯定是要跟他结婚的。”

　　“那你还折腾这一出。”

　　“还是要为自己的自由争取一下嘛，不试了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后悔？”

　　“你确定你能收敛得住？”

　　“当然，小北也开始懂事了，我得给他做个好榜样。”

　　“这时候倒想起来自己是个妈妈。”

　　“我也是会成长的！”

　　“恭喜你……”

　　“恭喜就恭喜，干嘛咬着牙说？”万晴说着捏了捏孤音的脸。

　　“你是成长了，留下个残局我还得收拾。”

　　“还没跟燕飞和好？”

　　“托您的福。”

　　“这可赖不着我，我是掺和了，但燕飞也没理我啊。再说，我不是给你带了贴心礼物来助攻了嘛！”

　　“段公子到底看上了你哪里？”

　　“当然是我如花似玉的美貌了。”万晴说着站起来，妩媚地原地转了一圈，紧接着给孤音抛了一个媚眼，两人一对视，便一起笑了起来。

　　“哎，我的婚礼你会来吗？”万晴问。

　　“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

　　“不会。”

　　“那你还问日子？”

　　“祝福我还是会送的。”

　　“下次来G城记得找我，我带你吃遍G城美食，逛遍G城美景。”

　　“好。”

　　“真舍不得你。”万晴说完突然夸张的拥抱了孤音。

　　“我可不记得我们关系有这么好。”孤音嫌弃的一把推开。

　　“因为你也是我梦里的一个人啊，回到G城梦就该醒了。”万晴突然神色惆怅的说，“好羡慕你们在这里，自由自在的。其实，燕飞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只要你稍微示好一点，他就会主动靠过来。”

　　孤音看着万晴低落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人们总会羡慕在他人那里看到的自由和幸福。她拿过桌上的纸袋，对万晴说：“礼物我收下了，谢谢。祝福我会准时送到的。”

　　“孤音，下次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好。”

　　“再见。”

　　“再见。”

　　晚上回到家，孤音给黄西打了电话，她们两个没有经常的联系，但也会偶尔这样无缘无故的联系。两人各自聊了会儿近况，临到最后，孤音开口问黄西：

　　“那次露营，你知道燕飞要告白吗？”

　　“我猜的，我知道燕飞喜欢你，那次表现的尤其明显。你们最近还好吗？”

　　“后面又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一些误会。”

　　黄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问孤音：“你是怎么想的？”

　　“你是知道我的，我对人和人的关系没有信心，对自己没信心，对他人也做不到完全的信任。”

　　“信任本来就是很难建立又很容易失去的。我跟大智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是会因为一些小事吵架，上次不还差点闹翻。纠结和挣扎都在所难免，关键在于是不是真心喜欢对方，在一起是否安心？说到值得信任的人，燕飞应该是你身边最值得信任的，可能比我还要靠谱。”

　　“为什么这么说？比起他，我们相处得更久，很多事情不用说也能知道彼此。”

　　“因为我有自己的家和爱人，可能会做出辜负你的事，但我相信燕飞不会。”

　　“你就这么确定？”

　　“是，起码目前是这样。”

　　“为什么？”

　　“可能人都有自己内心想要守护的隐秘的美好吧。这些不知道应不应该我来告诉你，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一些……其实燕飞很早就喜欢你了，大学那会儿，他总让大智从我这里打听你的信息。”

　　“大学我们跟燕飞还不熟吧？”

　　“那是你自己这么认为。”

　　“他当时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你就没有怀疑过我为什么总在你面前提起他，像你说的明明平时交集也不多？我原本是想在你面前多提他几次，看你会不会对他上心，但后来发现你连八卦的心思都没有。你记不记得大学晚自习之后，大智总给我们送炸鸡排和热可可？”

　　“嗯。”

　　“只有第一次是大智买的，知道你喜欢，之后的都是燕飞买的，包括我的。所以啊，我后来因为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被他给收买了。”

　　“什么收买？”

　　“你没发现燕飞总是能猜到你喜欢吃什么吗？糖醋排骨、松鼠桂鱼、红豆酥、松子仁……”

　　“这些都是你告诉他的？”

　　“对。”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那时的我……”回想着当时稀薄的记忆，孤音一时间觉得有些落寞。

　　“谁说的？我就很喜欢啊，你当时专注、认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是吗？……”

　　“你一直是这样，反而在A城，开始变得不像你了。”

　　“可是，在A城我明明就努力的迎合了每个人……人真的是很奇怪。”

　　“你当时是迎合了每一个人，但唯独忽略了自己，我不喜欢你这样。”

　　“当时生活都难以为继了，只顾着向前冲，也不知道自己在追逐什么，哪里还会顾得上去在意自己的感受。”

　　“那现在呢？你开心吗？”

　　“不知道。”

　　“一次也没有？”

　　“或许有吧。”

　　“我一直很佩服你，从大学开始就很独立，自己做规划，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我做不到像你那样的自律和坚持，以前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会常常想起你，然后就有了动力。但我却记不得你真正开心的时候，我们也有过一起大笑的时候，但我想不起来哪次你是真的开心。”

　　“我只是在努力生存而已……”

　　“我有时候会想，要是你有时候对我展现你脆弱就好了，但我知道你不会。你从来不让自己出半点儿差错，你避开了几乎所有的风险，但也错失了一些乐趣。后来我就想，如果有一个人能让你放心的依赖着就好了，你会像普通女生一样，会示弱、会撒娇、会犯错、会抱怨、会吃醋、会发脾气，那时候我就安心的把你交给那个人。”

　　孤音沉默了一下，然后打趣着说：“干嘛突然这么感性，搞得跟诸葛亮托孤一样煽情。”

　　“因为我担心你啊，我希望我的孤音小妹妹好。”

　　“好像我比你还大一点吧。”

　　“但你在我看来就是妹妹。”

　　“好吧。”

　　“燕飞在感情上不是冲动的人，他应该是仔细考虑过后才告诉你的。”

　　“那为什么以前不说，要等到现在？”

　　“或许你们的相处让他看到了可能。”

　　“你是说我给了暗示？”

　　“也不一定是暗示，人和人相处的时候，是放松还是防备对方是很容易感觉出来的，也许你在不经意间已经对他卸下了心房。那次露营我就发现，你在想求助的时候会第一眼先看向燕飞，你没发现那次他对你比平时更积极吗？没等你开口，就能回应你的需求。”

　　“没注意，但他不是对谁都这样热心吗？”

　　“是，但对别人只是热心，对你是上心。”

　　“好复杂，我分不清楚……”

　　“你现在不需要考虑别人，只需要关注自己的感受就好。”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你还在顾虑什么吗？”

　　“不知道，我担心他了解我之后会失望。”

　　“他可能比你自己都更了解你。”

　　“夸张。”

　　“是有一点了。总之，我是站在你这边，燕飞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你，如果你现在不好的话我会立马飞过去找他算账的。”

　　“我很好。”

　　“真的？”

　　“嗯，放心。谢谢你，黄西。”

　　“再跟我说谢谢我飞过去揍你啊——”

　　“知道了。”

　　孤音挂了电话，把身体往后靠，窝在沙发里，长时间的一动不动。

　　她第一次意识到有人会在意她、惦念她。她原本不想和这个世界有任何牵连，但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受到致命诱惑的人，也许越是太久被隐藏的欲望，反而越禁不住诱惑，反而更加贪婪。

　　半夜醒来，孤音起身拉开窗帘，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天空从夜黑变成黎明。太阳出来前，天色有些微微泛紫，抑制不住的倦意侵袭而来，她沉沉地睡了一觉。

　　早上起来，她空腹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出门上班。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没怎么进食，但她不饿、不困、也不觉得累，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