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深处》沐臣

19、第十九章

　　林郁没否认。

　　很不负责的没否认秦女士的话，也没否认林曳递过来的心碎眼神。

　　更确切说，他也给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却轻易给了承诺？这什么傻逼事？！

　　林郁觉得：自己真特么傻逼！

　　可要说后悔……林郁也不确定，倒是林曳看过来的那一刻心里就像震了一下，心慌脑乱地躲开了，随之而来的是漫无边际的愧疚感。

　　对林曳的愧疚。

　　当时怎么说来着的？找一大堆看似和林曳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借口，甚至着急忙慌连找的借口都是胡诌的。

　　至于为什么会头脑发热地说了那话……林郁想：大概是那时候的林曳太可怜了吧……作为接受了良好教育且有着基本素质道德的良好社会公民，有那么一点同情心，很正常！

　　人在同情心泛滥的时候确实很容易做一些冲动的事，所以，才会傻逼一样地答应林曳。

　　而当时林曳像耷耳的狗狗一样，林郁没头脑地就说出来了，后面找的一些没头没脑的理由更像是在为自己找补，因为说出来就后悔了。

　　当时没解释，因为重新焕发活力的林曳太耀眼了。
　　林郁说不出。

　　可到了现在，明明是安慰的、后悔的话，怎么一开始便带上了林曳的名……

　　反而是森林深处怒啸而来的风，摧枯拉朽地晃震树干，抖了一地青绿叶子。
　　糟蹋。

　　林郁记得，那天晚上林曳抱着他，说了好多话，烦得不行，他还说：只要你选我，只要你说一个好，剩下的我来，选我就行。

　　单项选择题，只有两个想选项，没有正确率，也只有参考答案。

　　绝不是出题老师的问题，就像很多观点类的题，千人千面，没了统一规范标准，那参考答案也失去了意义。林郁只是碰了一下，就避开了。

　　可若是现在真的走了，那岂不坐实了渣男的名？对林曳来说，也太不公平了些……

　　林郁想入了神，头枕着熊猫玩偶肚子，抱着沙发抱枕，呆坐着，一动不动。

　　秦女士刚一洗完一抬眼便是呆愣的林小郁，拿了东西走了过去：“想啥呢？”

　　猝然的声音把林郁拉了回来，他抿唇看了看笑得开怀的妈妈，又转而低下头，试探问道：

　　“妈，我可以不去国外吗？”

　　话一出，林郁就觉着周围气氛不对了。

　　“不去？怎么不去？”

　　秦女士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敛眉看了过来，林郁就焉了。

　　“怎么不去了？给我个理由。”

　　林郁头埋进了枕头里，问题尾声落下的安静无限把时间拖长，大约五分钟后，林郁才声弱弱地给了一个很合理的理由：

　　“我……英语不好。”

　　秦女士白眼翻上了天：“我知道，可以学，换一个。”

　　林郁说不出话来了。

　　“不是去不去的问题，你一个人在国内我不放心，”秦女士不容反驳，留下这句话转身便要走。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林郁声音大了些，可越说越没底。

　　“照顾？你有钱吗？成绩马上出了志愿看好了吗？瘦得跟根竿似的，照顾自己，还照顾好？”

　　林郁把头埋进沙发枕里，闷着声一句不说。

　　“还是说就凭你在某破绿站发的几万字小说？人家签你了吗？你有稿费拿吗？有人看吗？！审核一天锁你八千万遍，网文千万就属你的最垃圾……”

　　“妈！”林郁脸一下涨红了，半是怨半是羞地急忙喊停，毕竟这种贴脸开大、句句戳心的话太戳肺管子了！

　　见这样，秦骊不说了，老是打击孩子自信心不好，容易得痔疮。可那一副反骨……可真是老妈子操心，容易高血压。

　　“好了好了，不埋汰你了。”秦女士摘了发箍，坐在林郁身边，“阿郁！以前是妈妈不好，你心里憋着气我知道。”

　　“可是妈妈工作在那边，你一个人就这么生活我不放心。”

　　林郁撇了撇嘴：“可你这么多年不都在外面吗？”

　　抱怨耍脾气的话听得秦女士一愣，准备好的话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字字找不出来。

　　是嗔怒、责怪的话，尽管林郁没那意思，可秦女士知道他话里有多委屈。

　　前些年，她在忙着赌气，和林志远赌气，和这个世界赌气，也和自己赌气，怄着气，狠着劲。林郁很乖很懂事，会自己垫着板凳煮鸡蛋吃，会自己看书写作业，会抱着小书包站在幼儿园门口多晚都等着妈妈一起回家。

　　到了林家以后，林郁更乖了。秦骊知道，她听到的那些话会一字不落地进了林郁耳朵，甚至更过分，可林郁却好像全然不在乎，只围着林曳转，后来就算自己一个人也全然不在乎。

　　再后来，更多时候，是林曳在照顾林郁。

　　同哥哥一样，甚至比哥哥更好。

　　可还是不放心。

　　隔了一会儿，秦女士又说：“那妈妈一个人在外边你能放心吗？”

　　话里带上了撒娇的委屈，这下换林郁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秦女士也不急，压了一泵水哐哐往脸上拍，完了又是换另一瓶，自己擦够了，扣着林郁的脸便是涂涂抹抹揉娃娃了。

　　林郁抿抿嘴，闷声不吭地精保养一次后终于在妈妈渴求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妈！”

　　这样，秦女士摆摆手，摇头吐槽一句：“行行行！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

　　“不过我还是要说啊，不要和林曳走太近！”

　　牛奶见了底，林郁在秦女士的唠唠叨叨中起身去厨房洗杯子，水流打在皮肤上，是暖的。

　　“不去就不去，人家去国外能镀金，你最多就只能镀铜！”说着塞给林郁几件衣服，“劣质铜！”

　　林郁：“……”

　　“成绩马上出了，留点心看看学校，也不知道那学校环境怎么样，知道了吗？郁郁？”

　　“不知道啊，还没看。”

　　“……看好了我在周边给你买套房子，诶，交通方便吗？在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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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壁滑下水珠，滑到了暗纹桌布铺展的桌上，不见了。灯下林郁看着一堆衣服发了愁，对秦女士一个又一个问题手足无措。

　　似是也觉得太操之过急了些，秦女士不问了，转了话题，又是林曳的不是了。

　　“他没欺负你吧？”反反复复总有这句话 ，这是担忧询问。

　　“你不要总和在他一起。”这是恳求建议。

　　每次林郁都是没，好，转头便忘了，到也不是真忘了，而是林曳总能让他忘了。

　　“一个换上西装装大人的半大小子！”秦女士对着镜子抿了抿唇，“我告诉你啊，离他远点！”

　　林郁很想问：为什么林曳在妈妈那永远都是坏孩子？为什么自小便不允许他和林曳玩？又为什么总隔三岔五地总要说林曳坏话……

　　虽然自己也说过林曳坏话，而且不少，林郁摊摊手表示无所谓，左右林曳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是原先那一句了。

　　可似乎在妈妈那是带着……提防？

　　林郁想不明白，就像小学生互相说坏话一样，翻译过来的意思差不多是：你不要和他玩，林曳这个娃娃坏得很！

　　坏，确实挺坏的。

　　每一处都是浸着好的坏。

　　关了灯，被窝里手机映着清亮的眼，看着备注林曳的消息框一条条弹出来，林郁不知道怎么回复。

　　或者不用回复，林曳只是分享了几个搞笑视频，另外吐槽了酒品不好的王轩杰，只是这些。

　　没有机场的事，也没有其他额外的事，本该是庆幸逃过一劫，可现在下定决心了到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说了……林郁退了出来，想想又点了进去。

　　对话框输入，发送……发送成功的那一秒，“林曳”下立即出现了一行小字：对方正在输入中……

　　看到时林郁当机立断关了手机，睡了。

　　知道了就行，其他不想说也不想听，更不想看见。林郁也不知怎么就生气了，闷在被子里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另一边，没有回复的消息林曳看了一遍又一遍，酒杯握在手里没动静，王轩杰笑骂他是狗，没种……林曳没搭理。

　　一个酒品不好，一个苦涩难当，一个心里乐开了花的甜蜜。

　　林曳排第三。

　　心里升降起伏太快，林曳觉得林郁早晚能要了他命。

　　“林曳！你小子行不行？行不行啊？！”王轩杰领带不知去了哪，衬衫湿了一半，半杯酒晃着，“等会……等会儿我叫的人就来了……你们一个也不许走！”

　　林曳看了他一眼，仰头喝了杯里的酒，贱兮兮地来了句：“家里管得严。”

　　“……滚犊子！”

　　林曳笑了笑没接话了，他倒是希望林郁管一管他，像公司里的小李总炫耀他老婆管他，林曳也想炫耀。

　　可林郁只会瞪他一眼，骂几句，然后让他混蛋。

　　这才是林小郁。

　　对林郁来说，没有，或者不敢直面的感情，偷偷靠近一点，内心就像开启了警告灯。

　　可林曳早已跨出了一大步，他不管不顾，自以为是，认准了，扑上去，咬着就不放了。

　　有时看着忽近忽远的林郁，期待的内心，有时也会停止思考，渐渐变得自私。

　　因为，总想再靠近一些……

　　或者，只想有他一个人……